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王宗倫
他和邱少云一個班
文丨王宗倫

木瓜派出所民警與陳大權(前排中)合影
邱少云的戰友陳大權,退伍后一直在桐梓縣木瓜鎮老家務農,從沒炫耀過自己的功績,更沒向黨委、政府提過任何要求。
今年86歲的陳大權仍然健康硬朗,深居簡出,喜歡居住了幾十年的老土墻房,喜歡烤柴疙瘩火,喜歡老土罐子燉米飯,每天仍然保持一斤半米的飯量。
2017年春節前,老人把自己珍藏了64年的邱少云親筆題贈給他的紀念照片,委托桐梓縣木瓜鎮民政辦,無償轉贈給了邱少云紀念館。
1930年,陳大權出身在貴州桐梓一個貧苦家庭,14歲被國民黨拉兵,1948年在云南起義,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1951年參加中國人民志愿軍赴朝作戰。
邱少云出生在四川銅梁(今重慶市銅梁縣)一個貧苦家庭,13歲被國民黨拉兵,1949年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1951年參加中國人民志愿軍赴朝作戰。
1952年初,陳大權和邱少云同一個班,相處過一個多月。
陳大權回憶說,部隊訓練非常刻苦,訓練之余,大家都必須抓緊時間休息,所以戰友之間交往并不多。雖然時間短,但兩個遠在異國他鄉的戰士,一個來自四川,一個來自貴州,相鄰的省份,相同的鄉音,相通的習俗,又有極其相似的人生經歷,家鄉情結讓他們多了一份特殊感情。
一個多月的訓練結束,邱少云調到偵查連,陳大權調到機槍連。分別時,邱少云贈送了一張半身免冠照片給陳大權。陳大權回憶說,那時條件艱苦,照片不多,又不知什么時候就會倒下,關系非常好的戰友,分別時互贈照片,表示紀念。
從1951年入朝作戰到1956年回國,陳大權共收到12張戰友贈送的照片,分別是邱少云、周炳清、晏起元、何華龍、蕭呻富、陽德才、張道才、郭新全、熊義悔、丁懷春……
邱少云的照片,就是他珍藏至今的12張珍貴照片之一。
有報道稱,邱少云生前沒有留下一張照片,后來的圖片和雕塑,都是參照他三弟、四弟的樣子設計的(見《中國青年網》2015年4月23日,記者盧冠瓊 張炎良《唯一在世弟弟回憶邱少云:他說會帶著光榮花回來的》)。另據《湖北日報》訊,2015年8月9日,記者李顏睿、通訊員阮璐撰寫的《87歲抗美援朝老兵保留邱少云親贈照片》中報道:邱少云的戰友鄭時聰保存了一張邱少云的照片,照片背后有邱少云的親筆字“贈三哥”,這張照片曾在志愿軍博物館公開展出。
而陳大權珍藏的邱少云照片,照片背后有邱少云的親筆字:“贈給親愛的陳大權同志為紀念,戰友邱少云。1952.2.19。”
“贈”“親”“權”“為”四個字為繁體字。書寫流暢,字體飄逸。照片上的邱少云年輕帥氣,精神抖擻,濃眉大眼,神情堅定,留著偏分頭式,中山裝,白襯衣,左上衣袋別著兩支鋼筆。陳大權珍藏的12張戰友照片中,有7張別有鋼筆。可以猜想,雖然身處槍林彈雨,但學習風氣在軍中還是非常盛行。陳大權回憶,上甘嶺戰役結束后,他參加過半年時間的集中學習。
陳大權老人珍藏了64年的邱少云的生前照片,是目前全國唯一一張邱少云生前親筆簽名題贈的照片!可以說價值連城。2016年1月30日,桐梓縣公安局木瓜派出所所長王飛陪同遵義市公安局黨委委員、市公安局交管局局長石曉洪到木瓜鎮新壩村(原浸水村)走訪時,詳細了解到朝鮮戰場退伍后一直隱居深山的革命英雄陳大權的事跡,陳大權的英雄事跡才首次公開披露。2017年春節前,重慶市邱少云紀念館的同志聞訊找上門來時,老人沒提任何要求,通過木瓜鎮民政辦,把自己珍藏了64年的邱少云以及他們那個班的文化老師的照片,一起轉贈給了邱少云紀念館!
老人的家境其實非常貧窮,在這個物欲橫流的時代,老人什么要求都沒提,沒講述自己珍藏照片的艱辛歷程,也沒說什么大道理的豪言壯語,但從陳大權老人身上,我們應該記住什么?應該傳承什么?應該景仰什么?
