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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故園

2017-07-13 12:39:52甫躍輝
江南詩 2017年2期

□甫躍輝

雪山故園

□甫躍輝

從床上坐起。四周一片昏黑。雞又叫了。喔喔——喔——抖摟翅膀的聲音。接著,遠遠近近都有了響應:喔喔喔——喔——嘁嘁喳喳的說話聲。是孩子們從樓下的小路經過。“小龍,走了!”“哎,等一下啊。”嘎吱一聲,是門開了。啪嗒啪嗒,書包拍打著他們的小身體,書包里有文具盒,嘩啦嘩啦,放了鉛筆呢,還是圓珠筆?不久,安靜下來了。雞們也安靜下來了。昏黑依舊昏黑著。不知過了多久,刷刷刷——是小龍奶奶在掃地了。嘩——嘩——水潑在地上。“達——媽!”小虎含糊不清地喊。“哎——”媽在屋頂,拖長聲音答應。媽什么時候起的?

風吹開窗簾,光透進來了。

鐵門響了一下,又響了一下。

“哪個?”媽在樓上喊。

“是我。”我聽出是誰的聲音了。忙撩開被子,跳下床,到處找衣服褲子。媽踢踢踏踏走下樓,打開鐵大門。兩人的聲音有一句沒一句傳來。媽推搡,“拿著,拿著!”聲音低下去,我沒穿好衣服,那人走了。“慢走啊……”是媽的聲音。

下得樓來,見媽正在廚房收拾一只野雞。

斑斕的野雞毛堆在地上,眨動著一絲絲陽光。

抬起眼朝東望,縣里最高的山巔,淡淡的白光閃耀。

“山頂看得到積雪了!”

“是啊,昨晚下了一夜雨,山里肯定是下雪了吧?”

“才收完稻子沒多久啊。”

“今年冷得早吧。”媽清理好野雞,遺下一堆雞毛。幾根粗大的翎毛尖兒上,血欲滴不滴。媽在砧板上剁開野雞。“這么小的野雞,要五十塊錢,還說便宜了。我本來不要的,又想你喜歡,才留下了。他怎么就曉得你回來了?……哦,說是明天早上約你上山打野雞,野雞哪有那么好打的?你還是別去了吧。”

飯后,就在屋前陽臺看書。你一定會說,我難得回家,何必如此用功?自然,用功是假的。我不過隨便翻兩眼書,便抬眼望一望遠處的山。積雪寒光閃閃,照到臉上的陽光卻是暖的。不用多久,就睡意沉沉了。每天中午,我都會這么睡一會兒。

比起在上海,我的作息規律多了。我又能看到日出了。晚上,也會看星星。你不知道這兒的星星有多少。它們靜靜地嵌在天穹,確如一只一只眼睛,渺茫的目光,讓人心驚。在上海,你怎么能體會呢?那兒不過三兩顆星。也沒幾個人會抬頭望。至少我是很久沒抬頭望天了。我看世界,要么是平視的,要么是站在高樓上俯視。世界變得小了。我們都認為,世界是可掌握的。斗轉星移,總有那么多巴爾扎克筆下的人物在城市里奔走。而在老家,我總是抬頭望天,天太大了,世界太大了,我那么小啊。

聽!小虎又在喊了,一聲接一聲。

“達……媽!”他快兩歲了,話還說不大清楚。

我們兩家圍墻間隔一條村路,三年前新修的水泥路。我們兩家鋼筋混泥土的房子,也是這兩年新修的。小龍家的房子修好后,他爸媽就出門打工了。

小龍爸媽的戀愛,曾經在村里很轟動。兩人是打工認識的,她把他帶回來見父母,父母死活不同意。有天晚上,她喝下了大半瓶農藥。拉到醫院,搶救過來后,發現一條腿不怎么聽使喚了。幾天后,她一瘸一拐地回來了。她比我年長六七歲,我遠遠地看到她一瘸一拐地慢慢走近,慌亂中,我跑回家里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慌亂。我躲在墻后回頭看,她站在原地,彎著腰,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小時候,我和她在一起玩兒過的,如今,她大概已經不記得我了吧?沒多久,就知道她父母同意了婚事。他們結婚的時候,我去了。那時候新房還沒蓋好,他們在破舊得似乎就要坍塌的老屋里拜堂,喝交杯酒。她穿一條寬大的長裙子也沒能藏住腿上的殘疾。我第一次見到了他,他看上去比她年輕好幾歲,穿一身寬大的黑西裝,褲腳直拖到地上。兩人臉上都紅紅的,也許是因為興奮,也許是因為涂抹了胭脂。婚后沒多久,他們便回去打工了,就為了要蓋起現在這幢新房。

