王豫剛
1806年以前,羅斯柴爾德們依賴選帝侯,1806年之后,卻是選帝侯依賴羅斯柴爾德們了。
在整個我們今天所說的德意志地區,法蘭克福有著特殊的歷史地位:1562-1792年的230年間,十位神圣羅馬帝國的皇帝在這里加冕。因此,在整個神圣羅馬帝國時代,這是一個沒有首都之名、卻有首都之實的地方。出于政治上的考慮,在幾個世紀里,法蘭克福一直是帝國的自由市,沒有統治它的貴族,這一點為法蘭克福帶來空前的商業繁榮,也讓它成為整個德意志西部萊茵河沿岸諸邦的金融中心。
1770年代的法蘭克福是自由市,周邊地帶卻大部分是黑森家族的領地。法蘭克福把黑森-達姆施塔特伯爵領地隔成南北兩段,東面的哈垴-明岑貝格地區由黑森-卡塞爾伯爵領地的繼承人威廉九世親王統治。1785年正式襲爵時,威廉九世已經和法蘭克福的金融界有了深厚的關系——與老羅斯柴爾德年紀差不多的威廉九世是個癡迷于古董和各種金幣的人。
未來的帝國選帝侯
我們未來的帝國選帝侯是一個非常“虔誠”的新教徒。他父親在他四歲時悍然改宗天主教,迫使年幼的威廉和自己的母親(不列顛的瑪麗公主,喬治二世的女兒)一起搬到丹麥他姨媽所在的新教宮廷去居住。在那里,他娶了自己的表妹,丹麥國王弗里德里希五世的女兒為妻,然后在接下來的半個世紀里和至少3個情婦生了12個孩子。
我們未來的帝國選帝侯也是一個非常“正直”的新教徒。18世紀末德意志諸邦一片混亂,黑森-卡塞爾受益于向英國提供雇傭軍和繁榮的法蘭克福貿易市場,是少有的財政穩定的邦國。在自己正式繼位之前,威廉九世就把自己邦國的2000名雇傭兵送到表哥喬治三世手下,鎮壓北美的叛亂者,收費每人7英鎊(受傷再收2. 5英鎊,死亡則全價賠償)。這門生意,他那位當普魯士軍官的天主教老爸經營已久,從七年戰爭開始,他就向自己的親家出租士兵。有資料顯示,伯爵父子先后一共向英國王室出租了16800名士兵。這些錢都存在他們在倫敦的“馮-諾頓父子”戶頭里。
我們未來的帝國選帝侯還是一個非常“富有”的新教徒,事實上堪稱當時的歐洲首富。威廉九世正式繼位時,他可以動用的個人資金加上黑森-卡塞爾的國庫資產大約有300-400萬英鎊。用1821年英鎊金本位來衡量,這一數額相當于大約3萬公斤、100萬盎司的黃金,以1200美元每盎司的金價計算是12億美元,如果用此前提過的GDP比例法來換算,大約相當于今天的1000億美元左右。這是一筆數額非常巨大的財富,而且他對這筆錢的處理基本上不用看別人的臉色。
想要把如此之多的金子從倫敦運回卡塞爾顯然不現實,所以威廉九世在倫敦的資產大部分的存在形式是匯票。每當需要花錢,他就把匯票拿去金融市場貼現。同時,他也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銀行家,向自己的各路窮親戚放貸是他資產管理業務的重要部分。如你所知,這樣的業務需要眾多的經紀人,而羅斯柴爾德們正是在這個領域里開始嶄露頭角。
宮廷財富的猶太代理人
早在1765年,老羅斯柴爾德就和未來的選帝侯做成了第一單生意:賣了不到4英鎊的徽章給當時的威廉親王,并依靠此后的類似買賣和聯姻得到了“宮廷猶太人”的頭銜。但實際上一直到1790年,威廉九世才成為老羅斯柴爾德的固定客戶。1799年,老三內森被派往海峽對岸的英國,而威廉九世的錢基本都在倫敦,這就為日后羅斯柴爾德家族利用他的資金埋下了伏筆。
