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海濤 方 昱
(浙江大學 外國語言文化與國際交流學院, 浙江 杭州 31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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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實原則與詩歌翻譯的風格變異:以《飛鳥集》三個譯本為例
劉海濤 方 昱
(浙江大學 外國語言文化與國際交流學院, 浙江 杭州 310058)
《飛鳥集》是一部近似英文自由詩的格言詩集。選取蘭卡斯特漢語語料庫及自建詩歌語料庫為參照語料庫,考察鄭振鐸、馮唐、陸晉德三個譯本,聚類分析顯示三個譯本均出現了風格變異:“鄭文”與愛情小說最為相似,而“馮文”和“陸文”與偵探小說最為相似。風格變異的原因可從高頻主題詞、各譯本典型詞匯和詞匯豐富度探求:第一,“鄭文”傾向選擇一個固定表達對應某個英語詞匯,“陸文”和“馮文”則富于變化。第二,“鄭文”和“陸文”基本準確傳遞了原作意義,用詞風格符合原文,且遵循了原文不押韻的特點。“馮文”基本表達了原作意義,但有時由于過分追求表達的簡練和押韻,存在錯譯、漏譯。第三,“馮文”的詞匯豐富度高于其他兩個譯本,“鄭文”的詞匯豐富度最接近原文。研究還發現,譯本越忠實于原文,其接受度也越高。
《飛鳥集》; 詩歌; 翻譯; 忠實原則; 風格變異
隨著世界各國文化交流的增多,越來越多的外國文學作品進入中國。在這一過程中,譯者發揮了重要的推動作用。但同時,受譯者翻譯思想、教育背景、市場需求等多方面的影響,譯作質量良莠不齊,一些名著有幾個甚至幾十個不同譯本,因此,如何選擇質量高又適合自己的譯本尤為關鍵。以前對譯作的評價大多是主觀的,同一部譯作不同的人評價會有不同的結論。以忠實原則為出發點,本文從定量和定性兩個角度探究譯本的風格變異問題。
1898年嚴復在《天演論》的《譯例言》中表述的“信達雅”被視為翻譯的一條重要原則,但由于嚴復未對其做進一步闡釋,該原則自提出以來一直飽受爭議和質疑,引起不少爭論。一些學者對“信達雅”進行解構,或對其中一個翻譯原則提出批評[1-2],或辯證分析三者的地位[3-4];還有一些學者討論該原則在當今是否仍然適用[5],多數學者認為這三字仍有生命力,將繼續在翻譯理論和實踐中發揮作用[5-6]。縱觀這些爭論,大家達成了如下共識:“信”是翻譯的首要原則,“達”和“雅”應該以“信”為前提[7-8]。
除“信達雅”外,還存在很多文學翻譯評價標準:有強調“神似形似”的,有追求“化境”的,亦有“意譯直譯”之說。盡管這些原則在表述上存在差異,側重各有不同,但不難發現,它們都表達了這樣一個意思:翻譯應忠實于原文,這是“文學翻譯的絕對標準”[9]88,也就是說忠實是翻譯實踐中“不變的衡量準則與實際操作中最可行的遵守原則”[10]56。文學翻譯中的忠實包括詞語語義、詞語修辭色彩、句法邏輯、句法結構、行文風格、藝術形象等[2]66,體現在“對原文的理解、對風格的再現、對音韻的追求”[11]36等方面。
傳統上對翻譯忠實的研究或分析典型詞匯[12-13],或結合譯者的教育背景和翻譯意圖分析翻譯策略[14]。這些方式固然能深刻理解譯文,卻缺乏對譯文的整體把握。語料庫的興起為翻譯研究提供了新途徑,越來越多的學者將此方法引入文學翻譯研究[15-16],由此開啟了文學翻譯研究的新模式。Ji以蘭卡斯特漢語語料庫(LCMC)和浙大漢語譯文語料庫(ZCTC)為參照語料庫,以詞性為衡量指標,對比分析了魔幻現實小說《百年孤獨》的兩個中文譯本,發現它們不僅存在風格變異,這種風格變異最終還引起了體裁轉變:一個譯本接近偵探小說,而另一個譯本接近愛情小說[17]。
風格是一個含混的概念,從不同視角出發會有不同的界定。本研究將風格分為原作風格和譯作風格。原作風格由“作者的用詞立意”[18]118決定,具體表現為“語言的形式和意義”[18]118,所謂原作風格實際上是“形式與內容的統一體”[19]47。譯作風格則是譯作本身以其獨特的語言特色體現原作內容,是“另一種形式與內容的統一體”[19]47。風格變異指譯作風格偏離原作風格,可反映譯作對原作的忠實程度。然而,譯文對原文的忠實只是相對的,由于“原語和目的語的差異”以及“不同文化之間的差異”[20]29,任何一部文學作品的翻譯都不可能和原著絕對一致。風格變異難以回避,但譯者需要在最大程度上控制這種轉變,轉變越小,便意味著對原文越忠實。已有研究表明小說翻譯中存在風格變異和體裁轉變[17],那么這種變異是否同樣會出現在詩歌翻譯中?如果譯者能準確理解原文、盡力再現原文風格并保持原文的韻律特點,是否能把風格變異降到最小,是否也就意味著譯文更符合忠實原則?
