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漢超
南京大屠殺是日本軍隊在南京犯下的大規模屠殺、強奸以及縱火、搶劫等戰爭罪行與反人類罪行。從1937年12月13日攻占南京開始直到1938年2月,日軍暴行持續了6周。據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和南京軍事法庭的有關判決和調查,在大屠殺中有30萬以上中國平民和戰俘被日軍殺害,約2萬中國婦女遭日軍奸淫,南京城的三分之一被日軍縱火燒毀。南京大屠殺是人類歷史上慘絕人寰的事件,眾多文藝形式都紛紛反映這一重大歷史題材,不少詩人也用筆表現心中強烈的情感。而詩人朱劍獨辟蹊徑,從死難者的名字入手,以小見大,寫得別具一格:
墻上
密密麻麻寫滿
成千上萬
死難者的名字
我看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
就決定離開
頭也不回地離開
因為我看到了
一位朋友的名字
當然我知道
只是重名
幾乎可以確定
只要再看第二眼
我就會看見
自己的名字
朱劍,男,1975年出生,湖南沅江人。作品大量發表于《星星》《芙蓉》《詩歌月刊》《南方都市報》《下半身》《唐》《葵》《詩參考》等報刊和長安詩歌節論壇、詩江湖論壇、葵論壇等詩歌論壇。詩作入選“世紀詩典”、《中國新詩年鑒》等多種重要的詩歌欄目和選本,著有詩集《陀螺》《磷火》,被公認為“70后”代表詩人。現為某大型文化刊物主編,長安詩歌節秘書長。
南京大屠殺是我們中華民族永恒的慘痛記憶,是永遠不能淡忘的恥辱傷痕。像“南京大屠殺”這種嚴肅、重大的歷史題材,一般而言,用詩歌的方式來發掘,很不好把握,容易寫成空洞浮泛的政治抒情詩,而詩人卻以從容不迫的敘事能力,輕松自如地駕馭重大題材,沒有一句故作高深的抒情,也不見一個故弄玄虛的意象,全是樸素平實的語言,卻給讀者帶來與眾不同的藝術享受。
全詩16行,完全是口語化的詞匯和陳述句式,幾乎沒有使用任何修辭。“墻上/密密麻麻寫滿/成千上萬/死難者的名字”,像“南京大屠殺”這樣震驚中外的歷史事件,可切入點很多,詩人獨辟蹊徑,從“名字”切入這一事件的內核。“密密麻麻”是視覺感受,“成千上萬”是理性概說,它像廣角鏡,把這一令人發指的歷史事實推到讀者眼前。詩人沒有全景展示這一事件各個層面的內容,而是突然聚焦、放大“名字”,最終定格在“一位朋友的名字”上面。每一個名字都對應著一個人,其背后都是一個鮮活的生命。這些鮮活的生命,因“南京大屠殺”而消失,僅僅成為一種歷史符號。令詩人震驚的是:一位活著的朋友的名字赫然在目!這是詩人有意制造的“混亂”和錯覺:假若我的朋友也生在那個年代那個地方,也肯定不能幸免。雖然“只是重名”,但歷史會不會重演?將來,在歷史的展示墻上,會不會有我們每一個人“自己的名字”?至此,詩人巧妙地將這種心靈的震驚感,直接而強烈地傳導給每一位讀者。
這首詩看似隨意道來,不事渲染,卻深得敘事詩之精要,呈現出三個特點:一是突顯死難者之多,符合歷史的真實;二是重返歷史的現場,增強讀者的心理沖擊力;三是平淡中隱藏著情感風暴,更能引領我們反觀歷史,吸取教訓。詩人從宏大的歷史場景中選取“名字”這個點,突然發力,將人類自身生存與發展狀態的平常語言成功升華為詩歌藝術本真的創新語言,賦予淺顯的語言以思想的深度。著名現代派口語詩人、西安外國語大學中文學院教授伊沙把這首詩歌推薦給小學生們閱讀,并說:“這首詩中既包括了對下一代的民族教育,而且巧妙地回避了血腥場面,精神上更為深刻。”伊沙十分器重朱劍,盛贊他“南人北相,集于一身;楚辭秦風,融于一爐”。
朱劍是個寫短詩的高手,有“短詩大王”之稱,是第二代現代派口語詩人重要代表人物之一。他的短詩有著直接而強烈的情感張力,它們像無數把銳利的短劍刺向一個個略顯殘酷的事實,從而讓讀者看清事實的真相。朱劍的詩意得益于他觀察和理解生活時的獨特視角以及“入乎其內又出乎其外”的思維方式,這使得他不管是對現實、對常識發聲,還是對歷史、對自我發言,都有一種另辟蹊徑、劍走偏鋒的出其不意之感。朱劍近年來的詩歌創作,佳作層出不窮,風格穩中有變,具有越來越明顯的經典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