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創 2017-06-03 陳茴茴 音樂周報
采訪前一天深夜,唐俊喬剛從“百年簫笛之鄉”貴州省玉屏侗族自治縣回京。自從投入當地笛子制作、演出的推廣工作,她每年都要長途奔波好多次。即便辛勞,談到這個與笛子傳承有密切關系的地方,她依然難掩心中的興奮。她說,現在的自己,想要在舞臺講臺之外,用笛子為學校、學生和社會的發展多做一些事情。無論做什么,恩師趙松庭的話語始終在她耳邊:“無論前面是鮮花掌聲,還是負面壓力與困難,你都要真誠面對自己的內心。”
站在舞臺中央吹笛子
唐俊喬出生于遼寧鞍山一個笛子演奏世家,從小就對竹笛有著天生的敏感,6歲半時父親開始教她吹竹笛,她每天學得很快樂。9歲時,父親到鞍山戲校當老師,她也跟著父親上了戲校。笛子是戲校樂隊里的伴奏樂器,在演員與學生每天“咿咿呀呀”的演唱里,她每天練習著曲牌、獨奏曲,浸泡在昆曲、京劇等大量戲曲劇種中。一天,京劇大師袁世海到學校來指導教學,觀看了學校排演的《鐘馗嫁妹》,唐俊喬吹奏的竹笛剛好是這出戲的主奏樂器。曲終戲散,袁世海招招手:“那個吹笛子的小姑娘快到臺上來。”正當她懵懂站到臺中央不知道是不是在說自己的時候,袁世海對當時只有十來歲的她豎起大拇指:“整個晚上,你的笛子聲把我感動了。小姑娘,你天生要吃這碗飯啊!”大師的一句話驚動了唐俊喬的小腦瓜,她對父親說:“爸爸,要么你讓我學唱戲,要么你把我送到別的地方學笛子。”父親納悶,她認真地說:“我喜歡站在舞臺中間,如果吹笛子,我也要站在舞臺中央!”抱著這樣的志向,帶著幾首靈巧的曲目,唐俊喬順利考入了沈陽音樂學院附中,老師孔慶山還記得第一次在考場聽到她的演奏:“小姑娘吹得真是活靈活現。”在附中,她在孔慶山的訓練下做了很多半音的練習,這也為她以后駕馭更多更難的作品打下了基礎。高三時,她和老師說了自己要考出去的想法,孔慶山想了想說:“對,你應該考出去,去北京吧。”
就在她一心備考中央音樂學院時,上海音樂學院在沈陽開設了分考場,民樂專業的考官來了徐超銘、葉緒然兩位大師。孔慶山讓唐俊喬去考考看,還不到17歲的她在考官面前演奏完,兩位大師半天沒有吱聲,突然問她:“小姑娘,想不想到上海音樂學院上學?”唐俊喬一下愣住:“這是說我初試過了?”復試過后,兩位考官又問她的意見,耿直的唐俊喬直接說了自己想去北京的想法,徐超銘笑著說:“南方是民樂的根,小姑娘再考慮考慮。”這個說法讓人有些動心,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她脫口而出:“如果學校能幫我請到趙松庭、俞遜發兩位笛子大師當我的老師,我就去!”徐超銘、葉緒然相互看了一眼,說:“行!”就這樣,她以當年分考場、主考場都是專業第一的成績考進了上海音樂學院。多年以后,當唐俊喬回到上音當老師,成為徐超銘的同事時,她曾問他,當時自己的要求聽起來那么過分,為什么他們還要答應她。徐超銘認真地說:“我常同別人講,看著你現在的成就,想到當年我一口答應你,現在還是很驕傲!”
回憶這段往事,唐俊喬想到最多的是感恩,感恩一路走來遇到的每一位名師對自己的幫助,感恩上海音樂學院為當時還名不見經傳的她搭起一個好平臺。恩師趙松庭給予她的,不僅僅是竹笛教學本身,更多是人生觀的影響。第一天上課,趙松庭就告訴她:“吹笛子吹的是一種精神。”同時還叮囑她:“小唐,你聰明肯練,又熱愛笛子,將來一定會有大成就。你要記住,無論前面是鮮花掌聲,還是負面的壓力與困難,你都要真誠面對自己的內心。”
“魔笛”吹響新作品
2000年3月,已經在上海民族樂團工作的唐俊喬接到邀請為電影《臥虎藏龍》錄制譚盾創作的電影配樂。本以為只是眾多錄音任務中的一個“活兒”,沒想到影片《臥虎藏龍》在國外熱映帶動了電影音樂的大熱。當年9月,唐俊喬赴英國與倫敦交響樂團及馬友友合作首演譚盾創作的《臥虎藏龍》協奏曲,實現了笛子與大提琴兩種中西樂器的對話,她也嘗試了用笛子與世界知名交響樂團的合作。
這個時期,唐俊喬腦海里也不斷回想恩師俞遜發對自己的叮囑:“學我學得再像,你永遠是俞遜發第二,你要做唐俊喬第一!”成為一名獨奏演員后,她不斷用這句話對自己的方向進行思考:如何在當下形成屬于自己的風格。2003年,她在籌備個人音樂會過程中,偶然得知作曲家郭文景有一首“高難神曲”《愁空山》,作品中因為半音非常多,演奏難度很大,問世后只有一位演奏家完成過,后來就幾乎沉寂。她幾經輾轉找要到這個譜子,并為此刪掉音樂會上一首已經排練成熟的曲目,一心挑戰《愁空山》。即便如此,一聽到她要用傳統六孔竹笛去演奏,作曲家當時只覺得“不可能”。然而,擅長半音是她在沈陽音樂學院附中練就的“殺手锏”。有了這樣的獨門武器,唐俊喬用兩個月的時間拿下了這部作品,并邀請郭文景到上海聽這場音樂會。當聽到唐俊喬的演奏,郭文景由衷地說:“這首壓箱底的作品被她救活了,她解放了《愁空山》!”