本文以《飛鳥集》及其三個中文譯本為研究對象,試圖回答以下三個問題:(1)從譯本風格來看,《飛鳥集》三個中文譯本是否遵循了忠實原則?三個譯本是否存在差異?(2)如果風格變異存在,原因有哪些?(3)譯本忠實度是否會影響譯本的接受度?
《飛鳥集》是印度詩人泰戈爾的代表作之一,初版于1916年,包括325首無標題小詩,其中一部分由詩人譯自自己的孟加拉文詩集《碎玉集》,還有一部分是詩人1916年造訪日本時的即興英文詩作。第一個中文譯本由鄭振鐸于1922年翻譯,此后,徐翰林、吳巖、陸晉德等人也都翻譯過該詩集,但一般認為最好的仍是鄭譯本。2015年7月,馮唐翻譯的《飛鳥集》上市,同年12月28日,浙江文藝出版社宣布全部召回,《飛鳥集》各譯本再次引起公眾熱議,特別是鄭振鐸譯本和馮唐譯本。
公眾的看法可分為兩派:一派認為馮唐譯本“乃不知有信,無論達雅”,如將mask譯為“褲襠”、將hospitable譯為“騷”不僅歪曲褻瀆了泰戈爾,也暴露了其本人以及時代文化的惡趣味。他們認為,“如此隨意地翻譯經典,既缺乏對經典的尊重,也缺乏對翻譯本身的尊重”[21]。另一派則力挺馮唐,主要以著名社會學家李銀河女士為代表,她在博文中稱馮唐的翻譯“全部都符合‘信’的標準,在詩意上還勝過此前公認最好的鄭振鐸譯本”,所以馮譯《飛鳥集》“是迄今為止最好的中文譯本”*參見http://blog.sina.com.cn/s/blog_473d53360102wa86.html, 2016年9月9日。。
由此可見,雙方分歧主要在于馮唐譯本有沒有做到忠實原文。盡管他們都列舉了相關例句佐證自己的觀點,卻沒有從譯本整體考慮,也沒有一個科學的衡量標準。本文試圖結合定量和定性的方法,首先利用聚類分析確定譯本是否發生了風格變異和體裁轉變,比較三個譯本是否存在差異,然后從高頻主題詞、各譯本典型詞和詞匯豐富度三個角度分析原因。除鄭振鐸譯本(新文化出版社1956年版)和馮唐譯本(浙江文藝出版社2015年版)外,我們還選擇了陸晉德譯本(譯林出版社2008年版)。
風格體現在語言的各個方面[22],詞長、高頻詞、句首名詞、型例比、詞性等都可作為衡量風格的指標[23-25]。Shah和Bhattacharyya選取英國國家語料庫(BNC)中五個文本類型,研究得出使用實詞(名詞、動詞、形容詞、副詞)可以最好地區分不同類型的文本*C.Shah & P.Bhattacharyya,″A Study for Evaluating the Importance of Various Parts of speech(POS) for Information Retrieval(IR),″ Presented at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Universal Knowledge and Languages, Goa, India, 2002.。Zhang以LCMC中15個文本類型為研究對象,根據其詞性標注體系確定了60個指標,發現不同文本類型有不同的詞性使用偏好[26]。由此可見,詞性能有效區分英文和中文的文本風格并進行文本分類,因此,本文將選擇詞性作為定量分析的指標。
為探究《飛鳥集》原文及其譯本風格,首先,我們需要選取合適的參照語料庫。一方面,語料庫要包含多種體裁的文本,且中英文語料庫擁有對應體裁;另一方面,語料庫還需要對原始語料進行詞性標注。為此,我們選擇英國書面語語料庫(FLOB)和LCMC分別作為英文和中文參照語料庫。這兩個語料庫的建庫標準類似,都包含15個子語料庫:新聞報道、社論、新聞評論、宗教、操作語體(包括技術、商貿類文本)、流行讀物、傳記和散文、報告和公文、學術和科技、一般小說、偵探小說、科幻小說、西部和歷險小說(武俠傳奇小說)*LCMC將FLOB中的“西部和歷險小說”改成“武俠傳奇小說”,因為漢語中沒有對應的體裁。、愛情小說和幽默。