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第六代導演創作風格的共性和個性之處

徐芳

【摘 要】第六代導演，特指20世紀90年代異軍突起的帶有獨特個性色彩的導演群體，代表人物有賈樟柯、寧浩、陸川等。追求個性化的表達是他們共同的價值理念。但統一之下必有矛盾，矛盾之中必含特殊，這些站在城市邊緣的人群，所傳遞的文化理念也存在著不同的價值取向。賈樟柯和寧浩，同為山西人又同屬第六代導演，他們的風格既有第六代電影共同的特征，又有個體的顯著差異。本文以賈樟柯、寧浩為例，針對兩位導演理性化、客觀化的敘事態度，從敘事技巧、敘事空間和主題基調等角度，挖掘他們創作風格的共性以及個性之處。

【關鍵詞】共性；個性；客觀；理性

中圖分類號：J91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7）11-0109-02

一、共性：在理性的批判中弘揚時代主旋律

第六代導演的特性主要是與第五代導演對比出來的。如果說第五代導演注重的是歷史基韻和鄉土情調，那么第六代導演更傾向現實領域還有時光依戀；第五代導演聚焦農業化的自然風貌，第六代導演則喜歡探索城市化的邊緣生活。以賈樟柯和寧浩的作品為例，其最具相似性的創作特性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時代旋律的主題思考相同。阿多諾曾提到：“藝術必須消除自身的異化因素，又同時積蓄起批判社會的力量。因為藝術只有具備抵抗社會的力量時才能存活下去。”[1]電影作為一門獨特的藝術，同樣適用于這一規律。第六代導演在影片中更多聚焦于社會底層人物，其中既有對社會黑暗的批判，又有對人性真善美的弘揚。

關注草根生活，揭示社會人情冷暖。賈樟柯的電影《小武》，主人公小武是處于城市邊緣化的人物，偷盜是他謀生的手段，在贏得金錢的同時，也失去了親情、友情還有愛情。導演通過《小武》這部影片關注草根階級，在飛速發展的經濟時代，突出草根群眾遭遇的種種痛苦和不堪。寧浩的電影《黃金大劫案》，主人公小東北也是草根出身，無權無勢，有的只是一文不值的躊躇滿志，他認識了同樣草根出身的救國會，走上了抗日的道路。將人物的命運同現實生活緊緊相連，在記錄城市生活變遷的同時，既批判了社會的諸多不穩定因素，又歌頌了草根人民執著的追求。

強調時光依戀，呼喚真善美。賈樟柯作為一名平民化的導演，在他的電影里沒有高昂的基調，我們看到的都是平民階層的真善美。[2]賈樟柯的電影《山河故人》，講述了中國將近三十年的變遷。影片中梁子對沈濤的愛、沈濤對梁子的幫助、老師對到樂的陪伴，皆是人性中最善意的體現。寧浩的電影《無人區》中，主人公潘肖說過三次“我終于可以上頭條了?！钡谝淮问勤A得官司的宣傳；第二次是怕害死別人被通緝；第三次則是犧牲自我成全余男飾演的妓女。這是人性從惡到善的轉變。

（二）曲高和寡的反叛精神相同。無論是賈樟柯還是寧浩，他們的作品都沒有一味迎合快餐化市場的需求，彰顯出異于常人的反叛精神?！皺M眉冷對千夫指”，是二者共同的標簽，“曲高和寡”亦是二者共同的理想追求。

賈樟柯說：“我覺得獨立是從反叛開始，我現在非常強調反叛，更年輕一代缺少這種東西?！盵3]他賦予了許多作品極為反叛和獨立的精神?！缎∥洹愤@部電影以主人公的名字命名，重點強調了對個體的尊重，在一定程度上是對傳統的主流集體價值觀念的一種挑戰，旨在從集體轉移到對個體的重視上。顯然，這是電影史上一次重大的突破。

寧浩的《無人區》是在一次次被腰斬的情況下異軍突起的，影片代表了寧浩獨樹一幟的叛逆精神?！稛o人區》中有對人性和社會性的某種質疑，這同主流價值觀強調的性本善的觀念背道而馳，比如影片中隨地吐痰的路人甲、獅子大開口的商店老板娘，這些人物帶有寧浩對權威、對主流價值觀念的挑戰，以及對草根人物、個體低賤生命的贊頌。

（三）影片的總體敘事空間相同。在電影里，影片的敘事空間在于展現整個時空的環境，是觀眾和影片之間的聯系，這點在寧浩和賈樟柯的作品中就有所體現。

首先，在電影《任逍遙》中，賈樟柯將影片的敘事空間濃縮在狹小的山西汾陽小候車室里。通過幾分鐘的長鏡頭刻畫，在主人公輾轉的過程中，三線小城市的基本情況就可以大致得到了解：蠅營狗茍的人群，喧囂叨擾的環境，黯淡無光的未來，無所奢望的人生。

其次，在電影《瘋狂的石頭》當中，寧浩將視角集中到重慶某個不知名的賓館內。幽暗的燈光，緊鎖的門窗，無盡的走廊，臟亂的環境，這既是重慶底層人民生活場景的真實寫照，亦是交代主人公無所適應乃至痛苦而瘋狂的根源。

敘事空間的運用，使得人物的生存環境、時代風貌得以完全展現。這是第六代導演乃至所有電影導演都慣用的藝術手段。

二、個性：在客觀的敘事中彰顯個性化色彩

在第六代導演出現之前，中國電影界多強調體制化和集體話語權。第六代導演將視線從集體轉向個人生活領域，給予了個體生命更多的重視和尊嚴。不過，即使都注重個性抒發，還是會因為導演主觀意識形態的不同，讓影片風格有所差別。在人物塑造、敘事技巧以及敘事風格等方面，都明顯呈現出不同的藝術理念。