在這里,我們還要提到羅斯柴爾德家族的另一個超卓能力:人脈投資。威廉九世未來的財政大臣卡爾-弗里德里希-布魯德斯最初只是私生子的家庭教師,但老羅斯柴爾德已經認識到了他對威廉九世的強大影響力,開始刻意結交。1783年,布魯德斯進入哈瑙政府財政部門走上仕途,而在1792年布魯德斯進入黑森-卡塞爾政府的戰爭基金任職之后,老羅斯柴爾德終于得以從他這里承攬大筆生意。
1796年,老羅斯柴爾德拿到了作為政府承銷商的第一單:用面值的97.5%向戰爭基金出售了價值大約1萬英鎊的法蘭克福市政債券,而其他銀行的報價是98%。這是一筆賠錢的買賣,但多出來那么一點點的折扣讓他成為了“可信的人”。此后的十年間,老羅斯柴爾德給威廉殿下做代理的業務風生水起,到了1806年,已經有憤憤不平的聲音表示,“羅斯柴爾德的名字”在黑森-卡塞爾的信用比丹麥政府還好。
這段時間里,老羅斯柴爾德經手的威廉九世放貸業務大約70萬英鎊,其中45萬英鎊是貸給丹麥政府的。經由這些生意,他還成為了威廉的遠方親戚黑森-達姆施塔特伯爵、比丁根伯爵、帝國郵政局長和奧地利皇帝乃至醫院騎士團的宮廷猶太人,這都要感謝大革命和拿破侖。此后,法國人還將給羅斯柴爾德們帶來更加豐厚的回報。
拿破侖:羅斯柴爾德的貴人
威廉殿下的戰爭基金成立背景是,大革命和隨之而來的反法同盟讓法國開始進攻奧地利主導下的神圣羅馬帝國。1792年,法國軍隊第一次占領了法蘭克福,1796年,法國軍隊再次炮擊了法蘭克福,半條猶太街變成廢墟。作為不列顛-漢諾威王室的親戚、一個在倫敦有大筆資產的人,我們的威廉九世很難把自己的屁股坐在法國人一邊。實際上,在七年戰爭期間,法國人占領法蘭克福的行動就已經讓小威廉深感威脅了。作為黑森雇傭兵的傳統雇主和自己的最大客戶,英國的召喚更是讓威廉難以拒絕,于是,在大筆的金錢和物資援助之下,威廉的好小伙子們一再走上反法戰場。
事實上,拿破侖上臺后并沒有放棄爭取威廉九世的行動:1801年法奧呂內維爾和約將萊茵河西岸地區劃歸法國之后,1803年,拿破侖操縱神圣羅馬帝國議會通過《帝國代表重要決議》,將黑森-卡塞爾領地伯爵的頭銜正式提升為選帝侯,我們的選帝侯威廉一世由此誕生。
但新選帝侯似乎欠缺一點政治智慧:隨著當年5月英法再次開戰,他又倒向了自己的英國親戚,1805年,他借錢給奧地利和普魯士,1806年,他更是拒絕加入萊茵邦聯。待到拿破侖在奧斯特里茨和耶拿大勝,威廉殿下這才悔之晚矣。盡管他解散了自己的軍隊,提出加入萊茵邦聯,更在邊界上豎起“中立的黑森選侯國”的牌子,都不能阻止拿破侖視他為“普魯士的陸軍元帥”,宣布自己要“鏟除黑森-卡塞爾家族”。
選帝侯別無選擇,只有打包跑路,去了丹麥治下的荷爾斯泰因,那里有他弟弟的莊園。此后不久,法國人占領他的宮殿,并貼出告示:沒收選帝侯的財產,藏匿者上軍事法庭。卡塞爾的威廉高地宮成了威斯特法倫國王熱羅姆·波拿巴的拿破侖高地宮。直到1813年10月萊比錫戰役后,選帝侯才得以重回故里。
1806年因此也成為一個分水嶺:此前,羅斯柴爾德們依賴選帝侯,而后,卻是選帝侯要依賴羅斯柴爾德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