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內心情感在舞臺上的展現

薛曼

“一家人歡天喜地把我來請，佘太君穿堂越院來到前廳……”是豫劇大師常香玉的代表作《五世請纓》中的核心唱段。因為這段戲好記好唱好聽，從最初搬上舞臺，這段戲就成為了專業戲曲演員們的示范唱腔。

廣大人民群眾為什么那樣熱愛常香玉，為什么對常派藝術那樣如癡如醉：我認為主要是因為常香玉大師的演唱始終保持著“安于淺近”的藝術特色。“安于淺近”是古人徐文長在《南詞敘錄》里對戲曲藝術必須接近人民大眾這一本質高度概括。用現代語論就是接地氣。而《五世請纓》一劇，除了它的藝術性，還在于它的思想性，那就是保家衛國，人們可以通過戲的本身感受到百歲老人掛帥出征的豪邁氣魄。所以，無論是誰演佘太君，也不管那位演員對人物理解如何，只要能完整地主演了《五世請纓》這出戲，那就能直接體會到了常派藝術帶來的心靈沖擊，就會隨著人物的每場變化求得情緒變化，這種變化應該是主動的而不是背著臺詞盲動地做戲。

說到《五世請纓》還得從我的藝術成長環境說起，因為出生于安陽市，且從小生活在一個梨園世家，所以除了來自父母的言傳身教，得以多年來在藝術創作中潛移默化地受到崔派藝術的熏陶，使自己的表演藝術在不斷的舞臺演出實踐中有了長足發展，相繼主演了崔派名劇《桃花庵》飾竇氏，《秦香蓮后傳》飾秦香蓮，及古裝劇《繡花女傳奇》飾柳明月，《四姐下凡》飾崔文玉等，得到了團領導及老師同事的好評。

一次偶然機會，讓我不經意地走進了《五世請纓》佘太君，2006年初，團領導找到我，決定讓我來接演“佘太君”學詞背唱只給了幾天時間，因為主演過多部大戲，當時心里雖然有些緊張，但感覺壓力不大，經過短短數日的排練學習，在大家的鼓勵下，從未演過老旦的我第一次將《五世請纓》佘太君立在了舞臺上。作為一名專業演員，每一個人物塑造不僅僅是你多了一出戲，而是在塑造舞臺藝術形象時使其更加逼真、豐滿，弄清楚該人物所處的歷史背景和生活環境，了解角色的性格及其發展，只有在弄清楚以上各種因素之后，才能形象地再現劇情人物，并以扎實的舞臺表演功底，使人物活靈活現地展現在觀眾面前。