（一）敘事風格不同。正如孟洪峰所言：“真實是一個主觀上的標準，本質上只能是一種心理上的真實?！盵4]第六代導演的整體敘事風格趨向寫實，重視人物和環境之間的關系，但不同的導演對于真實的理解略有偏差，因而影片呈現出來的敘事風格也各具特色。

賈樟柯的所有電影，都秉持著一貫的特色：靜，出奇的靜。聚焦平淡無奇的現實生活，看不到強烈的戲劇沖突。無論是《三峽好人》《山河故人》，還是《站臺》，塑造的主人公多不善言辭，甚至沉默寡言。攝像機此時就好像是無人知道的旁觀者，冷眼看待這一切，并將整個進程完整展現出來?？梢哉f，賈樟柯更像是一個時代的記錄者，在悠長的歷史中去截取他滿意的、觸動的畫面，不加任何修飾和潤色。

寧浩的所有電影，最突出的特色也是一個字：鬧。他將自己對社會的理解灌注于人物喧囂鬧騰的行為之中，因此他的影片里永遠都有激烈的戲劇沖突?！饵S金大劫案》為“黃金”引發的爭斗；《瘋狂的石頭》為“翡翠”掀起的爭奪；《瘋狂的賽車》因“比賽”導致的爭執等，統統都體現出寧浩不甘于平淡的敘事風格。

總體來看，賈樟柯注重記實，寧浩注重夸張；賈樟柯的影片色彩凝重，寧浩的影片喜劇戲謔成分多一點。

（二）敘事技巧不同。為了真實再現歷史邊緣下的細枝末節，對于敘事技巧的把握就顯得尤為重要。個體化的差異讓導演敘事的側重點有所不同，但都著意于渲染出高度集中的戲劇性場景，繼而引發對人性乃至社會的思考。寧浩和賈樟柯所采用的敘事技巧中最大的區別，可以說是剪輯手法的運用。

首先，寧浩擅長蒙太奇快剪。寧浩的電影作品都是以寫意的剪輯鏡頭加劇戲劇沖突。例如《心花怒放》中郝義同耿浩的狂歡之旅，以及康小雨的大理之行，以平行蒙太奇的方式交代各自的行動，為接下來的碰撞做了鋪墊。又如在《無人區》當中，鏡頭展現出大漠孤煙的蒼涼境地，人物由一開始的遠景刻畫到步步切近，將人物置身于漫無邊際的環境下，營造出無人區給人心理上帶來的恐慌感。

其次，賈樟柯擅長長鏡頭敘事。賈樟柯的電影作品最明顯的剪輯手法就是長鏡頭的運用，例如電影《山河故人》，沈濤見到多年未見的朋友梁子，為他送來救命的錢。在和梁子寒暄的過程中，鏡頭一直對準沈濤，她的一顰一笑，一字一句都被記錄下來，而對手的臺詞此時成了陪襯，重點凸顯沈濤個人的情感變化。

（三）人物塑造不同。“人物形象的塑造問題，歷來是我國電影藝術創作的核心問題，同時也是電影劇作理論研究的核心問題?！盵5]第六代電影作品中呈現出來的都是城鎮邊緣化的小人物，他們流離失所、輾轉憂愁，在寧浩和賈樟柯的作品中，人物都經歷了一個由扁平到圓形的轉變，但每個人物體現出來的根本特性還是有所不同。

賈樟柯鏡頭下的人物，屬于被自然同化的人物。在賈樟柯看來，人同自然之間應該建立一種平等、并列的關系。導演不會過多渲染人物的性格，在《天注定》《山河故人》《任逍遙》等影片中，主人公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個。城市里的邊緣人就像飛揚的蒲公英，在水泥地上空隨風飄蕩，帶著一點點隨時會破滅的希望，無助地尋找著能扎下根來的一點點土壤。葉落歸根、安分守己，成了賈樟柯筆下突出的人物特性。

寧浩鏡頭下的人物，更像是“動物化”的人物。就像《無人區》中所形容的，人與猴之間并沒有多大的區別，他們都會為了尋找一線生機而破釜沉舟，也會因為萍水相逢而涌泉相報。當人在瀕臨絕境之時，必然會選擇一切可以生還的方式，這是動物的本能，也是人性的體現。無論是《瘋狂的賽車》里的徒弟，還是《黃金大劫案》里的小東北，都是街角旮旯里的市井之徒，但是充滿了干勁。和賈樟柯不同，寧浩賦予自己鏡頭下的人物更血性、更抽象的性格。

三、結語

賈樟柯和寧浩同為中國第六代導演，且同是山西人，一個是時代的眼睛，一個是幽默的講述者。他們的身上既有共同的藝術理念，又有個性的敘事手法。盡管寧浩偏商業，賈樟柯偏文藝，但總體而言，他們都表現出一種獨有的晉商風格特色，在狹小封閉的社會空間中表達自己的文化思維特征，即客觀化的生活態度和意識覺醒的理性批判精神。這同時也代表著第六代導演對于社會、對于人性的普遍研究。

對于二者甚至是整個第六代導演的作品而言，他們將影片的敘述視角更多集中在個體和塵世的關注上，“客觀”“理性”是其共性也是個性，更是其最突出的特點。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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