他們去的是上海。對,是上海。他們從未想過要聯系我這個漂在上海的老鄉。我也從未在上海街頭碰到過他們。他們或許曾出現在我經過的路邊——那簡直是一定的。但我沒注意到他們,注意到也認不出。他們也認不出我了。這倒讓我想起好多年前的另一件事——

我到崇明島旅行,回來時,在江邊等船。還有好一會兒才起航,就給家里打了個電話。有個中年男人站到了眼前,瞪著我,不說話。掛了電話,不等我說話,他先開了口,問我是不是云南人。這次輪到我瞪著他了。在無數語言匯聚的上海,他準確認出了那種我們共同擁有的語言。我們有一陣沒一陣地聯系了好幾年,我從沒問過他叫什么,他也從沒問過我叫什么。我叫他老鄉,他也叫我老鄉。每次都是他主動打來電話。慢慢地,我知道他們一家四口去了上海市區,知道他兒子新娶了媳婦,知道他們一家五口住在月租五百的房子里,知道他們攢了三十多萬塊錢……直到有一天,他打來電話,告訴我他回老家了。怎么就回去了?我問。總要回去的。聽不出他是高興呢還是失落。錢攢夠了,他說,可以回去蓋房子了。我說恭喜你啦。——后來,我們便再沒聯系過。

“喔……”媽在屋頂,拖長聲音答應小虎。

“達……媽!達……媽!”小虎便一聲一聲地喊。

“不想答應你了!”媽媽喊。

“達……媽!達……媽!達……媽!”小虎還是一聲迭一聲地喊。十幾聲后,他大概被自己弄煩了,停了下來。寂靜忽然像陽光一樣,紛紛撲落。

一只灰色的斑鳩停在對面青色的屋頂,咕咕叫了兩聲。

和你說過的,到上海前,我沒見過雪。其實我見過的,只是隔著十多公里的距離。云南的冬天你是知道的,陽光仍然溫煦,土地依舊慷慨,綠的小麥,黃的油菜,湛藍的天空肆無忌憚。人們在一條條路上走,抬頭便可看見,縣里的最高峰那兒,一片兒雪白。

偶爾我也抬頭望。但很奇怪,我很晚才意識到,那是雪。也動過走近了去看一看的念頭,可真要走到那兒,怕不止三四十公里,也就作罷了。也沒聽說身邊有誰特意去看雪的。似乎是,大家都沒近距離見過雪,卻也并不怎么稀罕。

只是偶爾抬頭望一望。

只有老人們會特別在意。他們會說:哦,積雪了;哦,融雪了。

算起來,山腳下度過了童年、少年時代的我,近距離見過的冬天的信物,只有冰了。你一定還記得吧?我第一次在北方見到冰凍的河,是何等驚訝!我湊近去,踩了又踩,還不罷休,還要到冰面上踏一踏。云南的冰是怎樣的呢?脆、薄、透亮,底下還顫動著綠茵茵的水藻呢。放學后,奔到小河邊,小心翼翼地起出一塊塊冰,兩手捧舉著,迎著太陽,隱約可見自己扭曲的臉——忽地,冰上映出一條碩大猩紅的舌頭。冰一點兒一點兒變薄了。就這樣,還算是運氣好的。大多數冬日,是完全不可能見到冰的。