陳大權回憶說,他在國民黨部隊就是機槍射手,重、輕機槍都打得好。別人射擊都是用右眼,我是用左眼。班長看見了,說,不行。我說,不管我用左眼,還是用右眼,打得中靶就為原則。第二天打靶,他槍槍中靶,大家都說,這個家伙硬是厲害。一次,團長聽說他槍法好,看到門口樹上有一只小鳥,于是考他,讓他打鳥,他手一舉,槍響鳥落。敵人在我手頭,從來沒有滑脫過,來一個,死一個,沒死的,都是打趴了的。打死的敵人不計其數。86歲高齡的陳大權自豪地說:“現在,只要有槍,同樣打得準。”
跨過鴨綠江入朝作戰,他和邱少云同在一個班,1952年2月19日,兩人分別。
1952年10月12日,邱少云在執行潛伏任務時,被敵人燃燒彈打中,自己被燃燒起來,但為了整個戰斗的勝利,他一動不動,在烈火中犧牲。
陳大權記得,當天,他在武圣山參加打掩護,下面是一片開闊地,大約有十多畝,長滿了芭茅桿,有一人多高,甚至樓輻那么高的都有。朝鮮的地形,是一座高山,很陡,下面是開闊平地,不像貴州的山,下面是深溝縱壑。開闊地的前方就是敵軍陣地“孤正屯”(音),(注:是否就是《我的戰友邱少云》一文中所說的391高地。)“孤正屯”山上,有農村堂屋這么大的平地,敵人部署了一個營的兵力,軍事設施非常堅固,援軍不斷增強,我軍攻打了很多久都拿不下來。
1952年10月,志愿軍決定攻打上甘岒,要取得勝利,必須炸掉敵軍增援必經的康平橋,要炸掉康平橋,又必須拿下391高地。
邱少云潛伏的地方,離391高地最近,就在陳大權打掩護的武圣山下面。甩石頭(打撂撇子)都能甩到那么遠的距離。中間是個水凼,四周長滿了芭茅桿,敵人的飛機,這架去了,那架又來了,一晚到亮都在偵察,但都沒有發現,第二天吃早飯的時節,敵人向開闊地的芭茅桿里打燃燒彈……
邱少云就是在那場大火中犧牲的。
邱少云雖然犧牲了,但我們拿下了“孤正屯”。
朝鮮戰場上犧牲的人太多了,邱少云是最壯烈的一個。
拿下“孤正屯”后,我們進行了三個月的訓練,學習如何消滅敵人,如何保存自己。
攻打上甘嶺的時候,我們營參加戰斗,我們班是第三組,被敵人圍困在山頭上,其他戰友全部在戰斗中犧牲了,只有我和副班長活了下來。我是機槍射手,副班長沒有我會射擊,他就負責給我傳子彈,負責把戰友的機槍扛過來,架起,居高臨下,敵人一輪又一輪進攻,我就朝敵人猛烈射擊,敵人搞不清楚我們山上究竟有多少人,他們進攻一輪,我就猛烈掃射一輪。我們死守陣地,敵人先后發起過30多次進攻,但都被我們打回去了。
在山上困守的那二十多天,靠干糧和豆餅充饑,靠犧牲戰友的干糧和槍支子彈供給我們,保住了陣地,直到援軍趕到。
陳大權回憶,那二十多天,全靠吃尿維持。副班長屙不出尿來,就叫他屙尿給他吃。他說,你是副班長,我的尿怎么敢拿給你吃?副班長說,不吃要死人。他遞了一水壺給他,他咕咚咕咚就喝光了。
我們一個連一百多人,上甘嶺戰役下來,只剩30多人。
我們連榮獲集體一等功。
戰斗中,陳大權老人的左膝蓋被敵人打穿,右手臂被敵人打穿,靠自己隨身攜帶的救急包,包扎后又繼續戰斗。至今傷疤仍在。
1956年4月,陳大權退伍。
組織上安排他到新疆工作。但他想念家鄉親人,想念老父老母,沒有要工作,回到老家農村務農。先后參加湘黔鐵路修建、鐵山煤礦工人等建設,土地下戶后回家務農。
今年86歲的陳大權老人,對毛主席的景仰高于一切。他用布袋把毛主席像章、和平鴿、紀念章一層又一層精心包裹起來,放在貼身的上衣胸口。把《革命軍人證明書》《立功證》及邱少云等戰友照片,一直視為傳家寶。
戰爭結束后,他默默地選擇回家耕田種地,自食其力,贍養老人,娶妻成家,生兒育女,過著一個普通農村人的生活。如今86歲高齡,花白長髯,說話聲音宏亮。陳大權珍藏的《立功證》上,彭德懷題寫的“繼續發揚愛國主義和國際主義精神”等手書大字,剛勁有力,飽滿厚重,讓他牢記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