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金++童謠
伍洲彤主持《零點樂話》欄目21年。一個廣播欄目能辦21年,應該是一個記錄。
“你好,朋友們,當零點的鐘聲在耳邊輕輕敲響,你我又共同迎來新的一天,我是伍洲彤,
歡迎光臨零點樂話這座溫暖的音樂小屋?!?/p>
在零點
《零點樂話》于1993年3月的第一個星期三的午夜12點第一次在北京音樂廣播播出, 2014年的12月31日,以在北京后山藝術空間的一場跨年音樂會告別。
1990年代初的城市,大如北京,也沒有網絡游戲手機朋友圈,甚至沒有24小時的電視節目,夜晚來得比今天都早。伍洲彤每周三晚上12點的廣播似乎在城市的睡眠中進行,這個時間點,其實不是特意選擇的,開始它不被認為是一個好時段。1993年1月北京人民廣播電臺開播的音樂臺是24小時播出,但是剛開始時深夜里沒有主持人的節目,只是音樂。伍洲彤找到領導,強烈要求獨立主持一檔節目。那時他剛進臺里沒多久,領導對他沒把握,決定讓他找個沒人聽的時間先練練,就讓他在深夜里辦一檔節目。伍洲彤激動得一夜沒有合眼,他不介意多晚播。
1993年那個春天的午夜12點,伍洲彤第一次坐在話筒前,緊張到無法說出“你好”。他相信這第一期的聽眾或許是零,所以,他只是說話給自己聽。 “在節目里,我只會說‘你,不說‘聽眾朋友們‘你們,我是想象自己在和一個人說話,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感受。我想,這是節目成功的一個原因。” 伍洲彤說。
節目最火時,夜間的電話熱線被打爆,最多的時候一天收到3萬封聽眾來信,是用麻袋運過來的。
轉眼就是21年,伍洲彤在小屋快20歲時這樣寫到:“我想用堅持和投入證明,人在時間面前還可以很有耐心地生活,很有激情地去愛,還有音樂撫慰內心的糾結和悔恨……如果沒有《零點樂話》,這些我做不到,我很可能失去生活的坐標,變得麻木,擁有安穩的生活而失去內心的安寧。”
樂與話
伍洲彤形容自己是在零點小屋記著音樂筆記,“音樂憂傷,嗓音低沉”是他的主持特色。伍洲彤會小聲地說著話,小心地播放挑選的音樂,他一直認為,音樂作為一種語言,更有說服力和感染力。所以節目叫“樂話”。
“你喜歡和我在午夜交談的另一個原因是,我知道什么樣的音樂可以打動你。我喜歡用樂話的形式把你誘入情感的陷阱,為了讓你無法自拔,我總是選一些陌生而好聽的情歌放到你耳邊,讓你感覺好像有個陌生人很了解你,那些痛苦和麻木被輕易地瓦解了?!?/p>
伍洲彤能說“樂話”,知道如何用音樂打動“你”,因為他是學音樂的,中國音樂學院畢業。伍洲彤是班長,但是他說自己不是學霸,他的專業并不突出。伍洲彤自嘲太貪玩,沒有學到太多專業技巧,但“我什么都會,從小學二胡、鋼琴,我會寫東西,唱歌也還行”。尤其他選了很多課,如《美學》、《心理學》等,讀了很多書,他對音樂有了更深的理解。
他認為,音樂絕不僅僅是聲音?!靶?、節奏、情感、信仰,只有這些賦予聲音靈魂的東西才可以讓聲音變成音樂,繼而成為一種藝術作品?!蔽橹尥漠厴I論文《淺論音樂語言》,就是論證音樂和語言的關系。爭取到主持節目后,他想,如果音樂是一種語言,他為什么不能用音樂代替人類的語言來解答問題?雖然他的生活經驗不夠豐富,但是對音樂有足夠的感知,好像可以把音樂作為一種手段和工具來解答人的心理問題。就這樣他做起了《零點樂話》。
做節目時,一邊接熱線電話傾聽感情問題,伍洲彤一邊迅速判斷適合的歌曲,翻面、倒帶、靠感覺找歌曲開頭,掛掉熱線后放送。那時候,做節目時拿著一堆盒帶,他練就了到現在都引以為豪的獨門絕技,他能看著帶子的厚度變化,準確地倒到需要的某首歌的前奏,頂多差幾秒。
伍洲彤說,午夜最容易聽到的聲音,是心碎的聲音。《零點樂話》里,這樣的聲音不絕于耳,他的工作就是給這些聲音配樂,然后說:嗯,沒關系,無論你失去什么,至少還有我!聽了20多年、說了20多年,伍洲彤依稀找到人們感到不快樂、幸福感越來越淺的原因,他說那是沒有聽到自己心里的聲音。伍洲彤認為,每個人都有另一個我,充滿理想,因為現實殘酷而藏在內心深處。在節目里,伍洲彤得以靜下心來,聽到那個“我”說的話,也是聽眾內心另一個“我”在說的話。只是,他還有更多話,就選一首歌,與聽眾一起在音樂中把心事過一遍。
在改變
結束《零點樂話》節目,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伍洲彤的工作性質改變了,他擔任了北京青年廣播的(FM98.2 AM927)頻率總監。
見證電臺發展的輝煌,觀察電視選秀的潮起潮落,也感受著互聯網時代沖擊下電臺聽眾的流失,伍洲彤反思廣播如何在新媒體背景下生存和發展。他的認識是,一是要利用傳統媒體的優勢,即大眾長年形成的信任感、權威感,這是新媒體普遍缺乏的;二是與各種媒體、各種平臺合作以擴大影響。從個人來說,他對新媒體的運用向來及時、同步,博客、微博、微信公號等都吸引著不少粉絲。
對新的工作,伍洲彤透露,他和團隊要做國內第一個可視化的廣播頻率?!斑@個頻率可以聽、可以看,還可以分享,把很多的內容讓更多人通過這個平臺接收到,所以它是一個融媒體、一個平臺,不是簡單意義上的廣播。我現在是帶領一幫年輕人在做這件事。”
但“樂話”依然在繼續。伍洲彤拿起辦公桌上的一個迷你收音機說:“現在很多年輕人都不知道這是什么了,對他們來說它是復古的一個東西?!泵阅闶找魴C在采訪前一直播放著不同風格的歌曲,伍洲彤解釋是新頻道準備播出的,要打碟,他得聽。
China Campus
如果音樂是一種語言,他為什么不能用音樂代替人類的語言來解答問題?
