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與子

唐云帆

丁酉孟春于長沙。史一墨先生成就了新作。那是一只母雞與三只小雞的故事。初看此畫，使人聯想到法國作家羅曼羅蘭《母與子》，更聯想到此作別名：欣悅的靈魂。羅曼羅蘭有句名言：“母愛是一種巨大的火焰。”而史先生的這件作品，也給人以眉眼的欣悅，靈魂的安撫，大可取名“欣悅的靈魂”。這也是史先生用心潛心的精彩之作！

“法國的弗洛伊德”雅克·拉康曾說：“我不抱任何希望，尤其不抱被人理解的希望。”雖有些憤世嫉俗、高深莫測，但他要質詢的，不是隱藏在夢背后的意義，而是為何各種意義要通過夢這種形式表現。其實，藝術家大抵都是通過藝術這種形式來表現藝術背后的意義。藝術是具象的，意義是抽象的。所謂的博羅米結，是指描繪想象界、象征界和實在界三者的關系。這三界是三重交合的扭結，也可借此解釋概括“文化創造生命體”。人是很特殊的創造生命體。其中可見的與不可見的、隱喻的與精確的、潛在的與現實的，都相互交錯，相互參透，互相轉換，形成精神活動以及潛在性的多元化與多向性。因此我們鑒賞史先生的作品，也應該在現實、象征與想象的多維度視野中，分析發現一切可能的東西。但或許此中有深意，欲辨已忘言！這也是史先生藝術作品的高妙處！最高境界是只能意會，不能言傳！

就實在界而言，今年雞年，畫雞母子嬉戲，自是出于現實的考慮，猶如古代文人應景應時之作。歌詠時序物象，表達心中愉悅。為雞年孟春涂抹一筆，也是藝術家自己的沖動與慣性。但偌大的中國、無量的畫家，創作了浩若煙海以雞為題材的畫作。他們各顯身手，各呈異彩。但史先生這幅《母與子》算是獨具一格，更高一籌！

母雞形象猶如漂亮媽媽。雞冠的嫣紅，猶如少婦的脂粉，明艷動人。而白色黑斑的頸脖與翼翅，同麻花如龍鱗的身子，醞釀出一種溫馨而寧靜的美！而一只麻花小雞，調皮地站在這母雞背上，似乎在唧唧地鳴叫，與雞媽媽說稚氣話語。而回眸歡悅地凝視自己孩子的母雞，嘴巴里銜了一支稻穗，沉甸甸的、金黃色的，它準備喂食給小雞們。而母雞左翅下，翼護著兩只小雞。其中一只黃麻羽色的，似乎聽到母雞的召喚，張開了細小尖銳的嘴巴，起步出來，去接受母雞的喂食；而另一只黑色羽身的卻膽怯小心地躲在母親的翅膀下，有些沉默而遲疑，只露出一點點小嘴與眼睛。這種溫馨而閑適的畫面，不禁讓人聯想到一個養育三胞胎的美少婦，閑坐在庭院中，豐腴背上背了一個孩子，柔美臂腕里還抱了兩個。她殷勤細心地招呼這個，招呼那個，顯出滿臉幸福而滿足的神情。這母與子之間的愛，靜靜地流淌著，悄悄地撥動觀賞者的心弦！

母雞保護著小雞，喂養著小雞。母親是偉大剛毅、堅韌勇敢的；母親也是美麗秀雅、慈愛動人的。

養雞日常的生活瞬間，那種拳拳的愛子之情、博大而樸實的母愛，油然而生，怦然心動！藝術家憑借著這實在界的物象，自然而然地升華到了想象界，延伸到了我們人類的世界：人倫中母與子的世界。有了母親，就有了溫暖的家。生命既有了來路，也有了皈依！所謂天倫之樂，莫過于擁有母親的快樂與幸福。記得在詩集《繁星·春水》中，冰心把母愛視為人間最崇高最美好的東西，反復加以歌頌：“ 母親啊！天上的風雨來了，鳥兒躲到它的巢里；心中的風雨來了，我只躲到你的懷里。 母親啊！撇開你的憂愁，容我沉酣在你的懷里，只有你是我靈魂的安頓。小小的花，也想抬起頭來，感謝春光的愛——然而身后的恩慈，反使她終于沉默。母親啊！你是那春光嗎？母親啊， 你是荷葉， 我是紅蓮， 心中的雨點來了， 除了你， 誰是我無遮攔天空下的蔭庇？”

這就是人類之愛，這就是血緣之愛！這就是母親之愛！塵世間多少風雨，都是母親為我們遮擋？人世間多少艱難，都是母親為我們承擔？母親視子女，為自己的掌中寶、心頭肉。有多少付出與犧牲，就有多少關愛與呵護！

人生是有疆域的！藝術家，也是占有自己國土的國王。史先生生于長于中國，自然潛移默化地具備中國文化的思維與靈魂。這幅畫也深具濃厚的中國情結。畫作本身寓意五子登科。這是一個傳統的民俗題材，但在現代社會，多子多福的傳統思想已經有所改變。因此，作者按照時代發展，與現實生活做了妥協，對其做了相應的修正與調整。他只保留了三只小雞。而三在傳統文化中，也是一個很有意蘊的符號。它與許多的吉祥如意緊密相連。譬如，三元及第、連中三元、三星高照（福祿壽）、天地三才（天地人）。這使得作品增加了文化傳承的厚重。這已由必然王國飛躍到自由王國；由實在界進入到想象界，再升華到象征界。作品也成為多元性與深刻性、封閉性與開放性的完美交融，而成為了一幅意蘊深厚主題豐茂的畫作！

史先生的新作，打破了傳統的“五子登科”作畫模式，吸取了中國民俗文化精華，追求畫面的唯美與單純，很接地氣地表現出傳統民俗文化的大觀大美和大俗大雅！同時在形式上有所創新，刪繁就簡，去枝斬葉，表現美感，熔鑄情感。這難能可貴，值得贊賞！

《欣悅的靈魂》體現了母愛的永恒主題。古詩“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孟郊把母愛比之春暉。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其實，人類之愛與萬物之愛是息息相通的！問世間情為何物？最難報答即母愛！史先生的這幅《母與子》，是他深情彈奏出的一曲高山流水，相信普天下做兒女的都會是他作品潛在的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