按照參照語料庫詞性標注的方法,我們用CLAWS*可通過網站http://ucrel.lancs.ac.uk/claws/trial.html免費在線使用。對《飛鳥集》原文進行詞性標注,用漢語詞法分析系統ICTCLAS*由中國科學院計算技術研究所研制,可從http://ictclas.nlpir.org/下載使用。對三個中文譯本進行分詞和詞性標注,人工校對后分別建立了“《飛鳥集》原文”語料庫及“鄭文”、“陸文”和“馮文”三個譯文語料庫。由于FLOB和LCMC沒有詩歌子語料庫,我們選擇英文自由詩和漢語新詩分別進行詞性標注,建立英文詩歌語料庫和中文詩歌語料庫作為補充。隨后以10 000詞為標準,統計了原文及其參照語料庫所有實詞*CLAWS在進行標注時對實詞又進行了細分,最終四類實詞被分為134種詞性。的使用頻率,譯文及其參照語料庫59種*因為未找到ICTCLAS 1.0版本,為和自建語料庫保持一致,本文使用的LCMC是后來用ICTCLAS 2008重新標注的升級版,其中沒有縮略詞的標注,故為59種詞性。本文所說的詞性指CLAWS和ICTCLAS中細分出來的詞性,如名詞又可細分為名詞、人名、地名等。詞性的數據,并進行聚類分析。中文選取的59種詞性見表1。

表1 中文譯本分類詞性列表
由于Shah和Bhattacharyya以及Zhang的研究均沒有涉及詩歌,為進一步確認這些指標同樣適合于詩歌,我們首先選擇幾首具有代表性的中英文詩歌進行聚類分析,選取的詩歌見表2。

表2 中英文詩歌列表
聚類結果顯示,所選五首中文詩歌與自建中文詩歌語料庫最接近,歐式距離平方和為9.74,同樣,所選五首英文詩歌與自建英文詩歌語料庫的歐式距離平方和也最小,為21.885。這說明本文所選詞性指標對詩歌同樣有效。
《飛鳥集》是“一部富含哲理的英文格言詩集”[8]115,共收錄325首無標題小詩,因其“沒有格律、音節、韻腳的限制”[27]48,通常又被看作散文詩的代表。為探究原文和譯本是否發生了風格變異,我們需要借助一種典型的探索性分析手段——聚類分析。聚類分析根據某一標準對樣本合理分類,歸為一類的樣本間有更大的相似性。這里,我們選擇歐式距離平方和作為分類的標準進行聚類分析,也就是分別計算原文與FLOB的15個子語料庫、英文詩歌語料庫對應詞性頻率差異的總和,以及3個譯本與LCMC的15個子語料庫、中文詩歌語料庫對應詞性頻率差異的總和。其值越小,表示兩個語料庫間的相似度越大,風格便越接近。換句話說,通過觀察原文、三個譯本與哪個參照語料庫的歐式距離平方和最小,我們便可以大致認定其風格。聚類分析的結果見表3。

表3 聚類分析結果
由表3可知,“《飛鳥集》原文”與詩歌的歐式距離平方和最小,為19.688,說明《飛鳥集》的風格最接近于詩歌。同時,我們還可以發現,“《飛鳥集》原文”與宗教的歐式距離平方和為20.821,僅略高于詩歌,這是因為“泰戈爾深受印度古老的哲學和宗教思想影響”[28]84,所以其詩作又帶有宗教色彩。
三個中文譯本與詩歌的歐式距離均不是最小,這表明譯本在詞性選用上和詩歌存在差異,而這種差異最終引起了譯本的風格變異。“鄭文”最接近愛情小說,歐式距離平方和為10.87,其次為詩歌,距離為10.932,這說明盡管“鄭文”發生了風格變異,但仍有接近詩歌的傾向。“馮文”與偵探小說的歐式距離平方和最小,為9.217,其次為一般小說、愛情小說、流行讀物,然后才是詩歌。“陸文”同樣與偵探小說的歐式距離平方和最小,為7.92,而其與詩歌的歐式距離平方和為12.1,位于流行讀物、愛情小說、一般小說等之后。從這一角度來看,盡管三個譯本均出現了風格變異,但“鄭文”發生的變化最小,“陸文”的變化最大。另一方面,三個譯本均沒有體現出和宗教接近的傾向。從聚類結果來看,似乎“鄭文”最接近原文,這是否說明“鄭文”更忠實于原文?又是哪些因素導致了三個譯本的風格變異?
通過聚類分析,我們發現三個中文譯本均出現了風格變異且有不同的表現形式,為什么會出現變異?是否可以通過分析詞性變化來解析風格變異的原因呢?