要想冰厚實一些。那就不能到河邊去了,只能靠自己。在臨睡前,用事先找好的碗,盛上大半碗水,用黃黃的稻草打一個結放進去,端到院子里——院里沒有稻草垛,也會有松柴垛。我當然更喜歡松柴垛,松柴是剛從山里拉回來的,是村里每家每戶年底都會分到的。松枝的斷口還新鮮著,結了一層珍珠般的松脂,松針呢,還散發著好聞的清香。就在松枝和松針間,找一個穩妥的凹槽,擱好水碗。剩下的,就交給時間了。那一夜注定是漫長的。可惜的是,次日天還沒亮透就要上學去了。偷偷到柴垛去看看,唉,提一提稻草結,碗里的水還沒凍著呢。那一天早上的課也注定是漫長的。放學鈴聲一響,我便飛奔回家,直取柴垛,哈!果然凍得厚實了!提住稻草結,整碗水,便晶亮篤實地給拽起來了。

那一碗碗冰,是多少個冬天的歡樂啊。

有些年的冬天,天氣不夠冷,不但沒法得到一整碗的冰,河水更是只顧自己流得快活。我忍不住要撿塊石頭,朝水里奮力一扔,聽那泄氣的一聲“撲通”。

離開云南,在上海見了雪——在你眼里,那大概也算不得雪吧。我才會想,小時候,假若我到過縣里的最高峰,假如我見了滿世界的雪,我今后的生活會不會有什么不同呢?你大概會覺得,這太牽強了吧?可我怎么總忍不住這么想呢?我總相信那說法,蝴蝶扇一扇翅膀,也能給遠方帶來一場風暴。

——還是說說山頂的雪吧!

我是幾天前才到過那山上。端陽去下鄉,我算是湊熱鬧。當然,用她的說法是,讓我這個作家體驗生活。汽車在柏油馬路上曲里拐彎地往上走。很快,就能看到棋盤樣的縣城。越往外,越規整。端陽告訴我,最近五年,縣城擴張了將近五倍,又說,我們走的路去年才鋪上柏油。“你要是前年來,那才叫體驗生活。”她不無遺憾地說。

兩個來小時,翻了幾座山,穿過幾片大霧(有幾次不得不停車,牛和羊在車外緩慢地經過,鈴鐺漫不經心地響了一聲又一聲,最后面,走過一個穿著單薄衣服、臉色黝黑、吹口哨的少年),吉普車開進了一個水泥操場。操場兩端的籃球架,白墻上畫了大幅少數民族宣傳畫的平頂房,種了各色菊花的白瓷磚花壇……目之所及,皆是新的。我明白過來,這就是鄉政府了。車外,書記鄉長都候著了。聽了介紹,才知他倆都是八〇后,可臉上,早就滿是風霜了。他們和領導到屋里談事兒,端陽便帶我轉悠。

“這兒不錯嘛!比我想象的好多了。你就在這兒待了五年?”

“嘿,那是你來晚了一年!”端陽撇撇嘴,用手畫了一個大圈,“你要是一年前來啊,這些什么都沒有,我們的辦公室和宿舍,都是又破又潮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瓦房。冬冷夏熱,吹風漏雨!現在想起來,這種天氣住那種屋子,就渾身打哆嗦。”端陽兩手環抱,抖了兩抖。

“那幾年,你和大老王談戀愛了吧?”

“是呀,我和他認識,就是到這兒的第二年。記得有個周末晚上,我剛從縣城家里上來,發現外套忘帶了。心想完蛋了,到了夜里,還不得冷死啊。要回去拿,是不可能的,太陽很快就要落山了。再說,也沒班車了。這時候,電話響了,一看,是大老王。大老王說,我給你送外套上來了。我說你別,車都沒了,怎么送上來?大老王說,你別管了,你先烤烤火,將就一下。我還要說什么,大老王掛了電話,再打電話過去,他沒接,發短信過去,他也沒回。天很快就黑了。我在屋里弄了一大爐火,炭用了平日的兩倍,可還是覺得冷。我沒忍住,又打了大老王兩次電話,他都沒接。我忽然就不敢再打了。天越來越黑,我越來越著急。炭火一點兒不暖了,我只是覺得冷。忽然,摩托聲響,打開門,摩托車燈里,站著的是包裹嚴實的大老王。我拉他進屋,把他摁在爐子前。他完全凍僵了。”

“你們這戀愛談得,也夠浪漫的嘛。”我笑。

“誰說不是呢?那天晚上我下定決心,這輩子非大老王不嫁了。”

“現在呢?后悔過嗎?”

