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請您放心地變老

沈鎖鎖

我爸38歲那年，我媽才生下了我。我出生時，奶奶一邊高興得合不攏嘴，一邊不無擔憂地對我爸說：“你都這把年紀了，以后拿什么養活丫頭？”我爸沉浸在巨大的喜悅里，拍著胸脯說：“放心吧，我以后天天鍛煉身體，保證有能力將這丫頭養好。”

我爸在小鎮中學教書，會說幾句英文的他很有威望。在我上初一那年，學校新聘了女大學生來教英語，頂替了我爸的崗位。我爸變成了經常被主課老師占課的體育老師，薪水也少了一截。我爸一夜之間白了頭，他很想甩手走人，可不行。我才13歲，我媽下崗，這個家還需要他。

我爸開始琢磨副業，在學校食堂給我媽租了店面賣早點。我也漸漸為有這樣的父親而感到臉紅。

后來我考到北京上大學，打算一入學就申請助學貸款，周末做兼職，不讓家里為我操心。當我說出想法時，爸急了，擺擺手說：“我還沒老呢，就這么瞧不起你爸？你現在的任務是好好讀書，別的什么都不用想。”

畢業后，我留在北京。有一天，正在上班，我爸突然打來電話，說小城電視臺正在招人，讓我趕緊回去面試。我有些哭笑不得。他天真地以為，學新聞專業的我，進了電視臺，就有了鐵飯碗。他卻不知道這些年，我在專業之外自學了英語和營銷，志向遠不在一個縣城的電視臺。聽我說完想法，他有些悵然若失：“哦，那也好。可是回來不也挺好嗎？”我沒再跟他繼續探討這個話題，找個借口掛了電話。

一天，我接到我媽的電話，說我爸不知怎么突然變糊涂了。我不放心，請假趕回老家。他分明不是以前的他，佝僂著身體，眼神里沒了往日的神采。我媽說他現在時常忘事，認不出鄰里街坊，卻不忘拉著我的手，叮囑我早日成家。我媽眼睛有些發紅：“這些年，你爸不敢老啊。他怕一旦倒下，你怎么辦？”我的眼淚“嘩啦”地往下掉。

回到北京后，我開始經營一份感情，每天在微信上和我爸交流。其實，我特別想對他說，親愛的老爸，我現在過得很好，你可以放心地變老。但也請你老得慢一點，等我有足夠的能力和擔當，換我來養你。

（強子摘自《家庭百事通》2017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