(一) 高頻主題詞分析
一篇文本往往集中表達一個主題,而這一主題通常借助名詞、動詞和形容詞表示,因此,我們將這三類詞性合稱為主題詞[29]95。得到原文和三個中文譯本的詞表后,我們觀察分析了這四個文本中頻率最高的100個主題詞。無論是原文還是譯文,我們都能根據這些詞大致推知該詩集的主題:“世界、人、心、愛、生命”。
《飛鳥集》雖為一部富含哲理的格言詩集,但作者注重對白晝、黑夜、溪流等自然現象的描寫,將深邃的哲理賦予其中,讓詩歌讀來并不晦澀。這一點,通過其高頻詞表便可窺見一二。作者傾向選擇音節數較少的常用詞,如love,death,said,joy,而不是更考究的affection,decease,expressed,delight等。借助自由反叛、熱愛生活的主題和通俗易懂的語言風格,泰戈爾的作品深受人民群眾喜愛。下面,我們選擇三個有代表性的主題詞,結合具體語境分析對應的翻譯在意義傳達和情感色彩上是否忠實于原文。
原文中詞頻最高的實詞為world,出現了41次。該詞既可表示與人類活動有關的區域,又可表示一個人周圍的環境。對應翻譯中,“世界”出現次數最多,“鄭文”為44次,“陸文”28次,“馮文”31次。“世界”表示“自然界和人類社會中所有事物的總和”[30]1320,與world的第一個意義相近。除“世界”外,“陸文”和“馮文”中還出現了很多其他譯法。“陸文”包括“人世、天地、世間、塵世、大地、世人、地方、人間”,“馮文”則包括“現世、大千世界、塵世、世上、天地”。這些詞都是“世界”的同義詞,只是在表達的側重點和情感上有所差異。“人世、天地、世間、人間、大千世界、世上”突出了人,說明人活動的空間,對應world的第一項意義;“現世”和“塵世”屬于佛教用語,分別表示今生和人間。“世人”表示“世界上的人”[30]1321,強調的不再是世界這個整體概念,該譯法對應的原文為:“the world loved man when he smiled”,其中man泛指“人”,因此這里譯為“世界”應該比“世人”更合適。“地方”表示“處所;某一區域”[30]321,與world的第二項意義相近,“天地”可比喻“人們活動的范圍”[30]1421。這兩種譯法對應的原文為:“let me not put myself wrongly to my world”,這里world理解為一個人在社會中的地位更為合適,因此我們會傾向于選擇“天地”或“世界”的譯法。
另一個出現較多的主題詞為silence,主要有兩種含義:其一表示沒有聲音,其二表示不說話、無話可說。“鄭文”大多數情況下譯為“沉默”,表示寂靜或不說話,此外還有“默默、靜悄悄、沉寂、靜默、孤寂”等譯法;“陸文”變化較多,包括“不知不覺、寧靜、無聲、無言、靜思、萬籟俱寂、靜悄悄、隱約、不作聲、深沉、寂靜、沒說、無聲”;“馮文”的翻譯有“寂寞、靜寂、寂寥、安靜、悠揚、靜默、無言、默默”。這些詞都可以表示沒有聲音,但仍存在些許差異。比如“靜思”表示沉靜地思考、省察,重在思考,而原文“in the dusk of the evening the bird of some early dawn comes to the nest of my silence”并不含有“思”這一動作,因此該譯法似乎不符合作者原意。再如“深沉”表示“程度深”[30]1287,將the night’s silence譯為“夜的深沉”只強調了時間晚,安靜這一意義要通過推斷才可得知。“悠揚”形容“聲音綿長而和諧”[30]1743,原文“The day,with the noise of this little earth, drowns the silence of all worlds”中的silence與noise相對,譯為“悠揚”似有不妥。
第三個高頻詞thoughts,表示一種精神活動,意為“思考”,或表示這種精神活動的結果,意為“思想”。“鄭文”除一處譯為“飔”外,其他均譯為“思想”。“飔”是一種文言用法,表示“涼風”[30]1368,和thought本義并不太相符。“陸文”中出現的有“思想、思潮、思緒、想法”。“思潮”表示“接連涌現的思想活動”[30]1367,對應thoughts的第一項意義;“思緒”表示“思路、情緒”[30]1367,沒有強調精神活動的過程或結果,和thoughts表示的意義有偏差;“想法”表示“意見、看法”[30]1570,和第二項意義相近。“馮文”的翻譯包括“心思、思想、念想、念頭”。其中“心思”可表示“想法、念頭”[30]1598,“念想”表示“惦念、想念”,“念頭”表示“心里的想法、打算”[30]1071。所以除“念想”外,其他詞均含有思想之意。我們還注意到,譯文中還出現了“憂思”、“憂慮”和“憂傷”,對應原文中的sad thoughts,“憂思”意為“憂愁的思緒”[30]1742,“憂慮”意為“憂愁擔心”[30]1742,“憂傷”意為“憂愁悲傷”[30]1742,后兩者都只體現了sad而沒有表示thoughts。