為了準確完美地塑造好“佘太君”，我多次求教于著名豫劇表演藝術家崔小田老師，并利用自身優勢，從人物情感要求出發，在繼承中求得創新。首先，我把“佘太君”的唱腔給予全新定位，因為從小學的是崔派，怎么樣把崔派巧妙地揉進常派的“佘太君”唱腔里，確實需要一番努力，我認為，無論是常派或是崔派，它們的唱腔除了劇目不同，人物不同，氣氛不同，嗓音表現都一樣，也就是說有共性，都是以大本嗓演唱，這也就為我更好地塑造“佘太君”奠定了聲腔基礎。有了這些藝術定位，下面則是從每字每句的演唱中去尋找切入點，例如“一家人歡天喜地把我來請”“一家人”我運用崔派的本腔演唱，繼而自然過渡到“歡天喜地”，然后“把我來請”以常派的花腔演唱，這樣使觀眾能夠一下子感受到居中人物的豪邁奔放的個性，以及百歲老人壽誕之日所呈現出來的喜悅心情，在演唱這段戲時，表演上我打破原來站著唱的形體動作，右手先以半圓由下往上自然推動的表演唱“一家人”，再將右手外伸唱，當唱到“先王爺封我是個長壽星”時，我身子稍微后挺，右手拇指上揚，腔隨身動，身隨戲走，以此來表現“佘太君”的人物心理活動。又比如“佘太君”聽到文廣孫被困黑風山后的表演唱，原來的表演是猛地站起來說道白，然后再唱，我在處理這段戲的表演戲，就沒有過渡地去一驚一詐，試想“佘太君”何許人也，那是久經沙場有勇有謀的一代女杰，那是七郎八虎的英雄母親，那是大破天門陣穆桂英的祖母，這樣的一種人生境界，此時此刻人物應刻以什么樣心情表現更準確，什么樣的表演更完美，對每個演員塑造“佘太君”都有挑戰，過了有損人物，淺了又失個性，經過與導演及音樂老師的多次交流，我對人物塑造有了質的變化，在保持人物個性的同時賦予她不同于一般的人物呈現，既：當“佘太君”聽到孫兒被困后，身體后傾，雙腿前移，左手捺桌、右手抖拉水袖，在“氣、氣、氣煞我也”這句中，身體再站，然后將水袖外甩，唱“聽一言不由我氣沖牛斗”，這一連串的形體動作，配之高昂激越的演唱，使人物情感表現出很好的藝術氛圍，每次演到這里，都能博得觀眾掌聲，著名豫劇表演藝術家胡小鳳老師在看了我演的《五世請纓》余太君后贊譽“善于表現人物內心情感的好演員”。

戲曲界素有“千斤話白四兩唱”的說法，這并不是說唱不重要，而是念白沒有音樂伴奏，因此更難，更見功夫，作為以唱為主要形式的地方劇來說，要把念白處理好，確實有不少困難，在《五世請纓》這出戲里可以說唱腔占據了很大比重，念白很少，但每句話白都是推動人物情緒走向的重心，比如《五世請纓》最后的“出征”一場，佘太君在唱完“救邊關掃煙塵重定太平”緊接有一段念白，可以說是全劇中最為突出的一個亮點，這段念白如果念水了，壓不住陣場，念過了對人物表現就會產生負面影響，我在處理這段念白時，先借鑒常派藝術幾位老師們的表演風格和崔小田老師的表演特色，結合自身對人物的理解，先在叫頭里穩著念“寶刀啊”然后聲音漸進式提高“寶刀”繼而氣壓丹田，兩眼目視寶刀一字一頓地念“想你當年助我令公，效命疆場，扶保先王，驅河東，抗北遼，保定這大宋江天下，戰必勝，攻必克，立下這無數的功勞，故而先王才親賜你個名兒，名曰定宋寶刀，如今西強又來犯境，邊關緊急，文廣被困，是俺楊門男女眾將，五世一同請纓上陣，老身在圣上面前立下這必勝的軍令大狀，寶刀啊寶刀！愿你今日在助老身沖鋒陷陣，殺敵制勝，重定這大宋的天下”。這一段念白表現出佘太君沉著冷靜、智勇果斷的性格，隨著蒼勁有力、層次分明、由慢而快、滔滔不絕進展，讓兒孫們以這樣的老太君為榮。這一段念白，既有生活氣息，又有藝術感染力。挺拔剛勁的氣度，飽滿激昂的情緒，伴隨著點兵出征，頒布軍令，步步推進。唱到“到邊關再顯顯俺楊家的威風”時，邊掏翎，邊接韁，順勢踩蹬上馬，產生了強烈的戲劇效果。

通過對佘太君這一舞臺藝術形象的塑造，使我更深刻的體會到演戲演人物，演人物演個性。在舞臺上充分展現角色的內心世界，才是演戲的關鍵所在，人物個性不是杜撰出來的，而是從生活，從人物思想，行動的情理中來，演員的表演只要遵循著人物思維邏輯的發展，觀眾就會認可你塑造人物的真實性，在真實的基礎上加以形象化，個性化，創造出來的人物就會生動、令人難忘，從而最終達到舞臺人物形象的不斷完善和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