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認同對流動兒童學業求助的影響*

伏 干

（1鹽城師范學院教育科學學院,鹽城 224001） （2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北京 100101）

社會認同對流動兒童學業求助的影響*

伏 干1,2

（1鹽城師范學院教育科學學院,鹽城 224001） （2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北京 100101）

研究基于271名在校流動兒童的問卷調查，分析了社會認同對流動兒童學業求助的影響。結果表明：（1）心理認同對流動兒童學業求助的三個因子均具有顯著的影響作用。文化認同只對流動兒童的執行性求助策略具有顯著的影響作用。 （2）流動兒童的學業求助存在顯著的性別主效應，工具性求助得分女生顯著高于男生；回避性求助得分男生顯著高于女生。 （3）流動兒童的執行性求助存在顯著的年齡主效應，年齡越大，執行性求助得分越高。因此可以推斷：社會認同影響流動兒童的學業求助，在流動兒童學校適應過程中，更應關注其心理認同。

流動兒童，社會認同，學業求助。

1 問題提出

學業求助是指學生在學習過程中遇到困難向他人請求幫助的行為 （李曉東,1999），是學生進行認知學習的有效途徑。在學習過程中，人們通常需要使用各種有利于知識掌握與能力提升的策略，如復述、組織與精細化學習等。學業求助與其他的學習策略有所差異，主要體現在學業求助的過程是一種社會互動過程 （Kiefer&Shim,2016）。以往的大多數研究，將學業求助行為區分為三類：執行性、工具性和回避性求助 （Karabenick&Knapp,1991; Ryan&Pintrich,1997;李曉東,1999;李曉東,張柄松,1999;Ryan&Shin,2011）。執行性求助是指求助者在遇到學習中的困難時直接尋找問題的答案或請求別人替他完成 （Butler,1998;Ryan&Shim, 2012）。工具性求助旨在獲得問題解決的線索或關鍵方法，通過自己解決問題或實現既定目標，求助者傾向于獲得問題解決的過程而不是簡單地獲得問題的答案 （Karabenick&Knapp,1991）。回避性求助是指遇到問題不愿求助，求助者盡管意識到了學業中的困難，也能尋求到幫助，但許多人傾向于放棄或不去尋求幫助 （Newman,2000;Marchand& Skinner,2007）。其中，工具性求助是適應性求助策略，其他兩類屬于非適應性求助策略。

學業求助行為的發生具有不同的理論基礎。目標達成理論 （Butler,2006;Karabenick,2006;Arbreton,1998）認為，求助者對獲得幫助的代價與利益權衡的態度影響著他們的求助行為 （Gonida, Karabenick,& Makara,2014;Kaplan,Lichtinger, &Gorodetsky,2009;Ryan&Pintrich,1997）。求助者認為任務實現可以發展自己的能力時，通常采用工具性求助策略 （Roussel,Elliot,&Feltman, 2011）。自我調節學習理論認為求助者擁有一套應對學業挑戰的認知策略和社會策略，且會在適當的時候使用這些策略 （Newman,2000）。應對他人幫助理論認為，當問題超過自身的能力時，向別人尋求幫助、建議和支持是適當的 （Compas,1987）。社會文化理論認為兒童的認知發展與社會經驗密切相關，在伙伴互動過程中，兒童是互動的得益者，尤其是與知識更為豐富的對象進行互動時。兒童最初的社會文化背景主要是父母，進入學校后，老師和同學顯得更為重要。遇到學業上的困難時，兒童會通過互動向他們求助。這些理論均強調，遇到問題向別人求助是一種合乎邏輯的、適應性的求助策略 （Skinner&Zimmer-Gembeck,2007）。

基于脆弱假說理論的分析認為，學業求助是一個社會互動過程，求助者通常會暴露在被他人審視的環境之下，被社會他人，特別是被老師和同學認為能力不足，而使得求助者感到難堪 （Karabenick &Newman,2013），這會傷害求助者的自尊心（Nadler,1998）。求助在求助者看來是一種丟面子、污名化以及示弱的表現 （Heath,Vogel,&Al-Darmaki,2016）。Al-Krenawi，Graham，Al-Bedah，Kadri和Sehwail（2009）關于移民學生的研究發現，由于對求助行為產生了負面的認知和態度，移民學生一般避免求助。這些負面的認知與態度包括害怕丟面子，尋求幫助的污名化，以及害怕在他人面前暴露自己等 （Al-Darmaki&Sayed,2009; Youssef&Deane,2006）。這些研究均強調，遇到問題向別人求助是被污名化、示弱的表現，求助者不得已求助時為避免自尊受到傷害而可能會采用非適應性求助策略。