端陽嘴角浮過一絲笑,仰頭看天。霧氣散盡了,天上流云飛聚。

“那些年那么艱苦,回頭想想,還挺美好的。工作也不是一直都那么累,輕松的時候,我們就在辦公室燒個爐子,火燒得旺旺的,在炭灰里埋了洋芋和山藥。慢慢地,整間辦公室都是香的……”

我們走到一株合抱粗的核桃樹下,樹下一條小溪,潺潺流動。我抬頭看,葉子早掉光了,樹枝切割開濃云堆積的天空。

“這是我見過的最大的核桃樹了!”

“這就算大啊?以后我帶你到山里看看!”端陽又撇了撇嘴。

我想在地上找幾個核桃,沒找到。端陽指給我看遠處的一所小房子,讓我猜是什么。我哪里猜得到。端陽故作神秘,說帶我去看看。我們踩著鋪滿落葉的潮濕地面,沿小溪而上,走到半坡上。那是間快要倒塌的土坯房,墻上石灰剝落,隱約還剩幾個暗紅色的字樣,“階級斗爭……綱領……”,別的猜不出了。推開虛掩的門,恍然大悟,這是水碓嘛!端陽聽我說對了,很是吃驚。水碓我當然見過,但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兒了,而且,就見過一次,是我和奶奶一起去磨小麥。就這一次,那座水碓便牢牢地扎在我的記憶里了。——你應該沒見過吧?可惜那天我手機沒電了,不然應該拍下來,發給你看的。

忽然聽得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

起初,我們以為是雨。很快,端陽就喊,“下雪了!”

急切、焦躁、不管不顧地落下。很快,山坡下的水泥路面鋪了白白一層。還有更多的落下來,在路面上彈跳著。倒像是在下豌豆。

“是冰雹吧?”我說。

“這個季節,怎么會下冰雹呢?”

都不說話,呆呆地盯著空茫處看。不多時,世界似乎變得舒緩了。

“真是下雪了!”

“沒在老家見過下雪吧?畢業后到這兒工作,我也才知道老家還會下雪。第一年的雪就夠大的,足足下了一天一夜,出門見到干溝都被填滿了。”

“你說,假如我沒到上海去讀大學,又或者,去上海讀完大學又回來了,會怎樣呢?我會過著怎樣的生活?我又會成為怎樣的人?”

端陽呵呵一笑。“你就瞎想吧,你才不可能像我這樣留在這兒。”

“為什么不可能?”

“大城市多好啊。”

“那是你想象的。大城市物價那么高,房子那么貴,可工資也不見得有多高……”

“那你怎么不回來呢?”

“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

雪撲撲地下著。遠近的山林,都被濃霧遮掩了。

翌日,大公到家里來時,我才剛剛起床。大公坐在堂屋前的小板凳上,一言不發地抽煙。我洗漱好了,看看地上,有了三四個煙蒂。我們出門后,媽又叮囑了一遍,打不到也沒關系,早點兒回來。我說好。

清晨的村道靜悄悄的,道邊不時出現一片竹林,竹林后是人家。新鮮的陽光透過竹林一束一束射到地面,大片大片鋪滿屋頂。有戶人家幾年前還有十來口人,如今人都走光了,只剩下草木恣意生長的菜園和兩間了無生氣的瓦屋。瓦屋頂上茅草蓬亂。我停了停,呆看了一會兒,想起小時候夜里從這兒走過的情形。大公只顧埋頭走路,我緊趕兩步。

“他家人呢?都到哪兒去了?”

“有的搬到新房去了,有的是到外面打工去了。”

“兩個老的呢?”

“死了嘛。”

“死了?”

