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的怪物

老虎枕頭

九點鐘了！就像灰姑娘十二點要回家一樣，到了九點，米啦不管在干什么，都要放下手里的事，趕緊收拾好了睡覺去。因為睡晚了不長個，媽媽說的。睡前要喝牛奶，長身體，幫助睡眠，也是媽媽說的。

米啦一向是個聽話的孩子，她順從地和媽媽道了晚安，端著牛奶進了自己的房間，換好了睡衣，鉆進了被窩。

可是，米啦不想睡覺。每天一大早就上學，課上聚精會神地聽講，放了學就去興趣班，晚上還有沒完沒了的作業，大腦一直處于高速運轉狀態。只有做完作業之后，才是自己的時間，但這時偏偏該睡覺了。

米啦睜著眼睛看著窗戶外面。她家住在花海小鎮海棠街5號。從米啦的窗戶望出去，可以看到一排大樹，其中一棵樹上還有一個鳥窩。

鳥窩里的小鳥，需不需要這么早睡覺呢？米啦正想著，突然，她感覺床被什么東西頂了一下。米啦嚇了一跳，小心豎起了耳朵，聽到了摩擦地面的聲音。什么東西！米啦又害怕又興奮，掀起被窩的一角，悄悄地向外打量。

“咕嘟咕嘟……”一個胖胖的身影，正舉著她的杯子——喝牛奶！

米啦驚奇地瞪大了眼睛。這時那個身影正好回過頭來，一雙又圓又亮的大眼睛，嘴邊的毛上還沾著牛奶呢！它有點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嘴：“太香了……”

眼前這個家伙，圓咕隆咚的身體，大大的腦袋，短胳膊短腿兒，身后還有一條小尾巴，一張嘴，嗬！兩顆門牙都沒了，不知是不是在換牙。

米啦從被窩里跳出來，好奇地問：“你愛喝牛奶嗎？我可是煩透了牛奶，天天晚上都要喝！”

“對呀，我很少能喝到牛奶，能吃到水果啊什么的就滿足啦！”

“要不要來點甜餅干？”米啦興致勃勃地提議。她一直想睡前吃點餅干，當然這也是被禁止的。不過和小怪物在一起吃，應該可以破例吧。

于是，她倆坐在地板上，吃起了米啦的巧克力夾心餅干。米啦很快搞清楚了，這個小怪物叫拉不里，因為玩捉迷藏想找個大家都找不著的地方，才從窗戶跳進來，鉆到了自己的床底下。結果啊，它一整天都沒被發現呢！

“拉不里，你太有主意了，這里絕對沒有人能找到！”

“沒錯，我是怪物學校一年級里最會玩的！要不要玩蹦蹦床？你的床看上去很適合跳呢！”

這簡直是世界上最好的建議！米啦早就想玩蹦蹦床了，媽媽一直沒有時間帶她去。在家里就能玩，不是更方便嗎！拉不里馬上跳上床，在床上跳了起來，別看它那么大塊頭，動作卻十分輕巧，一跳就夠到了天花板。米啦竭力蹦呀跳呀，可是怎么也跳不了那么高。

拉不里停下來，笑嘻嘻地彎下腰，朝米啦的腳上吹了口氣。米啦覺得身體輕了起來，她輕輕一跳，伸手就觸到了天花板。實在是太酷了！她倆手拉著手，在床上跳呀跳呀，快活極了，速度也越來越快。最后，她倆從窗戶里跳了出去，一下子就跳到了外面的樹上。米啦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她感覺自己就像松鼠一樣，輕盈敏捷地在枝頭上跳來跳去。

“拉不里，睡覺啦！”遠遠地傳來了悶聲悶氣的聲音。

“媽媽叫我睡覺了，我要回去了。”拉不里拉著米啦跳到窗臺上，把她送進房間，“晚安！”

米啦站在窗戶里面，眼巴巴地看著拉不里：“你明天還會來找我嗎？”

拉不里抓了抓自己頭上的毛：“明天晚上……等我做完作業啊。”

真糟糕，怪物學校也要寫作業。不過，是什么樣的作業呢？米啦想著，很快就進入了甜甜的夢鄉。她實在是太累啦！

第二天晚上九點，沒等媽媽催，米啦就端著牛奶鉆進自己的屋子。可是等來等去，拉不里都沒有出現。看來，作業沒有寫完吧？米啦心里好失望。

好幾天過去了，米啦幾乎要放棄了。可是這天晚上，米啦正準備睡覺，突然聽到窗戶那里有動靜，扭過頭一看，正是拉不里。

“實在是太辛苦了！”拉不里說著，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咕咚一下就把牛奶喝下去了。

“作業很多嗎？”米啦趕緊問道。

“多得不像話！在松樹上跑三十圈，在隱身洞里來回穿梭十次，口訣課第一課要背一百次……”

“什么是隱身洞？什么是口訣課？”原本充滿同情的米啦感到很好奇。

“來，跟我來！”拉不里帶著小米啦，從窗戶一下跳到了外面的樹上。它指著米啦每天都能看到的鳥窩說：“我媽媽沒在家，我帶你進去玩，抓緊我！”沒等米啦反應過來，她們就已經鉆進了鳥窩。真奇怪，看起來是小小的鳥窩，一進去，卻是個很大的屋子。屋子里有點亂，到處都是瓶瓶罐罐的，不像米啦家里那么整齊，可是米啦覺得這樣很親切。