基于社會認同理論的研究分析了美國移民學生學業求助策略的選擇。Al-Darmaki（2011,2004）對生活在美國的阿拉伯國家的移民學生進行研究時發現，他們在美國經歷著焦慮、動機缺失以及適應等問題。特別是美國日新月異的社會、文化和經濟的變化，使得移民學生經歷著認同混亂 （Al-Darmaki&Sayed,2009）。他們認為個人的行為通常是其家庭準則、價值觀以及家庭期望的反映 （Erickson&Al-Timimi,2001）。丟面子不僅意味著是自己個人的事，同樣也意味著是求助者家庭在社會中的表現。因此，他們較少使用工具性求助。Volet和Karabenick（2006）研究發現，文化壁壘也限制了移民學生之間有效信息的溝通與交流，包括求助發生時潛在的有效信息。因為不同的文化差異影響學生自發的學習小組的類型與成員選擇。這種依據文化特質進行的社會分類，就是某一分類群體形成的社會認同。具有同一文化屬性群體的內群體認同加強，較難向其他群體的成員尋求幫助（Karabenick&Newman,2013），包括移民的英語語言能力 （Stanton Salazar,Ch觃vez,&Tai,2001），低語言能力者傾向于非適應性求助。身份、心理、文化與語言都是移民社會認同的重要維度 （伏干, 2016a），社會認同影響著移民學生的學習策略選擇（Patacchini&Zenou,2016）。

在我國，有一群特殊的移民群體被稱為城市外來務工人員。由于區域經濟發展的不平衡，以及長期的城鄉二元化的戶籍機制，流動的外來人口一直都是城市社會的邊緣群體，較難形成城市群體的認同與被認同。21世紀以來， “二代”農民工成了涌入城市的主力軍。跟隨已身為父母的 “二代”農民工一起流動的兒童也越來越多。2005年城市流動兒童達2533萬人，2010年這一總數達3581萬，近年來仍在繼續增長。由于跟隨著父母的流動，兒童不可避免也具有了一定的流動性。關愛流動兒童，關愛流動兒童學校適應是國家與社會開展流動兒童工作的重要方面。對于學齡期的流動兒童而言，學習成了他們較難適應的維度之一 （劉楊,方曉義,張耀方,蔡蓉,吳楊,2008）。當他們在學習中遇到困難時，如何向他人進行求助？國內研究表明，對于較低能力水平和較低自尊心的學生來說，學業求助容易使他們產生能力不足、自尊受到威脅等負面的自我認知 （李曉東,1999;唐芳貴,2003）。越是在認知和社會兩方面對自己沒有信心的學生，向同伴求助時就越可能感到威脅，越可能避免求助 （Ryan &Pintrich,1997）。而在意他人評價的學生一般傾向于不求助或作非適應性求助 （李曉東,張柄松, 1999;Ryan,Pintrich,&Midgley,2001）。

流動兒童生活在陌生的城市，作為城市的外來者，他們在城市社會中會感受到歧視性的社會性知覺，容易形成較低的社會認同 （范興華,方曉義,劉楊,藺秀云,袁曉嬌,2012;倪士光,李虹, 2014）。但新近有研究發現，流動兒童身份認同發生了群體內的分化 （劉楊,方曉義,2011），一部分兒童不再認為自己是農村人，形成了較高的城市身份的認同。由鄉村到城市，流動兒童經歷著從穿衣飲食、語言使用到心理感知的變化。根據文獻中的研究結果，本研究假設流動兒童這些社會認同層面的改變能夠影響他們學業求助策略的選擇。

2 研究方法

2.1 研究對象

本研究中主要以在校的流動兒童為調查對象，發放問卷300份，回收有效問卷271份，有效回收率為90.33%。其中，男生144人，女生127人。平均年齡12.57±0.93歲。

2.2 研究工具

學業求助量表。由北京大學Insight Group在李曉東編制的學業求助意圖量表基礎上修訂而成的學業求助量表。包括三個維度，分別為工具性求助、執行性求助、回避性求助，共20個項目，每個項目為1-5的五級計分，從 “極不可能”到 “極可能”，分越高越表明越具有該求助類型的特征。總量表的克倫巴哈ɑ系數為0.71，三個分量表的克倫巴哈ɑ系數分別在0.75-0.78、0.61-0.73、0.62-0.68之間。

