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鄉

我寧愿做一個啞巴，也不愿失去一個朋友。

——題記

木槿獨坐在船上。劃船的老翁沉默無語，只有竹篙劃動水面輕柔漾起的一圈圈波紋。起風了，兩岸樹葉沙沙作響，她知道這是風兒在唱歌。這是木槿第一次獨自去奶奶家。小船飄過兩岸的樹林，樹林的頂端，太陽慢慢露出來。木槿抬頭，映入她眼簾、心頭的是溫暖。再過一會兒，兩岸古色古香的老房子便出現了，已到了奶奶家了。

船到渡頭，奶奶已站在青石板砌成的臺階上，旁邊站著一位俊秀的少年。那是誰？木槿心里嘀咕著。見到奶奶，自然是歡喜地抱上去，然后好奇地望著少年。木槿用手比畫著：“你好！”少年也是好奇地望著她，回頭又看向奶奶。“流風，這就是木槿。多么玲瓏的孩子，可惜了，不能說話。”那個叫流風的少年似乎是懂了什么，伸出修長的手牽著木槿：“你好！我叫流風，葉流風。”他的手指在手心里寫著，撓得木槿手癢癢的。木槿笑著露出了兩排貝齒，木槿一手牽著奶奶，一手牽著流風，后面跟著父母，走在水鄉的路上。

那年，木槿三歲半，流風六歲。

火，野獸般舔舐著房屋，半邊天已經被染成血紅了。睡夢中的木槿被媽媽抱在懷里，媽媽在跑，汗水一滴滴落在木槿臉上：“木槿別怕，媽媽在。”木槿醒了，她驚恐地望著拼命奔跑的人們，大人的尖叫，孩童的哭泣，貓狗的哀鳴，喧囂得很。不知是哪個孩子落進了水里，水面上回蕩著母親哭泣的呼喚聲……火，終于停了。村里已是一片殘骸，只剩下人們的淚水和灰蒙蒙的天空。火的無情吞噬，讓每一個人都心力交瘁，此時的木槿生病了，連發了幾天高燒。那時的農村，孩子都是賤命，誰都沒把這當回事，何況此情此景，大人只是給她喝了點土草藥。終于，木槿好了，除了瘦了些，其他都好好的。但家人很快發現，原本講話伶俐的木槿，不能講話了。父母只好將她送往水鄉，他們要去遠方賺錢，尋找讓女兒重新說話的辦法。

不覺間，木槿六歲了。

水鄉的清晨，鎮上的人絡繹不絕地趕往渡頭，想著今天又會有些什么新鮮的蔬果運進來。這里的水路貫穿著，房屋的底下也是水，這是水的世界。一艘艘渡船停在渡頭，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眼尖的木槿看見了渡船上的流風，朝他揮手，流風將她拉到船上：“奶奶呢？”木槿笑著比畫著：“在家里啊。”“你不和奶奶在家里待著，跑來這干什么？”流風將船繩系在樁子上，牽著木槿回家。木槿聽奶奶說，流風是河神賜給水鄉的孩子。

今晚是鎮上的燈會，孩子們聚在一塊做花燈。聽流風說，晚上要放花燈，祈求河神，讓水鄉風調雨順。木槿開始忙活起來，手巧的她已經做好了兩盞荷花燈，坐在門檻上，抬頭望向被白云擦過的天空，竟然藍得這樣干凈，這樣清澈，這何嘗不是一種享受？太陽一點點落下，木槿匆匆吃過晚飯。渡頭邊已經擠滿了孩子，或許是人太多了，有些男孩已經跳進了水里，水鄉的孩子哪個不是游泳的好手？木槿輕輕放下花燈，讓它在河里蕩漾著。無數盞花燈照亮了整條小河，整個小鎮，整個水鄉。這樣美的景色，誰還舍得眨眼呢？流風撐著渡船：“走，我帶你去個地方。”離渡頭越來越遠，兩岸的樹林漸漸靠近。隨河漂流的花燈像極了一片閃光的荷花池。突然，笛聲響起，悠揚悅耳的笛聲穿梭在兩岸樹林間，一只只小燈從樹林里飛了出來。那是流螢。閃著光的螢火蟲背著燈籠圍繞著船。流風的笛聲不斷，流螢也就不散。匯聚的熒光照亮了他們的臉。“這樣美的夜色，我還能渴求什么？”木槿望著流螢癡癡地想著。笛聲悠悠地斷了，似乎已經浸在了風里，流螢已經陶醉了，還圍著不肯散去。流風拿出了兩盞燈。這是可以飛上天的孔明燈。抬頭看向早已綴滿星星的夜空，點燃蠟燭，等待著，輕輕放手，它飛上去了！兩盞燈依偎在一起，飄得很遠很遠……

夜靜，人走。渡船回到渡頭，花燈已經漂散了。月亮為他們照亮了回家的路……

又下雨了。細雨蒙蒙，籠罩在水上。有時水鄉的人們會誤以為是霧，或者是云。這時的木槿喜歡趴在窗邊看絡繹不絕的人群，即使是雨天也這么熱鬧。從渡頭回來的流風領著兩個人來了。是木槿的父母。他們回來了！木槿飛撲過去。“木槿，爸爸媽媽找到讓你重新說話的辦法了，明天我們就走。”“明天就要走嗎？這么快？”木槿比畫著，臉上寫滿了不舍。“我寧愿當個啞巴，也不愿失去一個朋友。”木槿哭了，她不想離開奶奶，不想離開流風，更不想離開水鄉。“傻姑娘，我們還會回來的，等你治好了病，你就可以回來了。”“真的嗎？”“我們拉鉤好不好？”木槿看向流風，只見他笑著點點頭。顫抖的手最終還是鉤上了。

清晨，依舊是剛來水鄉時的情景，但離開時多了些送別的人。在水鄉一起玩耍的伙伴，自然也是不舍的。揮手，船離，木槿的眼前一片模糊。我會回來的，再見……

木槿獨自一人坐在船上，恍惚中，她看到了青石板上站著的奶奶和少年們。她站起來，大喊：“我回來了，水鄉。我回來了，流風……”水面一圈圈回蕩著木槿的聲音……

（指導老師：陳治勇）

尋一條回去的路

水鄉在我們的印象中是柔軟的，是美麗的，這篇文章描寫的被水鄉牽絆的情懷也是柔軟美麗的。作者王曉薇的才情和文筆，也是被小編們贊賞的。用散文詩似的文字寫了一個縈繞著淡淡愁緒的小說故事，可讀性極強。

風吹樹葉沙沙響的水鄉村莊，青石板的街道，熱鬧忙碌的清晨的渡頭，綴滿星星的夜空下有笛聲飛揚花燈流轉的河邊，還有一位俊秀少年……我們在作者的描述中，似乎自然而然地就被帶入到了一部電影的畫面中。這就是語言的魅力。

一幀幀畫面輕輕翻過，我們終于讀懂了這些畫面：尋一條回去的路。多想回到那時候，有水，有船，還有人。（清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