Q&A
Q:一檔節目做了21年,如何做下來的?
A:時間會改變一個人,但是,時間也會把很多東西都給固定下來。就是改變的可能是工作的一些內容,包括一些心態,以及聲音的一些變化,看待一些問題的深淺……不變的就是有一種情結或者說內心深處最需要的東西,其實一直都會在那。我想,可能音樂對我來說就是一種需要。這種需要我希望它能通過一種節目形式表現出來。我一直認為音樂作為一種語言,一定比很多東西都更有說服力、更有感染力。比如,當我們需要得到安慰的時候,有時候一首歌要比在他旁邊勸慰很多話更有作用。又比如,我們孤獨的時候、迷茫的時候,沉浸在音樂當中,你會得到一種安慰,甚至是希望。
其實廣播的《零點樂話》停播后兩年,我在QQ音樂的平臺重啟了《零點樂話》,我用二十多年時間,提煉出了大量的音樂解藥,我希望用它們去幫助更多情感上需要安慰的人。
從另一方面講,我覺得自己是個不太愿意向現實妥協的人。但是,我們又無力去改變現實,所以,有時候我們會退回到一個自己相對熟悉的環境和狀態里面,這個環境就是我的節目,或者說是音樂。這也是我為什么這么多年一直在電臺做音樂,沒有去做一些新的內容。我覺得我不太愿意妥協,或者是我不太愿意去改變一些我認為很美好的東西。這種美好的東西,至少是我認為是賴以生存的東西,比那些物質上的東西還要寶貴。如果我不做這些,今后所得到和追求的東西帶給我的滿足和快樂,可能遠遠要低于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為此,我可以放棄一些有可能改變而獲得一些現實給予的更好的東西。
Q:這些年,70后、80后、90后到小屋傾訴,他們的訴說有變化嗎?
A:我覺得有變化,而且變化很大。在2014年最后一期節目做完的時候,我就感覺到現在的年輕人,他們已經不會去聽一個人講感情方面的問題該怎么處理,他們更多的是憑著自己的年輕在尋找結果。就是說,他們有很充分的理由告訴自己:我所喜歡的東西,就是我現在想要的。很多所謂的心靈雞湯包括別人的一些意見,他們不會不聽,但是他們也不會放在心上。
我發現跟我交流的年輕人,其實想要一種特別明確的指引,換句話說需要一個答案。但是,我又不是一個給答案的人。我做節目從來不給答案,我只是告訴你這種感受是什么,你應該怎么樣。至于對與錯,包括你最終的選擇,我更多是通過音樂。《零點樂話》的“樂”就是通過音樂來回答問題的一種方式,換句話講,并不是真正意義上一種回答,我是跟你聊,把你領到音樂里自己去感受。
Q:你如何看待當今一些年輕人的想法,比如一夜成名。
A:每個人都想一夜成名吧!因為,成名不是一件壞事,說明你得到很多人的認同。但是,他們出發點可能有一些問題。很多年輕人希望通過一個比賽來證明自己,這點沒問題,但是為了一種有可能的一夜成名,他們會放棄這個年齡最本質的或者說最應該具有的一些東西,比如說天真可愛,還有堅強。他們可能會陷入一種瘋狂,或者是一些不好的規則里面。所以,我覺得應該提醒年輕人,在參加比賽的時候,就把它當作一次體驗,這個體驗無論是成功還是失敗都挺有意思的。唱成功了當然更好,如果沒有成功,那可能你就會覺得,原來自己這個方面不如別人,在某些方面還有一些問題,那就努力唄!這種發現自我缺點和接受自我缺點的能力,將會幫助年輕人成功。如果沒有這樣的體驗,你會覺得自己永遠都不行或者是自己特別厲害,那么進入社會,在工作上出現問題的時候,你無法接受、沮喪不已,會很不利。所謂年輕有資本,不是年齡小,而是在于可以承受不同的起伏,在這個過程當中,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干什么。
一夜成名這個概念說的有點太具象了,我也想成名,而且我已經成名了。我在做《零點樂話》的時候,誰也不知道午夜12點會有節目。短短幾個月后就開始有人給我寫信了。那個年代的12點是個真空地帶,所以我覺得在那個時候能夠聽到一些人反饋,通過電臺這樣一個深夜節目,成為那個時候大學生固定等待的節目,也算是一“夜”成名吧。
責任編輯:徐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