“外面的小鳥窩，是我們用兩百條蟲子從喜鵲那里換來的。雖然當初捉蟲子費了好大的力，可是誰能想到，從那里進來就到了我們的隱身洞呢？”拉不里得意地說。確實，這里可真夠隱蔽的。

這時，米啦想起了拉不里的另一個作業：“你的口訣背得怎么樣了？我特別會背課文，要不要我教你？”

“很難的呢！”拉不里從一堆紙里找出一張，念道，“多拉古，拉不古，多多拉！”

“多簡單啊！”米啦哈哈地笑了起來。

“什么？簡單？有六句呢！而且背的時候要特別認真才行，要不就不靈啦！”拉不里生氣地說。

“不對，是三句嘛！”米啦糾正道。她很想笑，可是她又想到媽媽教育她，不能嘲笑別人，人和人是不同的。怪物和人，當然更不同了。

“那我陪你背吧。”米啦于是改變了口氣，溫和地對拉不里說。

她倆背了一遍又一遍，足有一百遍，拉不里還是記不住。最后，米啦想了個好主意，她們一邊跳一邊背。拉不里很開心，竟然很快就記住了。

“媽媽該回來了，它不大喜歡人類，說你們一長大，就不再相信小時候看到的事情了。”拉不里說，“真的是這樣嗎……”

這時，遠處有樹枝輕輕抖動的聲音，離得越來越近。于是她們迅速地鉆出了屋子——準確地說是鳥窩，然后輕快地跳回了窗臺，跳進了屋子。

米啦這一晚睡得很滿足，因為她幫助了自己的朋友嘛。

可是第二天，拉不里來的時候，卻看到米啦在抹著眼淚，“你怎么了？”

米啦一下子撲到了拉不里的肚皮上，哭了起來。原來，米啦到了九點該睡覺的時間還沒寫完作業，媽媽批評她寫得太慢，爸爸讓她先睡覺，明天早上起來再接著寫。

拉不里用毛茸茸的手摸著米啦的頭：“沒關系，我來幫你。”

米啦哭笑不得，三和六都分不清的拉不里，三句口訣都背不下來的拉不里，能幫得上忙嗎？

不過拉不里好像很有自信，它讓米啦把作業本拿出來，放到它跟前，然后熟練地念道：“多拉古，拉不古，多多拉！”

奇跡般地，米啦的作業本上開始出現一行行她的字跡，就像有一支看不見的筆在寫著。很快作業都寫好了，米啦看來看去，不敢相信。她有點不好意思：“可是老師說，只有自己寫的作業，才能學到自己的大腦里。”

拉不里摸著她的腦袋：“沒有關系。比起傷心，快樂才能讓你學到該學的東西，讓你長成你應該成為的樣子。”

米啦仰頭看著拉不里那大大的眼睛，覺得它一點都不像看上去那樣笨笨的。

就這樣，有了拉不里的幫助，米啦有了更多的時間和拉不里玩耍。她們一起跳呀跳，還從枝頭一直跳到了云朵上，云是那么溫軟。那一天兩個家伙實在太幸福了！

有天晚上，拉不里來的時候，意外發生了：房間門被突然打開——米啦忘記鎖門了。門外是臉色蒼白的媽媽，她驚恐地看著眼前的拉不里。

米啦趕緊跟媽媽解釋：“這是我的好朋友，它很可愛！”

“啊——有怪物！”媽媽已經尖叫出聲。

爸爸聞聲趕來，第一時間打電話報了警。媽媽把米啦擋在身后，爸爸舉著掃把對著拉不里。而可憐的拉不里，縮在角落，用無辜的眼神看著他們。

“快跑呀，拉不里！”米啦著急地喊叫著。

可是，拉不里緊張得動不了，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眶里滾落下來。

烏哇烏哇！樓下傳來刺耳的警車鳴笛，警察來了！

米啦沖到拉不里跟前，想護住它，用她小小的身體。

這時，一個身影從窗戶鉆了進來，它看起來和拉不里一樣，但是當它站直身體時，有快到屋頂那么高。它看上去很鎮定，大眼睛冷冷地盯著大家。

“媽媽！”拉不里撲進了大怪物的懷里。

“怪物在哪里？”全副武裝的警察沖了上來。一個警察揮舞著警棍，聽說那是帶電的。還有一個警察拿出了槍。

米啦的心狂跳不已，但她卻喊不出來。米啦突然覺得，怪物媽媽不喜歡人類，一定是有理由的。

“嘭！”一聲巨響之后，一切歸于寧靜。

后來，爸爸媽媽花了很多錢才把破碎的屋頂修好。兩個怪物進了家，又從天花板上逃走的事情，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他們一直覺得是自己的幻覺。

米啦自己也開始懷疑，和拉不里在樹上、在云上跳躍，是真實的經歷嗎？

有一天，已經成為中學生的米啦，在半夜十二點對著仍然沒寫完的作業，疲憊地趴在了桌子上。她想起當年九點就要上床睡覺的時光，多幸福啊！

恍惚之中，她聽到耳朵邊仿佛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說：“多拉古，拉不古，多多拉！”

米啦猛地睜開了眼，看到窗外的樹梢分明地動了一下，可是什么影子都沒有。

她看看作業，已經寫完了。也許是剛才睡著了，做了個夢吧。

米啦收起作業，上床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