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卜世界

李雅儀

世界上沒有什么是絕對的。

人不能改變世界，但人可以改變自己——憑著我上面說的那句話。

——題記

有沒有聽過平行宇宙？

聽說當你做出一個決定時，另一個空間的你會在同一時間做出相反的決定。

那你會回憶嗎？

那有沒有可能，有一方藍天下的人，會預見未來？

（一）

他踩過草坪上七月初長的野菊，掠過馬路上一個個車頭，沖上高鐵的步梯，再沖過安檢，撲進一個車廂。身后穿著黑衣服的安檢員握著他塞給他的車票默默在風中呆望。

他好像一個瘋子。

高鐵開了，嗚——。他癱在座位上喘氣，默默地看著玻璃外一逝而過的風景。車子開動前抖了一下，仿佛映照了他此刻顫抖的心。旁邊有一家帶著三歲小女孩的乘客。媽媽拉過窗簾給孩子擋光，他感到很刺眼——如果爸媽能像這樣理解自己此刻落榜的心情就好了。噢不，如果我出生在一個世世代代是占卜者的國度就好了，這樣子我就能更清楚地知道我真的不適合走高考這條亂七八糟的路……那個媽媽拉開窗簾，陽光射進車廂很刺眼，但他卻覺得沒那么刺眼了。然后前面一個人拉開窗簾，前斜方……他順勢一看——窗外的景物竟然掠得那么快！乘客開始騷動起來，車子也因自身的行駛速度而變得有些浮懸。窗外的風景變成了真正的風景。他心里突然間有點害怕，這是他這好幾個星期里從未有過的。然后風景消逝著消逝著就沒有了，前面一片黑、紅、黃、紫……

（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車。他現在在一條繁華的大街上。這是一條奇怪的大街——應該說，這條大街上走著一些奇怪的人。人們的穿著跟我們沒有什么差別，但人們的神色卻讓人不寒而栗——麻木卻又平和，安詳卻又淡漠；沒有人與朋友說笑，甚至很多人好像沒有朋友。一個臉色暗黃的小男孩朝他跑來，把他撞歪了；身后一個小男孩也像觸電了一般沖過來，兩人緊緊握住手激動無比：“你就是那個會改變我命運的人！天啊我等了十年！”

（三）

“哎！小伙子。”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背后把他驚醒。“那小孩跑過來的時候把你撞了一下你就弄碎了我的陶瓷。我這陶瓷可是很貴的啊！你看看吧，賠我五百！”他一回頭，看到了一個賣古玩的老頭兒。“敲詐嗎？”他一下子火了。突然他迎上了老頭淡淡的目光，他心里一涼：“你……老大爺，您為什么就要敲詐成功了，還不開心？”老人一笑：“因為我早就知道啊。”“什么？”“你不知道這里是哪兒，對吧？”“……你怎么知道？”“所以說那兩個男孩把你嚇到了？”“……”“包括這個空間里所有人的神情？”“……空間？！”“尷尬，說漏嘴了。”老人笑了笑，“跟我走。”

老人帶他到自己的住處。屋門是開的，可是往里望去卻只看到黃煙濃濃，似乎里面著火了一樣。依稀可以看見里面有幾排高架，上面擺滿了各種形狀的東西。他們就雙雙坐在屋前的臺階上，聽他講剛才的那些經過。

老人飲了口茶說：“我剛才之所以知道你被嚇到，是因為我早知道你會告訴我這些。”“那您能告訴我您是誰嗎？占卜家？”“我有多年收藏古玩的經驗，也聽了許多奇聞軼事。按我說，你是來到另一個平行空間了，因為你們那輛高鐵高速行駛了。”“平行空間？是科學家說的那什么相反事情？”“大致沒錯。反問一句，你們會看見過去嗎？”“肯定啊。”“那我們就不會。就像我們這兒的月球、水星、火星等都住滿了人，而地球卻滿目荒涼。”“那你們很慘哦。看不見過去，那不是沒有了很多很美好的回憶、忘記了曾經跟你最好的人了嗎？”“那你們不同時也會無限循環播放很多不堪回首的往事么？沒有什么是絕對的。”

他低下頭摳著旁邊冰冷的青石板：“那，你們看不到過去，不然看得到未來啊？”“嗯。就像你們會回憶一樣，我們從小就看見自己的未來。”

摳石板的手指突然間扭了下，剎那間他感覺指甲與肉撕離，痛得鉆心。他緩緩抬起頭。身后老人的老屋里的陣陣涼風讓他感覺后背很涼，耳下的汗被吹得表面有些顫抖，手指也在那一刻感到沒那么痛了，卻無法吹動他那合格的、屹立不倒的板寸頭發。

“噢天啊！”他突然彈了起來。“真是可以啊！之前想著來這兒肯定可以大闖天下，上帝還真把我送來了！這真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啊！”