流動兒童社會認同問卷。包括四個維度：心理認同、身份認同、文化認同和語言趨同，共設置11個問題。每個題項1-5級計分，得分越高表明該維度的社會認同程度越高。克倫巴哈ɑ系數為0.803，總量表的重測信度為0.625，四個維度的相關系數為0.457-0.697，相關顯著 （伏干,2016a）。

2.3 研究變量

因變量：由學業求助量表測得，共有三個因子，分別為工具性求助、執行性求助、回避性求助。

解釋變量：由流動兒童社會認同問卷測得，包括心理認同、身份認同、文化認同和語言趨同。

控制變量：性別、年齡和流入年限。

3 結果分析

3.1 流動兒童學業求助的現狀

流動兒童學業求助的基本現狀，如表1所示。

表1 學業求助的描述統計表

由表1可知，女生的工具性求助得分高于男生；男生的執行性求助和回避性求助得分高于女生。這一結果表明，在學習中遇到困難時，女生有可能更傾向于采用有效的工具性求助策略，而男生有可能更傾向于采用執行性求助策略或回避求助。

3.2 流動兒童學業求助與社會認同、年齡及流入年限的關系

流動兒童學業求助與年齡、流入年限、社會認同的相關分析，結果如表2所示。

由表2可知，流動兒童社會認同中，心理認同與學業求助的三種策略均具有顯著的相關關系。心理認同與工具性求助呈現顯著的正相關，表明流動兒童心理認同程度越高，在學習中遇到困難時越傾向于使用幫助其解決問題、促進學習的工具性求助策略；心理認同與執行性求助策略和回避性求助策略呈顯著負相關，表明流動兒童心理認同程度越低者越傾向于使用只問結果，不求理解的執行性求助或者直接選擇不求助策略。

表2 學業求助的相關分析 （N=271）

3.3 社會認同對流動兒童學業求助影響的模型建構

在流入地居住年限的增加，與當地人接觸的機會增多，容易產生更多的了解，從而相互接納產生較高的群體認同 （伏干,2016b）。性別與年齡也是影響學業求助的重要變量 （董好葉,楊雅清,王志生,2008;段寶霞,2006;Tanaka,Murakami,Okuno, &Yamauchi,2002;Newman&Wick,1987;Kiefer &Shim,2016）。因此，在研究社會認同對流動兒童學業求助影響作用的模型中，我們控制了流動兒童的流入年限、性別和年齡。回歸分析的結果如表3所示。

表3 社會認同對流動兒童學業求助影響的回歸分析 （OLS）

由表3可知，模型1工具性求助策略模型中，當控制其他變量后，心理認同程度增加，流動兒童工具性求助的得分也增加，且差異顯著；而身份認同、文化認同和語言趨同對流動兒童的工具性求助影響不顯著。模型2執行性求助策略模型中，控制其他變量后，心理認同程度越低，流動兒童越可能使用執行性求助，且差異顯著；而文化認同越高者越傾向于使用執行性求助。模型3回避性求助策略模型的結果表明，心理認同越低，流動兒童越傾向于采用回避性求助策略，且差異顯著。社會認同對流動兒童學業求助影響作用主要體現在心理認同方面，身份認同、語言趨同以及文化認同對流動兒童學業求助的影響甚微。

模型顯示，控制變量中，性別對工具性求助和回避性求助具有顯著的影響。具體表現為，女生的工具性求助得分顯著高于男生；男生的回避性求助得分顯著高于女生。這一結果表明，在遇到學習困難時，女生比男生更傾向于使用有效的工具性求助策略，而男生則更傾向于不求助。年齡只對執行性求助策略具有顯著的影響作用。

4 討論

本研究發現，心理認同對學業求助的影響作用顯著，且心理認同程度越高，流動兒童采用適應性的工具性學業求助策略的得分越高，非適應性的執行性求助和回避性求助策略的得分越低。李曉東 （1999）研究發現，自尊心或能力知覺與學業求助之間有著密切的關系，低自尊心的學生更不愿尋求幫助。流動兒童在城市生活中的心理認同較低時，他們的自尊會不同程度受到傷害 （鄧小晴、師保國,2013）。因為在他們幼小的心靈里，城鄉差異的感知不如成人敏感。他們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在城里就會低人一等。因此，當他們在學習中遇到困難時，低心理認同的流動兒童不愿意被別人看不起，要么不求助，要么也只是為了完成任務只問結果。這一發現與李曉東和張柄松（1999），Ryan和Pintrich（1997），以及Karabenick和Newman（2013）的研究結果一致。