“前年,老頭死了。頭一天我還見他打麻將呢,第二天就死了。隔了半年,老太太也死了。他倆處得好,一輩子沒紅過臉。”

“記得我小時候,他家院子邊種了一溜兒夜來香,一到夜里,那個香啊。”

“嗨,早就砍沒了。”

我們拐到后山,慢慢地朝上走。見到幾個砍柴歸來的,狐疑地看看我們,看看我扛著的火槍。路上的人明顯比幾年前少了,那時候,這個點兒總是有絡繹不絕的人下山的,要么背著松毛,要么挑著松柴。

“好像沒那么多人上山砍柴了。”

“太辛苦了,誰還上山砍柴嘛。都是買柴燒了。”

又走了十多分鐘,進山了。襯衫后背汗濕了,松林里的風呼呼吹過,一陣陣清涼。我們順著大路走了一段,拐進了山坡小路。路邊的茅草及膝高,在我們身邊紛紛倒伏,草葉上還掛著露珠,露珠很快打濕了褲管。

林子里嘰嘰喳喳的都是鳥叫,卻看不見一只鳥的影子。

就這么走下去?哪里才會有野物跑到槍口下啊。我心里犯著嘀咕。大公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從我肩上順過槍,自己扛著。

“爬過這山頭,有片地,會經常見到野雞。”

“好多年沒見到野雞了!”我頹喪的情緒,又被鼓動起來。

“這兩年,這地方的野雞更多了。”

“為什么呢?”

“附近的人家大多數搬到縣城去了,沒人打擾,當然就多了。”

大公走前面,我走后面。他一身洗得發白、打了補丁的中山裝,衣服完全貼合著他的人,仿佛七十多年來,他一直穿的就是這身衣服。看他一步一步朝上爬,聽他呼吸聲均勻沉重,那衣服就如同活了一般。我跑到他前面一段,停下來等他,又落在他身后一段,看看離得遠了,又跑到他前面去。他則始終是那速度。

果然,越過一片山崗,眼前陡然開闊了。

是一片凹地,估計有上百畝。遠遠望去,小部分地里種了玉米、花生、紅薯、黃豆、小麥,最遠處是一片板栗林。大部分地荒著,亂草叢生。

“哪兒有野雞嘛?”

“你等等嘛。”大公舉著槍,慢悠悠地四處打望。

我也四處望。此時太陽升高了,遠處的板栗林和板栗林后的松樹林灰蒙蒙的,有幾間瓦屋隱在林地里。四野一片寂靜,只聽得見交織的蟲鳴。

“你瞧那兒,就那兒,好幾只野雞。”

“嗯?看不見啊。”

“那片花生地,剛動了一下的地方,看見了吧?”

“哦哦,看到了。”我答應著,其實并沒看見什么。動的地方太多了,不就是風吹的么?

“只是太遠了,打不到的。”大公的語氣里也有幾分失落。

“不能走近了再打么?”

“這么多草,不等你走近,早被嚇跑了。”

我朝地里走了兩步,停住了,雜草嘁嘁喳喳的聲音無法避免。

“那就隨便開一槍吧。”我這么說,其實還是不大相信真有野雞。

“那開一槍有什么用嘛。”大公笑一笑。

“是沒什么用,我就想隨便開一槍……”

“浪費火藥嘛。”大公說著,還是隨我拿過了火槍。

填火藥,塞彈頭,用通條捅了幾下,抽出通條后,舉起槍口。這一系列動作,熟悉又陌生。大概有十多年沒這么干過了。

面對上百畝陽光,上百畝蟲鳴,上百畝寂靜,還要面對更遠處的森林蓊郁和雪山閃耀,我的槍口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這槍后坐力大著呢,你當心點兒。”

我朝大公側了側臉,靠近他那邊的耳朵熱了一下。眼前閃亮,世界轟鳴,時光靜止。雖然有所準備,我還是差點兒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咕咕兩聲。翅膀撲騰。一只野雞,又一只野雞,再一只野雞,從草窠飛出,連成一串兒,呼呼地朝對面山崗飛去了。灰藍色天幕下,它們鮮亮的羽毛淡淡地泛著光亮。

我長長舒出一口氣。大公也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我們慢悠悠地朝另一片山走去。

“村里的槍早幾年不就被收了么?”