通過以上三個實詞的分析可以發現,“鄭文”一般使用某一固定詞匯對應一個英文單詞,而“陸文”和“馮文”則富于變化。根據語境選擇意義相近的詞,或許能達到更好的表達效果,同時,避免了過多重復;但如果對原文意思把握不準,選擇了不恰當詞匯,則可能成為風格變異的原因之一。
(二) 各譯本典型詞匯分析

圖1 三個譯本的對應分析圖
每個譯者有特殊的詞性使用偏好,也是造成風格變異的一個可能原因。對應分析通過分析由定性變量構成的列聯表來揭示變量間的聯系,換句話說,就是將一個列聯表中行和列各元素的比例結構以點的形式在一張對應圖上表示出來,從而揭示不同變量各元素之間的對應關系。本研究中的定性變量為樣本和詞性:樣本包含三個元素,即三個中文譯本;詞性包括59個元素,即表1列出的59種詞性。將這些元素表示到一張對應圖中,便可了解各譯本的詞性使用偏好。圖1為對應分析的結果。圓圈表示譯本,三角形表示詞性,詞性和譯本距離越近,便表示詞性在該譯本中越具代表性。
由圖1可見,每個譯本周邊都圍繞著一些詞性,其中“馮文”周邊的詞性最多,這表明雖然翻譯同一原作,三名譯者有不同的詞性使用偏好。我們選擇距譯本較近的詞性,探究各譯本的詞性使用偏好。表4列出了和各譯本最有關聯的一些詞性。接下來,我們將結合具體語境分析這三個譯本的語言特色。

表4 中文譯本詞性使用偏好
1.鄭振鐸譯本
由對應分析可知,“鄭文”的語言特色主要體現在名詞性語素、連詞、“他們”、“的”和“為”的使用上,這里我們選擇連詞和名詞性語素,并依據相應的例句進行分析。
(1)原文:The night opens the flowers in secret and allows the day to get thanks. 鄭文:夜秘密地把花開放了,卻讓那白日去領受謝詞。
花在白天和夜里都是開放的,甚至有些花在夜間默默綻放,好讓人們能在白天欣賞到它最美的姿態,但人們卻很少去贊美夜為花朵做出的貢獻。原文用and將夜的兩個動作連接起來,鄭振鐸在翻譯的時候,同樣借助一個連詞連接這兩個動作,同時,他也根據自己對原文的理解,將原來的并列連詞替換成轉折連詞。很多研究表明,漢語譯文中的連詞比母語中更常用[26],這主要是因為“它們在譯文明晰化中所起的作用”[31]97。對比三個譯本可以發現,“鄭文”除了忠實翻譯原文中對應的連詞之外,還會在一些地方添加一些連詞以幫助讀者理解。
除連詞外,“鄭文”的語言特點還體現在名詞性詞素的使用上。名詞性詞素指名詞性的單音節詞,這些單音節詞在古漢語中可以單獨使用,但在現代漢語中往往需要和其他字連用才能表達某種意義。該類詞素的使用能讓譯本更為典雅[32]。“鄭文”源于20世紀20年代,那時白話文剛剛推行,所以鄭在翻譯時自然無法擺脫古文的影響。
(2) 原文:These little thoughts are the rustle of leaves; they have their whisper of joy in my mind.
鄭文:這些微飔,是綠葉的簌簌之聲呀;他們在我的心里,愉悅的微語著。
樹葉的沙沙聲本來輕得可以忽略,詩人內心的思緒也是如此,很小,卻能帶來愉悅。這里的“聲”便是名詞性詞素,在現代漢語中通常和其他詞素連用,如“聲音”、“風聲”、“雨聲”等。除“聲”外,譯者還使用了結構助詞“之”。“之”是定語的標志,“是從古漢語中沿用下來的一個結構助詞”[31]143,在現代漢語中主要用于“四字格”。本句中“之”對應英文of,用于定語leaves和中心詞rustle之間,表示修飾關系。“陸文”和“馮文”分別譯為“樹葉的沙沙聲”和“娑娑響的葉子”。“陸文”和“鄭文”的處理方式相似,強調樹葉發出的聲音。而“馮文”卻將中心轉移到樹葉,似乎沒有傳達作者的本意。
由此可見,鄭振鐸譯本雖然平實,但一字一句完整準確地傳達了原文意義。譯文風格和原著存在一些差別,但尚在可接受范圍內。原文無押韻,譯文也沒有刻意去追求押韻。
2.馮唐譯本
“馮文”在翻譯時多采用短句、多行,追求譯文的押韻,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想嘗試翻譯的另一種方式,一種凸顯詩意境界的翻譯方式,借助其富有節奏、韻律感和凝練的文字技巧,或許讀者能從中讀出他對泰戈爾詩歌新的理解和詮釋。由對應分析可知,名詞、形容詞、形名詞、狀態詞、擬聲詞、“我”、“你”、“我們”和“被”最能突顯“馮文”特點,下面同樣結合具體例句進行分析。
(3) 原文:The world puts off its mask of vastness to its lover. It becomes small as one song, as one kiss of the eternal.