老人依舊很高冷，緩緩端起茶杯，茶微微蕩漾著，仿佛映照了下老人深沉的氣息。欲要再飲一口茶，但不曾想到一股熱流直沖舌頭，剎那間口腔蒸騰，感覺舌頭瞬間被截斷，面容扭曲；熱淚盈眶，氣質全無。

然而他卻沒有反應，扭過頭靜靜地看著外面默默行走的人，仿佛像在看一方世外桃源那樣沉迷。老人擦擦嘴淡淡地笑了笑：“能告訴我為什么你高考失利要上高鐵嗎？”

“噢，后來我和爸媽吵了一架，因為我不想再復讀。所以就想跑去外面打工，雖然……這樣或許更不對。

“可是我有多努力他們根本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是學習的料。成功的確是99%的努力加1%的天賦。

“所以你不是天才你再努力也終究是碌碌無為。”

（四）

老人看著他，他轉頭看著外面行走的人。老人笑笑：“那在你心里，什么是對的呢？”“……比如考好高考去上大學，或者早點預料到這些從小就去培養藝術天賦。我畫畫可是很厲害的啊，小時候還在全國拿過獎呢。”

“所以這就是你喜歡這里的理由？沒有什么是絕對的。”老人也看了眼外面默默行走的人。“為什么我們這兒就一定很好？你忘了我們這里沒有回憶嗎？并且難道打工就一定不好么？或許你的工友那身家億萬的爸爸看上了你的藝術天賦呢？或許你在我們這兒一邊從小練習畫畫，也一邊不斷循環播放長大后世界的手工藝在逐漸被機器人代替呢？沒有什么是絕對的。”他依舊保持著轉頭看向外面的姿勢，似乎要像個雕塑那樣永遠定在哪里：“是吧。也許……有一個世界里我成功會十分容易吧。可是……真不復讀嗎？我雖然犯錯誤了，但畢竟努力了那么久，說低頭放棄就放棄么？”老人還是笑笑：“如果一頂皇冠真的適合你，你就是爬著走都不會害怕它掉，還能擋陽。有時候改變自己看世界的角度啊，就會發現其實沒有什么是絕對的。你剛剛不是說了嗎？你的世界可以有因未知而生的動力，比我們有更多很美好的回憶，記得住曾經和你最好的人——噢，我也說了我聽過許多奇聞軼事，所以你坐我們這兒的任意一輛高鐵都可以回去，記得要先毀了它的控制鍵盤。”他有點感激地笑了笑：“是不是我再不走你們的科學家就要捉我去研究了？”老人也笑了，大眼袋被肌肉提了一下：“不啊，他們早就知道我會教你逃。”

老人送他上車。他默默看著窗外的他。車一開，老人的身影一晃，就被飛奔的車丟在后面。他看著。車子開動前抖了一下，仿佛映照了他此刻有些顫抖的淚水。看著看著他突然跳了起來，大拍窗戶向后喊：“不對！你說你看不見過去，那你那么多年的考古經驗是怎么記住的？！還有你bug很多啊！你騙了我上這車！！放我下車！喂！別開了！開什么開！停車！”…………

（五）

“這位先生，您好。我們列車規定禁止在車廂內喧嘩。您剛才的行為影響了其他旅客，請您依法提交罰款五百元。如果有任何疑問，請致電……”他一驚醒：“你就和這五百塊過不去么？敲詐啊？！”他順勢一瞟，每個窗簾都好好地垂著，而窗外也沒有什么騙人的老頭兒。是個夢？應該是夢，不然bug不會那么多。平行宇宙里的占卜世界又有哪個科學家說過？也沒有誰可以隨意穿梭于平行宇宙吧。不過這個題材很好，可以作為一個主題畫下來……

老人的聲音突然從后面傳來：“后生！沒有什么是絕對的。你的確沒來過占卜世界，所以我的話一定都是蒙你。”“這位先生，請您不要裝睡蒙我。如果您拒絕提交罰款，我們將依法處理。”他又一次驚醒。老人說了什么啊……

噢，他說了，沒有什么是絕對的。

還有，人不能改變世界，但人可以改變自己。

作者的思維真是天馬行空，想象獨特，構思奇妙。開頭寫主人公高考失利引出對占卜的向往。然后設置了以高鐵超高速行駛進入平行空間的占卜世界的情節。就在大家全被情節引導沉浸其中，已經相信這確實是一個真實的每個人都能預言的世界的時候，情節遽然變化，原來是一場夢。可是，又真的是夢嗎？這種跌宕起伏的情節設置對讀者有著極大的吸引力，是本文的一大亮點。而最重要的，是本文的創意，利用“占卜”的創意告訴大家：“人不能改變世界，但可以改變自己。”即便你能夠預言未來，也未必能夠改變什么，改變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