“我這槍,也差點兒沒了。”

“說是野雞也不讓打了。野雞是保護動物啊。”我又說。

大公似乎沒聽見我說什么。

直到下午,我們都沒打到什么。中途碰見過幾只兔子,也給跑掉了。看看不早了,我提議往回走。我安慰大公,雖然沒打到什么,在山里四處走走就很高興了。大公仍然一個勁兒埋怨運氣太差。走到山腳附近一處山坳,看到一片片剛挖過的紅薯地。大公讓我站住別動,他舉起槍,不知道對準了什么,轟的一聲,幾只斑鳩飛起。

“有了。”他淡淡地說。

我們到了山地那兒,看到兩只斑鳩耷拉著翅膀在紅土地里掙扎。

這時候,電話響了,是端陽。

“蔣重回來了,到縣城吃飯啊。”我這才想起昨天下午的約定。

“好啊,我帶野味過來。”

我看了一眼地上的斑鳩,它們已經停止掙扎了。

血把紅土染黑了。

見到我拎著的斑鳩,大家都笑,說剛剛還打賭呢,猜我帶了什么野味。蔣重說要么是麂子要么是野豬,大老王說要么是穿山甲要么是果子貍,端陽說肯定是野雞。沒想到,竟然是斑鳩。還不夠塞牙縫呢!大家又一陣亂笑。

“那都是保護動物啊,你們也敢吃?”

“哈哈,斑鳩怕也是保護動物吧?”

“這不是,不算是吧。”我忽然有些拿不準。

“都給你弄死了,就別虛偽了啊,這樣大家還怎么相處?”大老王笑。

斑鳩交給店家后,我們就在包廂里坐了喝酒打牌。

漸漸地,酒酣耳熱,大家愈發熱絡起來。

“聽端陽說,你還想著要回來?”

“是想啊,回不來嘛。你們這日子過得多好啊。”

“這么說么,你就虛偽了啊。那么多人說農村好,說小地方好,怎么一個個又跑到大城市去?真覺得好,那就回來啊。”

“身不由己啊。”

“你沒媳婦沒小孩的,怎么就身不由己了?”

“我也經常在想啊,怎么就身不由己了。怎么就不能忽然就跑回來了?如果我是真的喜歡這樣的生活……”我感覺自己說得有些語無倫次了。

“喝酒喝酒!先喝了再說。”蔣重舉杯。

“喝了喝了!”大老王附和,“不管回不回來,記得老家里有我們幾兄弟。”

“蔣重,你就少喝點兒得了!待會兒么,你女朋友又要罵你。”

“不要這么說嘛,她什么時候罵過我?”

“不要裝啊,不要叫我點破你啊。”端陽笑。

“你那女朋友搞定沒?什么時候帶出來給我們瞧瞧嘛。”大老王一把摟過蔣重。

“怎么沒搞定?”

“那你叫她出來給我們瞧瞧?!”

場面漸漸混亂了。我離席去上廁所。上完廁所出來,冷風一吹,酒醒了一半。看看手機,有你的一個未接電話。你大概是怕我喝多了吧,就給你回撥回去。

“沒喝多,真的沒喝多。你聽我說話的聲音就知道了。”

“聽著是沒喝多。那你不要再喝了啊。”

我答應了,但我知道,我回去肯定還會再喝的——我并非有意要騙你。這又是為什么呢?是虛偽嗎?我想起大老王問我的話,真要喜歡小城市或者說農村的生活,為什么非要待在大城市不回來?我們是真的虛偽嗎?

待我回到包廂,大老王和蔣重嚷起來。

“還以為你躲酒不敢回來了,我們都要換場子了!”蔣重笑。

“換哪兒去啊?在這兒喝不就行了。”

“去接蔣重女朋友啊,去皇城KTV,都訂好了,你跟著走就行。”

跟著他們走,到了一個小區門口,蔣重打了幾個電話,等得我們直跺腳,才見一個姑娘慢慢地走出來。快到眼前了,大老王直捅我,“怎么樣?怎么樣?”

