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昕
離開老家已是第十一個年頭了。往年這個時節(jié),枝丫是新的,禿禿的小芽青蔥得不曉世事,只顧亮著、綠著,再抽出更綠的條兒,一勁兒甩出更多生命力來,恰如當(dāng)年的我。自上學(xué)以后,再也沒有回過老屋了,不知道它是否和爺爺?shù)难酪粯颖缓禑熐治g得黝黑。
小時候,時常聽到雨從屋檐漏下來,淅瀝地打在明黃色的老舊窗框上。不時地,一些調(diào)皮的雨也會從窗框旁、玻璃邊雀躍地逃出來,嘩嘩地浸染了墻根。冬天,雨變成了雪,變成了冰,凍在房檐上,亮得像是山澗的溪水一樣,說不定它就是山澗的溪水!它們原本是雨掉下來的,卻突然被凍住了,像是山里的石柱一樣,留在了房檐上,那實在是冬天的恩賜。
關(guān)于老屋的記憶,很多。老屋前有片郁郁蔥蔥的竹林,綠得就像被漆過一般,春天未長大的竹是筍。曾追著奶奶問為什么竹會是筍,她放下手中的活兒,給我講了小蝌蚪找媽媽的故事,然后告訴我,筍像是呱呱墜地的襁褓中的嬰兒,和媽媽不像,但它終究會長成媽媽的模樣。有時候,爺爺會挎上小籃子,牽我一起去找鮮嫩的筍。筍上有早上老天爺剛哭過的淚水,爺爺這樣說。我依舊記得筍被摘下來時清脆的聲音,也記得春天在油鍋中筍片的雀躍與歡呼聲中結(jié)束。
夏天的記憶簡單而純粹,常常在田壟邊、在知了不耐煩的叫聲里度過。那時我不明白大人為什么要在夏天里勞作,為什么那些水稻不能再等等,摘它們就和綁粽子上的繩子一樣煩人。于是眼巴巴望著爺爺、奶奶一刻不停地用摘禾刀割下稻子,再扔進背后的背簍里。看煩了,再數(shù)一數(shù)從葉子間漏下來的幾米陽光,伸手,它們便聽話地落在手掌上,溫暖又迷人。盼啊盼啊,太陽不那么毒了,水稻盛了一筐又一筐。等最后一筐摘完,他們便會帶我去溪里。石頭下總有那些美麗、笨拙又霸道的生靈,舞著鉗子橫沖直撞。縱然它會狠狠地夾著我的手,但它最后只能進了我的肚子。
和大部分中國詩人筆下的秋不同,我兒時的秋,不肅殺,不蕭條,不悲涼,反而喜慶得可人。秋天在孩子的世界意味著更豐盛的晚餐與滿眼金黃的欣喜。至于為什么——前者是因為貪吃的天性,而后者則是它在老一輩的臉上顯而易見,沒準(zhǔn)兒,他們一高興,又可以給我些零花錢,用于購買年終時精美的畫報。有時抱著那些畫報,我可以看上一整晚,像貓看著魚。
后來,它們依舊完好地留在了箱子中,再沒被打開。后來,因為時間過于久遠,畫報已經(jīng)變黃,再也不可能如初了……如今它們還在,卻少了什么。然而,記憶卻始終是明朗、陽光的啊!
故里,我怎能不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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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在回憶兒時的瑣碎中,反映了舊時故里的恬靜、單純、情趣。作文語言形象、生動、傳神,比喻、擬人貼切,細節(jié)描寫、景物描寫融入了個人的真實情感,傳達出了一絲絲一縷縷美好的情愫,使作文洋溢著濃郁的文學(xué)色彩。
【作者系湖南省沅陵一中高(72.15)班學(xué)生,指導(dǎo)并置評:曾慶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