馮文:大千世界在情人面前解開褲襠/綿長如舌吻/纖細如詩行。
本句需要關注名詞“褲襠”、形容詞“綿長”和“纖細”。這是“馮文”中最具爭議性的一句,很多人評論“褲襠”太下流,讓譯文充斥著荷爾蒙的味道,但馮唐本人似乎并不這樣認為。在他看來,“鄭文”和“陸文”將mask譯為“面具”并不直接,因為在這一句中,泰戈爾實際上已經將大千世界比作一個人,在表達男女之情之時,揭下面具還不如解開褲襠更能讓人明白它的意思,平常人不戴面具,但大家都有褲襠,所以他選擇了這樣的翻譯方式。馮唐這樣的解釋我們覺得有些牽強,因為原詩本來就是以比喻的手法展現大千世界之愛,這里的mask自然也是一種比喻的說法,說明我們在愛人面前是沒有遮掩、沒有隱瞞的,這一面具不僅是身體上的,同時也是精神上的,馮唐只將其理解為“褲襠”,可能違背了作者的原意。除這個詞外,馮唐為了押韻,將“舌吻”和“詩行”調換了位置,并且加上了“綿長”和“纖細”作為修飾,這些似乎也不太符合原文的意思。原文強調的是“小”(small),強調在愛人面前,我們是微小的,是只屬于對方的,同時也是永恒的(eternal),這兩重含義在“馮文”中也未得到直接體現。
(4)原文:The great earth makes herself hospitable with the help of the grass. 馮文:有了綠草/大地變得挺騷。
這一句也是讀者吐槽最多的一句,大家無法忍受用形容詞“騷”來表示hospitable。姑且不談翻譯得是否準確,單就這個字來說,就不太符合原作風格。對泰戈爾來說,在作品中描寫小草、大地、溪流等這些自然景物,是為了道出深刻的人生哲理。正如此句,作者表面是說小草裝點了大地,實則強調再偉大的帝國、再了不起的將相若無小人物的襯托,也是一片凄涼。通過“馮文”中的“騷”,讀者很難感受到這層意義。再看hospitable的含義,意為“殷勤的、熱情好客的”,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們認為馮的翻譯也有失恰當。馮唐在譯本結尾《翻譯泰戈爾〈飛鳥集〉的二十七個剎那》中說,“我固執地認為,詩應該押韻。詩不押韻,就像姑娘沒頭發一樣別扭”,所以,在他翻譯的過程中,“一半的時間是在尋找最佳的押韻”[33]。一味追求韻律而以犧牲原詩的本意為代價,這樣的行為固然不可取,但如果能做到押韻、意境兼顧,將會讓譯作賞心悅目。這樣的押韻我們可以從以下例句中感受到:
(5)原文:The trees, like the longings of the earth, stand a-tiptoe to peep at the heaven. 馮文:樹/大地的渴望/踮著腳偷窺天堂。
大地要如何告訴上天自己的思念之情呢?只有生長在土地中的樹木最懂它的心,樹木踮著腳尖凝視著上天,以寄托大地對上天的思念。這是一幅非常唯美、非常浪漫的畫面,這樣的畫面自然要用優美的文字加以襯托。原文的描述沒有過多的修飾,簡單中給讀者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間,我們似乎看到一片寧靜的森林,帶著思念的目光仰望天空。相應地,“馮文”也相當簡潔,一方面,譯文準確地表達了原文的所有意義;另一方面,恰當的押韻更能突出畫面的美感。
3.陸晉德譯本
從形式上看,“陸文”一小句一行,非常接近詩歌。但為什么聚類結果顯示“陸文”和詩歌相距甚遠呢?下面結合能體現其語言特色的動詞、副詞、量詞和“得”來解釋。
(6)原文:If you shed tears when you miss the sun, you also miss the stars. 陸文:假如你為了思念太陽而落淚/難道你沒有錯過群星嗎?
天空下雨落淚,是因為沒有看見太陽,接著副詞“難道”表示反義疑問,表示在看不到太陽的同時,也無法看到星星。但人們只在乎太陽,卻忽略了星星;只在乎偉大,卻不關乎渺小。同樣的一句話,“鄭文”和“馮文”對應的翻譯分別是“如果錯過了太陽時你流了淚,那么你也要錯過群星了”、“如果因為思念太陽而終日哭泣/星星也將離你而去”。由此來看,鄭和馮給出了不同的解釋。在他們看來,如果因為失去某樣東西就傷心不已,最后你只會失去更多。一千個讀者便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們承認鄭和馮的翻譯合情合理,但陸的翻譯也并無過錯。再看本句的措辭,“陸文”除了在形式上做了分行,使其更像詩歌外,其他方面并沒有刻意簡化表達和押韻。通讀整個譯本便會發現,“陸文”多是逐字逐句的意譯,這在某種程度上解釋了為什么在聚類分析中,“陸文”和詩歌出現了偏差。
(7)原文:The grass-blade is worthy of the great world where it grows. 陸文:草葉/最是配得上/它所覆蓋的大地。
在詩人眼里,草葉是大地上最好的裝飾。和另外兩個譯本中的“無愧于”不同,“陸文”將be worthy of譯為“配得上”。“得”本身沒有任何實際語義,而是個補語標志,“用來連接兩個詞構成形容詞性或動詞性的偏正短語附著在動詞后作補語”[31]143,從而起到結構明晰化的作用。和鄭振鐸一樣,陸晉德在翻譯時同樣沒有刻意追求押韻。
(三) 詞匯豐富度分析
馮唐在翻譯中追求簡略化的表達,這一策略可能增加實詞比例,通過高頻主題詞分析,我們發現同一英文實詞“馮文”和“陸文”對應的翻譯方式更多,這些因素是否會導致譯本詞匯豐富度差異,從而引起風格變異?詞匯豐富度指文本中詞匯使用的多樣性,有很多測量指標,這里我們選擇h點和R1。將文本中的詞按頻數(記為f(r))從大到小排列,每個詞對應一個序號(r)。以r為橫軸,f(r)為縱軸,將所有詞表示在坐標軸上,若某點滿足r=f(r),即為h點*該指標由Popescu提出,用來衡量文本的信息集中度,參見I.I.Popescu,″Text Ranking by the Weight of Highly Frequent Words,″ in P.Grzybek & R.K?hler(eds.), Exact Methods in the Study of Language and Text, Berlin: De Gruyter, 2007, pp.555-565。;若該點不存在,則選取兩點ri、rj(大多數情況下rj=ri+1)并滿足f(i)>ri和f(j) 表5 譯本h點及h點前實詞 由表5可知,“馮文”中出現在h點前的實詞不僅在數量上超過“鄭文”和“陸文”,而且總頻率也大于這兩個譯本,這進一步驗證了馮唐在翻譯過程中力圖凝練的原則,同時也解釋了“馮文”在形式上比其他兩個譯本更像詩歌的原因。三個譯本共同出現的實詞“世界、人、愛”也是泰戈爾作品的主題:“宗教熱忱,愛(母愛和泛愛),自由(為了人格尊嚴),自然禮贊和宇宙神秘感”[28]85。 自1922年鄭振鐸開始翻譯《飛鳥集》,到1956年全文譯出并出版,鄭振鐸最早將《飛鳥集》傳入中國。他在譯本序中說,“泰戈爾的這些短詩,看來并不難譯,但往往在短短的幾句詩里,包涵著深邃的大道理”;陸晉德也在譯本序中說,“詩句很短,含義又太多,實在不容易一目了然”。這些給譯者的理解和表述都造成了困難。截至“陸文”,《飛鳥集》至少有十五個譯本。“馮文”的出版使得人們重新審視這些譯本,也掀起一場關于詩歌翻譯標準的討論。 了解譯者的創作背景、翻譯目的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做出評價。鄭振鐸是中國現代作家和翻譯家,是“我國系統地介紹和研究泰戈爾的第一人”[35]41,他在翻譯《飛鳥集》時“對原作反復深入的分析研究,吃透了原文”,不僅“忠實原意”,而且“不拘泥于原文”[35]43。