在KTV,幾罐啤酒灌下去,酒勁越發上來了。

“蔣重,以前來么,肯定要叫小姑娘的。現在談戀愛了,只能叫女朋友來了。”

“大老王不要瞎說,你害死蔣重呢。”端陽虎著臉。

“好好好,是我瞎說,我自罰一杯!”大老王給自己倒滿一杯酒,白色肥胖的泡沫快速地遮住了杯口,又快速地堆到他的虎口上。

大老王邀我一起唱歌,我卻是個地道的公鴨嗓,推托不過,也只能跟他一起亂吼。他唱歌很好,人又帥氣,有種八十年代明星范兒。

“當年,我就是靠在KTV唱了一首歌把端陽勾到手的。”大老王聽完我的夸獎后大笑。

“這人么,又開始吹牛了!”

蔣重始終窩在光線幽暗的沙發上。混亂之中,我似乎看到他拉住了女朋友的手,想要湊近身,又被甩開了手擋回去。

“蔣重和他女朋友怎么回事兒啊?”回到座位后,我問端陽。

“哪里就是他女朋友哦。”端陽小聲說,“人家還沒答應呢。”

“蔣重那么好的條件,怎么會不答應呢?看他們挺般配的啊。”

“蔣重么,就是你說的那種,大學畢業就從大城市回來。你們當初一個文科狀元一個理科狀元,你留在大上海了,他卻沒留在北京,回來雖然也當了個小領導,總歸比不上在大城市啊。我聽人說,那姑娘大概是想要離開這兒到大城市去發展的。跟了他,不是有了拖累么。”

我不知道說什么,再去看蔣重和他女朋友,似乎有了些什么不一樣。

從KTV出來,一彎月亮掛在縣城上空,幾顆星疏朗地散落附近。

“縣城里燈光越來越亮了,看到的星星也少了。”

沒人搭理我。

端陽和大老王走了,不知道什么時候,蔣重的女朋友也走了。

我要打車走,蔣重不讓,生硬地拽住了我。

“我們再找個地方……坐坐。”

“都這么晚了,算了。”

“你在家里待不了幾天了啊,我們再說說話。”

到了燒烤店,蔣重似乎一下子酒醒了,恢復了嚴肅的面貌,又是烤魚又是烤肉的要了好幾樣,還點了六瓶啤酒。

“怎么,你還要喝啊?”我問。

蔣重不答話,兀自給我眼前的酒杯倒滿了,又給自己眼前的酒杯倒滿。

“你說,我要是像你一樣留在大城市,現在會怎樣?”蔣重舉起酒杯,他的手在顫抖,酒杯里的酒也在顫抖。

“我這樣有什么好,你也知道,北上廣的房價有多可怕……”

“你說,像我這么回到這小縣城,當初考上那么好的大學,是不是白考了?”

“誰知道呢?……”

再次舉起酒杯,酒杯里浮著一座雪山,雪山高聳,我沿著越來越窄的小路朝上攀爬,累得氣喘吁吁,小路變成了一條煙似的痕跡,越來越淡,簡直要飄起來。忽然,整座雪山倒伏過來,壓在胸口……我使勁兒一掙,聽到了敲門聲。

“醒了嗎?十二點了,快起來吧。”媽在門外喊,“小虎一早上都在找你,說你昨天答應了他,要給他用野雞毛扎毽子的。”

我睜開眼睛,盯著一片雪白的屋頂。怎么會躺在自家的床上?看來昨晚又喝斷片兒了。

“快起來快起來,你不會喝多了忘了你答應小虎的事了吧?”

我揉著眼睛,朝樓下走。小虎看到我,破涕為笑。

“達——媽——”

“你是不是眼睛灰瞧不見,哥哥不喊,喊什么大媽!”媽朝小虎喊。

“達——媽!”小虎又喊了一遍。

小虎手里攥著幾根野雞毛,高高朝我舉起。野雞毛艷麗,閃動鮮嫩的陽光。我抬起頭望向遙遠的山頂,那兒光禿禿的,積雪完全消融了。

【責任編輯 李慧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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