唐俊喬說:“郭老師說我‘解放了《愁空山》,不僅僅是能把作品吹奏下來,更重要的是他覺得我把作品帶到世界各地,真正讓這部作品傳播開來。這也是我現在挖掘很多新作品的原因,民樂演奏者不能只把目光局限在數量固定且有限的經典作品當中,要不斷嘗試新作品,并把它們介紹給世界上更多的人。”她不僅在歐洲、亞洲、北美、南美等全球幾十個國家演出過《愁空山》,還把唐建平的《飛歌》、楊青的《蒼》、朱世瑞的《天問之問》等作曲家創作的現代笛子協奏曲作品帶到世界各地與各國名團一起合作,在傳統作品與現代作品的相互結合中塑造了自己演奏的特色與“不可替代性”。
我的笛子我的團
2004年,受母校邀請,唐俊喬開始了她在上海音樂學院和附中的教學生涯。很多學生跟隨她一路從附中到大學,甚至讀研,十幾年光陰下來,師生感情頗為深厚。談起唐老師,她的學生都說這樣一句話:“我們很幸運,遇到一位好老師。”在教學上,“會教”是很多學生對她教學的一大評價,這源于唐俊喬教學理念上的三大法寶:有的放矢,根據學生特點因材施教;善于運用好的教學方法,她把一路走來各位名師對她的影響和自己多年演奏的心得都教給了學生;示范能力很強,學生看得簡單明了,難點也逐一攻破。學生們常說:“唐老師告訴我們,要用一根笛子,吹出一個樂隊般的響動,就是讓我們時刻培養與樂隊的親和感和宏大的氣勢。”
唐俊喬說,現在自己教學生,最大的理想就是希望學生盡快“接棒”,早日走上更大的舞臺。為此,她從來不吝嗇自己所演所學,希望都教給學生。她的幾位得意門生已經“拿下”《愁空山》,能夠吹奏這部作品的隊伍在逐漸擴大。每次接到一個新作品,她自己排練的同時也會把譜子給學生:“你們也練練,看老師上手快,還是你們快。”就連家長們都感慨:“換了我們,也就能對自己孩子這樣上心,而唐老師是對所有學生無私奉獻。”為了讓學生得到更多實踐機會,2003年,在學校的支持下,唐俊喬把學生組織起來,成立了“唐俊喬竹笛樂團”,以群體的力量帶著學生“往外走”,讓他們嘗試合奏、重奏等形式,不同年齡段學生還可以演繹不同水平的曲目。為了保證質量,樂團設置了嚴格的考核機制,從入團考試到每年考核都很嚴謹,并不是她的學生就可以隨意進入。
現在,樂團在她引導下還積極參與社會共建、發展的工作,她希望探索竹笛專業領域如何與社會接軌,如何給更多人送去歡樂,而不是“曲高和寡”。為此,當有著“百年簫笛之鄉”美譽的貴州玉屏侗族自治縣簫笛產業辦負責人找到她時,她非常爽快地答應了。如今,在她的努力下,玉屏縣成立了簫笛樂團,經過考核選拔具有專業能力的團員已達17人,“唐俊喬竹笛樂團”和這個團經常同臺演出,共同提高,推廣發展笛樂。同時,玉屏縣也和上海音樂學院簽訂了合作協議,上音的青年教師會定期去支教,提高當地笛子教學、演奏的水平,玉屏良好的百年簫笛人文環境和氛圍也為上音的學生們提供了藝術實踐的舞臺。唐俊喬每月都會抽出時間去一次玉屏,除了給樂團進行常規教學、排練,有時她還會帶著制笛專家一同前往。在奔波與忙碌的援建工作中,為了自己對藝術追求的執著與理想,唐俊喬快樂而忙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