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不奇人

周蘊璐

追不到的夢想換個夢不就得了

為自己的人生鮮艷上色

先把愛涂上喜歡的顏色

讓自己快樂這才叫做意義

“逐鹿者不顧兔。”天津衛的“奇”人，大多專注于一項手藝。

有個格色規矩的“蘇七塊”、功夫在嘴上的買賣人“楊八”、本領齊天的活神仙“刷子李”、嗜酒成性的頭號酒鬼“酒婆”……碼頭上的人，正如馮驥才說的那樣“不強活不成”。手藝人憑手藝，買賣人靠本領，在當時的天津衛站得住腳，能在坊間聽說這么一號人物的，多多少少都有一技傍身。

傳奇，卻也是俗世奇人、

“刷子劃過屋頂，立時勻勻實實一道白，白得透亮，白得清爽。”刷子李的奇無疑在他的那柄刷子上。刷墻卻不落得一身腥，這樣的絕技說是神乎其技也不過分。傳說僅是傳說，曹小三不信這功夫，自然有人也像曹小三一般。不止刷子李的刷墻，泥人張的捏泥人，藍眼的認畫……多半也是“行外的沒見過的不信，行內的生氣愣說不信”。換作是我，若非親眼見過，光憑耳聞，這樣“一奇就演出各種匪夷所思的事情”的，也絕不相信“全都是真人真事”。

捏泥人、刷墻……在如今看來多么普通的一種職業。然而在碼頭，清末時期的碼頭，涌入了各種三教九流的人物，魚龍混雜的天津衛，在那個紛亂時代，誰也指望不上一個安心捧飯碗的安穩職業，他們秉著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的信念，把自己的手藝做到頂好，有一門拿得出手的手藝，有個見得人的本事，才是安家立命的根本。有錢如海張五，卻也不過被一個區區捏泥人的氣得跳腳。像書里說的，手藝人靠手吃飯，求誰？怵誰？在那個紛亂時代里，奇人也好，凡人也好，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還沒有去尋求什么宗教皈依、主義信仰。他們質樸、簡單、豁達、努力，具有深厚悠長的原生力量，這是他們的生活觀。是的，很多人都是這樣活過來的。不追尋功名利祿，一個簡單的“捏泥人的‘泥人張排第一”，便叫這些存于俗世中的人滿足。

說是奇，也說得過去，可更奇的卻是，能耐人大多死在能耐上。

聰明反被聰明誤，一生釣魚無數的大回，最終被載著魚的車壓死。“人縱有萬般能耐，終也敵不過天命”，世人都道因果報應，天道輪回，魚來向他索命來了。還有善飲酒的酒婆之死，善養鳥的賀道臺最終卻被鳥拆了臺等等。“魚絕后”是不是因為天道輪回而被索命無從考證，只是能人仗著一身手藝行走江湖，博得一席之地，難免會有沾沾自喜的時候。

“賀道臺他的能耐有兩樣，一是伺候頭兒，一是伺候鳥。”人傳“他上輩子準是鳥兒”，賀道臺在官場交際圈中的應付自如，處事圓滑、善于應酬，八哥在這位聰明的人手中也變得靈巧。可他的聰明卻也造就了自己的狼狽尷尬。八哥在這位奇人手中被養活了，可終究沒辦法擁有人的腦子，賀道臺的阿諛奉承、陽奉陰違的油滑卻又被這個令他引以為傲的八哥抖落出去。

賀道臺的不堪是因為他的官場作風，“魚絕后”的死或許是因為天道輪回，然而酒婆呢？

酒婆在我眼里實在算不得奇人。

從前老板在賣假酒時，人們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是卻沒有一個人說出來，首善街上的人們習慣了這樣的欺騙，人們生活在虛偽的世界里，他們變得麻木。害死酒婆的罪魁禍首，說是真酒，自然是它太過濃烈；說是假酒卻也說得過去，倘若不是日復一日地喝著假酒，酒婆不出聲，而酒館老板也心安理得，她也確實不可能死于非命。從前老板用假酒時用得心安理得，酒婆卻讓如今用真酒的老板心懷不安。

她奇在哪兒？是千杯不醉還是一杯就倒？是揮金如土還是吝嗇小氣？她不過算是一個“真正”的酒鬼，人們想起的是她喝酒時一飲而盡，不貪解饞，只求酒勁的作派，卻從未有人給她封什么像泥人張似的第一第二。

俗世，奇人。

塵世中最不缺的就是人才，正所謂俗世中不乏奇人，塵世里不乏奇事，高手往往在民間。像蘇七塊那樣妙手回春的大夫不多見，像他這般遵循“規矩”的人卻也少之又少；出殯的不少，活出殯的卻從沒見過；偷人家底兒的大有人在，可卻從沒見過哪家強盜可以光明正大地偷的……手藝人的本事全在手上是不錯，但泥人張能夠真正稱第一而沒第二的本事卻不全在手上，“賤賣海張五”之所以能夠家喻戶曉不過是因為那份“求誰？怵誰？”的氣魄；刷子李的功夫確實神乎其技，可若是他沒有那份“不留一個白點”的信心，他也不過是一個刷墻匠。

而酒婆、魚絕后、賀道臺……一系列事情發生過后，他們那些所謂奇不奇強不強的傍身之技真的還重要嗎？人人傳道的飯后閑聊，那些成為笑柄、惋惜之奇，真的需要嗎？人們提起這個綽號，感嘆一句“真是一樁奇事”，卻沒什么人記得他的真名，沒有誰真正感到惋惜。

俗世奇人。奇，奇在哪兒？

強在有手藝的人，真要說奇，大概是奇在命運，奇在心性，奇在規矩。手藝人、買賣人遍地都是，真要成為一段傳奇，就像一段故事一樣，要引人入勝，要令人矚目。人們在意一個人，多是他的故事吸引他。泥人張要是沒有“賤賣海張五”，刷子李要是沒有烙下一個小白點，任誰去描寫他們的手藝，也絕不會如此深刻。酒婆若是一輩子喝著假酒，死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魚絕后要真只是把魚絕后了，他們只是隱藏在俗世里的幾個小旮旯里的一點風波。每個奇成傳奇的人，或許是頭腦，或許是命運，或許是機會，它們也許幫助這些強人扶搖直上，也或許把他們碾入塵土，但也只有這樣，這些存活于俗世的強人才能夠冠得上奇人之稱。

卻也都不過是俗世俗人。

（指導老師：張寰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