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正凱
一、作者簡介
弗吉尼亞·伍爾夫(Virginia Woolf,1882-1941),英國女作家。伍爾夫自幼深受書香家庭環境的熏陶,閱讀了父親極為豐富的藏書。英國西南靠海的康沃爾郡(那里有其父的產業)和倫敦是她最熟悉的兩地,倫敦和海濱因而常在她的作品中出現,如描寫大海的著名小說《到燈塔去》(To the Lighthouse,1927)、《海浪》(The Waves,1931)和描寫倫敦的《黛洛維夫人》(Mrs.Dalloway,1925)等。
伍爾夫是世界三大意識流作家之一,也是女權主義運動的先驅人物。她竭力為婦女爭取選舉權、教育權、自己單獨有一間房屋的權利等,這些在她的小說《奧爾蘭多》(Orlando:aBiography,1928)、《一問自己的房間》(A Room o,One's Own,1929)以及許多書評和散文中都有反映。第二次世界大戰波及英國后,她情緒不安,住所也遭到轟炸。1941年3月28日,她在離家不遠的烏斯河投水自盡。
二、小說主題與特色
《鬧鬼的房子》(The Haunted House)是伍爾夫的一部短篇小說,是由其丈夫倫納德-伍爾夫在她去世后,于1943年整理出版的。小說凄美浪漫,同時又有幾分神秘。小說主人公是一對鬼夫婦,他們挽著手回到生前居住過的房子,回憶起往日的生活。
《鬧鬼的房子》集中表現出凌空飄逸的人物形態美、寫意風格的朦朧美、詩化創作的抽象美及其意識流寫作的奇幻美。在優美的藝術表現形式下,伍爾夫又賦予了作品深刻的思想內涵,即在詩歌的意象中探討生命與死亡的感受,認知自我存在的方式;在意識流的寫作空間里尋求和感悟存在的意義與價值以及人類與世界的關系。在藝術創作上,《鬧鬼的房子》既表現了優美的形式又呈現了深刻的主題,堪稱是現代文學史上的一部經典。
小說筆調優美,寓意深刻,堪稱是現代主義文學作品的典范。
不論夜里幾點醒來,你總能聽到一扇門關閉的聲音。他們手挽著手,走過一個又一個的房間,掀掀這兒,開開那兒,四處查驗,他們是一對鬼魂夫婦。
“我們把它留在這里了,”她說。他補充道:“哦,可這里也有!”“在樓上,”她嘟噥道。“在花園里,”他耳語道。“輕點兒,”他們說:“別把他們吵醒了。”
倒不是你們吵醒的我們。哦,不是。“他們在找它,他們在拉窗簾,”某人可能會說,于是拿起書來再看一兩頁。“現在他們找到它了,”讀書的人會很有把握地說,鉛筆在空白的頁邊上停了下來。然后讀累了,他可能會自己親自起來去查看,房子里空蕩蕩的,所有的門都敞開著,只有斑鳩心滿意足的咕咕聲和農場傳來的脫谷機的嗡嗡聲。“我進來干什么的?想找什么?”我的手空空如也。“那也許,在樓上?”蘋果在閣樓里。于是又跑下來,花園里依然一片死寂,只是書已經跌入了草叢。
但他們已經在客廳里找到了它。倒不是他能看到他們,不過窗戶的玻璃能映射出蘋果和玫瑰,所有的葉子在玻璃里都是綠色的。如果他們在客廳走動,蘋果只會顯露出黃色的一面。然而緊接著的一瞬間,如果門被打開了,地上散落的,墻上懸掛的,天花板上低垂的,是什么?我的雙手空空如也。一只畫眉的影子掠過地毯,如深井一般的寂靜中傳來斑鳩的咕咕聲。“安了,安了,安了,”房子的脈搏輕輕地跳動著。“寶藏埋好了;房間……”脈搏陡然停住了。哦,那就是被埋藏的寶藏?
過了一會兒,光線漸漸暗淡下去了。外面的花園里呢?樹影間搖曳著一縷飄忽的陽光,黑暗因此支離破碎。我所追尋的那一縷光芒總在那玻璃后面燃燒,它是那樣的美好,那樣的珍貴,那樣涼涼地沉到玻璃的深處。死亡就是那玻璃,死亡橫亙在我們中間。女人先去世了,幾百年以前,離開了這幢房子,塵封了所有的窗戶,所有的房間沉入了黑暗之中。他離開了房子,也離開了她,去了北方,又去了東方,看著南方的天空斗轉星移,再回來尋找那房子,卻發現它沉降到了唐斯山下。“安了,安了,安了,”房子的脈搏快活地跳動著。“你們的寶藏。”
風順著林蔭道呼嘯而來。樹被吹彎了腰,東倒西歪的。月光在雨里瘋狂地飛濺流溢。但窗子里燈光卻絲毫不為所動,依然直直地照射出來。蠟燭執著而沉靜地燃燒著。鬼魅一般的夫婦穿過房子,打開窗子,尋找著他們的快樂,一邊絮語著不要吵醒我們。
“我們睡在這兒,”她說。然后他補充道:“無數次地親吻。”“早上醒來——”“樹枝間閃爍著銀光——”“在樓上——”“花園里——”“入夏的時候——”“冬天下雪的時候——”關門的聲音遠遠地傳來,輕柔得宛如心跳。
他們走近了,在門口停住了。一陣風襲來,雨滴閃爍著銀光落在草葉上。我們眼前一黑,再也聽不到身邊的腳步聲,再也看不到披著鬼魅一般斗篷的女士。他用手護住燈焰,他的呼吸在我耳邊輕起:“看,他們睡得多熟,愛停留在他們的唇邊。”
舉著他們的銀色燈盞,他們俯下身來深深地,久久地凝視著我們。他們停頓了很久很久。風兒漸緊,火苗微微搖曳。月光放肆地穿過地板和墻壁,讓那俯視的面龐、沉思的面龐、那審視著熟睡者尋找他們秘密的歡樂的面龐斑駁起來。
“安了,安了,安了,”房子的心驕傲地跳動著。“多少年了,”他嘆息道,“你終于又找到了我。”“這兒,”她嘟噥道,“我們睡在這兒,在花園里看書、歡笑,在閣樓里滾蘋果。我們把寶藏留在了這里——”俯下身來,他們摘下了燈罩讓亮光照射在我眼睛上。“安了!安了!安了!”房子脈搏瘋狂地搏動著。一覺醒來,我叫道:“哦,這就是你們埋藏的寶藏?心中的光明。”
(珈藍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