作為《飛鳥集》的第一本譯作,其受眾是所有中國讀者,譯者的目的是向中國推介泰戈爾的作品。陸晉德沒有受過系統的翻譯教育,從事的工作也與翻譯無關,平時只是出于愛好寫點小文,正如他在譯序中所言,開始讀《飛鳥集》只想當作睡前讀物,后來覺得好玩才開始翻譯。馮唐則是一名詩人、作家,出版過不少小說、雜文集和詩集,這次受浙江文藝出版社之邀重譯《飛鳥集》。馮唐認為翻譯沒有所謂的金標準,所以他并不認為“信”是翻譯最基本的要求。而針對別人批判他的譯作充斥荷爾蒙的味道,不適合青少年,他也回應自己的作品并非為青少年而譯。由此可以看到,三名譯者不僅角色不同,翻譯的出發點也不相同,由此造成了譯作的差異。 “鄭文”固然平實,有些表達也不夠凝練,但基本上準確傳達了英文原著的意思,而且在風格、韻律的把握上也沒偏離太遠。王宗炎曾說,“譯文風格與原文不同,顯然就缺乏忠實性”[36]16,因此以忠實作為翻譯評價標準,也就意味著和原文相似度越高的譯本,質量也就越高。《飛鳥集》三個譯本中,當屬“鄭文”最忠實于原文,因此歷經六十年仍有廣大讀者。 《飛鳥集》原文是近似英文自由詩的格言詩集,是散文詩的典型代表。本文以其三個譯本為研究對象,通過聚類分析發現三個譯本均出現了風格變異且三個譯本表現出差異:“鄭文”和愛情小說最相似,“馮文”和“陸文”最接近于偵探小說,而且三者均與宗教文本有差異。盡管三個譯本均出現了風格變異,但“鄭文”除愛情小說外,和詩歌最接近,這表明“鄭文”發生的變化最小。當然,我們也不能僅從本文采用的定量指標的變化否認忠實在其他方面對譯者的影響,因為從高頻詞和典型詞的分析中,不難看出譯者都在盡力傳達原文意義,再現原文風格。 之所以會產生最后的差異,是因為譯者對忠實的理解有異。我們從高頻主題詞、各譯本典型詞匯和詞匯豐富度三個角度分析造成風格變異的原因發現:“鄭文”傾向選擇一個固定表達對應某個英語詞匯,而“陸文”和“馮文”則富于變化,這種變化一方面可以讓譯文更為生動,但若選擇不當則會導致原文意思或情感傳達錯誤。借助對應分析,我們找出各譯本的典型語言特征,并結合具體語境分析了譯本的語言特色:“鄭文”雖然平實,但基本能準確傳達原文意思,運用名詞性詞素等富含古典意蘊的詞,保持了原著風格。“陸文”同樣追求表達的準確性,盡管在形式上盡量貼近詩歌,但在詞句的選用上并沒有注意詩歌表達的簡潔凝練。同時,“陸文”和“鄭文”一樣,也不苛求押韻。“馮文”注重語言的簡練,強調押韻,這一方面讓“馮文”讀來更具韻味,但另一方面,過度追求簡練和押韻,使得譯文在表達上和原文出現了偏差,一些不合適的用詞也與原文風格有悖。另外,“馮文”的詞匯豐富度高于其他兩個譯本,“鄭文”的詞匯豐富度最接近原文。 泰戈爾作品曾影響了以冰心為代表的一批中國現代詩人,其譯作的功勞當然功不可沒。盡管有人批評鄭振鐸譯本過于平實,其中也不乏理解錯誤,但歷經六十年,鄭譯本經受住了時間的考驗。雖然不斷有譯者嘗試重譯,但仍難以取代鄭譯本的地位,這可能主要得益于鄭振鐸比其他譯者在更多方面對忠實原則的踐行。 [1] 陳西瀅: 《論翻譯》,見中國翻譯工作者協會《翻譯通訊》編輯部編: 《翻譯研究論文集(1894—1948)》,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84年,第135-143頁。[Chen Xiying,″On Translation,″ in Editorial Department ofTranslationCorrespondence(ed.),PapersofTranslationStudies(1894-1948),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1984, pp.135-143 [2] 陳福康: 《中國譯學理論史稿》,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2年。[Chen Fukang,OutlineofChineseTranslationTheories, 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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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 the same time, translation qualities are determined by various factors like translation theories, translators’ education background and market requirement. Thus translation quality assessment is of great importance, which is especially true for literary translation. Among various assessment criteria,″faithfulness, expressiveness and elegance″ put forward by Yan Fu in 1898 is regarded as an important principle. Owing to the ambiguity of its definition, controversies and queries have been raised; however, most scholars agree that ″faithfulness″ is a necessary and principal component in translation. The implications of ″faithfulness″ include faithfulness in word meanings, figure of speech, rhetorical devices, style, etc. In other words, any variation in those aspects can violate ″faithfulness.″ Traditional methods in the research of ″faithfulness″ fall into two groups: one focuses on analyzing typical expressions, and the other places emphasis on translation strategies. The emergence of corpus brings a new method into translation studies, and stylistic variation has been found in translations with the help of corpora. But those studies usually use limited materials and improper reference corpora, so improvements are needed. StrayBirdsis a collection of gnomic verses written by Tagore and was published in 1916. The first Chinese version was translated by Zheng Zhenduo in 1922, and since then several versions have come into