身份認同，文化認同和語言趨同對流動兒童學業求助的影響，除文化認同得分越高者越傾向于執行性求助，其他情況均不顯著。與心理認同相比，身份認同、文化認同和語言趨同對適應性學業求助策略的影響作用較弱。這可能因為心理認同與其他社會認同相比，對流動兒童社會認知的影響作用更大，因而影響其學校適應。語言的影響作用在國外研究中顯著，而在本研究中不顯著的原因可能是，在我國，由于普通話的推廣與使用，學校用語大多是普通話，方言使用率極低 （俞瑋奇,2012）。因此，即使流動兒童在語言交流方面對當地語言產生了趨同，在學校的普通話環境中語言的優勢對提高自我認知的作用較小。在身份認同方面，流動兒童產生了向上認同，認為自己是城里人或不再是農村人，這在某一方面增加了他們的自信，但另一方面，他們產生了更強的自尊，為了維護自己所認同的城里人的形象，與那些身份認同得分低者相比，他們很少采取求助 （B為負值,但不顯著）。文化認同對執行性求助影響顯著，可能是因為在所使用的量表中對文化認同的測量主要測的是飲食和衣著。流動兒童由于家庭經濟條件較城市兒童弱，但他們在消費觀念與行為上傾向于向城里人看齊，這本身是一種炫耀式的消費。在學習中，當他們遇到困難時，文化認同較高的流動兒童更傾向于一種結果式的求助。存在一種追求好學生的動機，但這種動機更多是一種假象，這與鄭信軍 （2000）研究一致，不同的學習動機影響兒童的學業求助行為。

本研究發現，流動兒童的學業求助還存在性別和年齡的差異。女生的工具性求助得分顯著高于男生，男生的回避性求助得分顯著高于女生，與以往的研究結果一致 （董好葉,楊雅清,王志生,2008;段寶霞,2006;Tanaka et al.,2002）。這可能與兒童的性別角色認同密切相關，男生一直被冠以獨立、不輕易求助，在求助面前更容易知覺到自尊心的威脅等 （Tanaka et al.,2002）。所以，男生會更傾向于獨立完成任務，而女生則可以依賴他人，女生對于求助他人的行為不會有顯著的回避，而且女生在求助時也會傾向于刨根問底式的工具性求助。年齡只對執行性求助影響顯著，年齡越大的流動兒童越傾向于采用執行性求助。年齡越大的兒童他們的自我意識較強，求助會使他們覺得能力弱。

5 結論

（1）社會認同影響流動兒童的學業求助，特別是心理認同對流動兒童學業求助的影響在三個求助策略的選擇上均存在顯著的作用。 （2）流動兒童的工具性求助和回避性求助存在顯著的性別主效應。 （3）流動兒童的執行性求助存在顯著的年齡主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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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ffect of social identity on the academ ic help seeking of children m igrants

Fu Gan1,2
（1 School of Educational Science,Yancheng Teachers Universtity,Yancheng 224001;2 Institute of Psychology,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 Beijing 100101）

Based on the questionnaires of 271 migrant children in school,the present study investigated the effect of social identity on the migrant children′s academic help-seeking.The results showed that:1)Psychological identify significantly influenced the migrant children′s all three kinds of academic help-seeking.Cultural identification only significantly influenced the executive help-seeking of the migrant children.2)There exists significant gender main effect in help-seeking;the girl′s score was significantly higher than the boy′s in the instrumental help seeking strategy and the boy′s score was significantly higher than the girl′s score in avoidance of help-seeking.3)Age only influenced the executive help-seeking significantly,the older migrant children the higher score they got.We inferred that:Social identity significantly affected the migrant children′s academic help seeking.Especially we should pay more attention on the psychological identity effect as the children migrants adapting to school.

migrant children,social identity,academic help-seeking.

B842

2016-8-13

全國教育科學 “十二五”規劃教育部青年課題 （EBA120328）。

伏 干，E-mail：psyfg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