being. The publication of Feng Tang’s version in July, 2015 reheated the discussion about which translation version is the best. Various opinions are expressed on the basis of personal understandings and thus lack of objectivity. Using FLOB and self-built English poetry corpus as English reference and also choosing LCMC and self-constructed Chinese poetry corpus as Chinese reference corpora, this paper aims to explore three questions: (1) whether the three translations follow the principle of ″faithfulness″ from the stylistic perspective? (2) if stylistic variation does exist, then what factors lead to the variation? (3) What is the relation between stylistic variation and readers’ acceptance? The clustering analysis shows that the original text belongs to poetry and stylistic variation does exist in all three translations: Zheng’s translation shares similarities with romantic fictions and it is also similar to poetry; Feng and Lu’s translation is similar to detective fictions. The principle of faithfulness has influence on the translators, while at the same time, the three translators have different understandings towards faithfulness. Reasons for stylistic variation are analyzed from three aspects: (1) Selecting thematic words with high frequencies in the original text, we find that Zheng tended to translate a word into one particular expression, while the other two translators chose several different expressions; (2) Representative linguistic features in each translation are extracted by correspondence analysis and analyzed in their contexts. The result shows that Zheng and Lu expressed the original meaning exactly on the whole and the style of word usage in their translation conforms to the original text. Moreover, Zheng and Lu did not use rhythm in their translations, just as the original text did. Feng also expressed the original meaning clearly on the whole; however, sometimes he emphasized on simplification and rhythm too much, so that he mistranslate some words and left some information untranslated; (3) Feng’s vocabulary richness is the highest among all and Zheng’s vocabulary richness is the closest to that of the original text. This research also indicates that the more similar the translation is to the original, the more acceptance it will get. Cluster analysis and correspondence analysis overcome subjective features of assessment and thus provide new methods in translation studies. On the basis of ″faithfulness,″ this study has shown their vigorousness in evaluating poetry. In future research, they can be used to measure different genres to achieve more scientific and reliable results. StrayBirds; poetry; translation; principle of faithfulness; stylistic variation 10.3785/j.issn.1008-942X.CN33-6000/C.2016.09.091 2016-09-09 [本刊網址·在線雜志] http://www.zjujournals.com/soc [在線優先出版日期] 2017-05-31 [網絡連續型出版物號] CN33-6000/C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11&ZD188); 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 1.劉海濤(http://orcid.org/0000-0003-1724-4418),男,浙江大學求是特聘教授,博士生導師,語言學博士,主要從事計量語言學、語言復雜網絡、配價理論與依存語法、語言規劃與語言政策等方面的研究; 2.方昱(http://orcid.org/0000-0003-4931-8389),女,浙江大學外國語言文化與國際交流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計量語言學、依存語法等方面的研究。

五、 忠實與文本接受度
六、 結 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