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反腐大劇《人民的名義》如何收獲成功

劉雪松

在古裝玄幻、偶像劇當道的當下，反腐大劇《人民的名義》的橫空出世，一下子奪人眼球。宏大的格局框架、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氣勢如虹的反腐斗爭場面、層層剝繭的敘事風格，使得這部電視劇剛一播放，便好評如潮。一致認為這是一部良心大劇。一部主旋律劇能獲得如此成功，原因是多方面的，本文只想從三個方面來談該劇的成功。一是貼近現實、直面現實，毫無保留地展現了中國官場的種種腐敗，反映人民群眾的心聲與社會訴求；二是該劇不僅展現了中國官場的種種腐敗，而且通過反貪斗士與腐敗勢力的殊死較量，重塑了黨和政府在人民群眾中的公信力；第三點，電視劇在前兩個層面的基礎上，啟人深思：中國這樣大面積坍塌的腐敗現象，如何才能得到根治，正是這一點，使得該劇比同類反腐敗題材劇更有深度。

一、 貼近現實、直面現實——現代版的官場現形記

《人民的名義》引發如此巨大的反響，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能夠反映現實，貼合現實。腐敗問題一直屬于熱點、痛點、公眾最關注的焦點，所以，反腐題材正是此劇致勝的首要原因。電視劇剛一開始就在抓捕貪官丁義珍的事件中，呈現了一幅現實版的官場現形記。那邊貪官在爭分奪秒準備出逃，這邊官員們卻久議不決。會議開完了，丁義珍也逃跑了。在這樣緊急的關頭，官員們各懷心思，互踢皮球和精于算計，唯獨看不到官員們的擔當意識、負責精神，大局觀念。在一場冠冕堂皇的工作討論背后，看到的是權謀、是政治權利的紛爭。會議上，高玉良與李達康的矛盾、對峙，祁同偉對李達康的投靠與高玉良關系的微妙變化，檢察長季昌明的察言觀色、態度曖昧，看似平靜的討論，實際卻是暗流涌動。電視劇還不動聲色地展現了一批官油子的形象，如長袖善舞的省委副書記高玉良，投機鉆營的公安廳長祁同偉，明哲保身的老檢察長季昌明。

官場潛規則是腐敗最大的溫床，也成為敗壞黨風官風的大毒瘤，《人民的名義》就上演了官場上的各種潛規則。比如，說一套，做一套。城府深、心機重的省委副書記高玉良，滿嘴正義、黨性、原則，實際卻是利欲熏心、結黨營私腹黑的老狐貍，官場在他那里就是江湖，他的所有心思都在扳倒李達康。小官巨貪的趙德漢表面住破舊的樓房，騎自行車上下班，每個月給老家的母親寄300元，檢察官找到他家時，他正就著大蒜，吃著一碗炸醬面，可實際上他卻另有別墅。別墅里滿墻、滿床、甚至冰箱里都堆滿了錢，兩億多的現金，把點鈔機都燒壞了。他滿嘴都是冠冕堂皇的說辭，口口聲聲為人民服務，實際卻是為人民幣服務。在現實生活中，有多少貪官昨天還在臺上慷慨激昂地反腐，今天就被雙規。很多官員臺上一套、臺下一套，官場流行兩套話語體系。官商勾結、狼狽為奸、權錢交易、利益輸送，更是官場上見怪不怪的潛規則。因山水集團老總高小琴和省公安廳長祁同偉是情人關系，祁同偉答應提拔法院副院長陳清泉的妹妹為正處，副院長陳清泉則承諾在山水集團與大風廠職工股權糾紛中，把職工股權判給高小琴，然后祁同偉又在高小琴那兒入股從中獲利。權力在這些官員手中就像貨幣，通過流通交換產生價值。漢東省無數官員都是高小琴的座上賓，她靠的就是你來我往的利益輸送。拉幫結派、圈子政治。電視劇多次提到漢東省黨政系統中存在的兩個派別。一個是以高玉良為首的“漢大幫”，都是漢大政法畢業的，一個是以原省委書記趙立春為首的“秘書幫”。這種“圈子政治”在中國官場并不鮮見。高玉良對祁同偉兩年一個臺階的提拔就是培植親信、發展黨羽，編織自己的“官系網”。這種“圈子政治”說白了就是利益捆綁，為了政治上的更大訴求，利益上的最大化。為此官員之間投桃送李，互為利用。幕后最大貪官趙立春提拔高玉良，高玉良則成為他父子欲壑難填斂財的工具。權力對上負責，在很多官員那里，人民不是他們的衣食父母，上級才是他們的衣食父母，因為中國的官員任職，多是自上而下的任命。祁同偉之所以在漢東官場兩派中左右搖擺，不顧人格尊嚴百般討好上級，就是希望在獲得上位過程中能夠得到上級領導的點頭。也正因為是上級拍板，祁同偉們也就不會樹立執政為民的理念。“官是跑來的”，在中國的官場流行跑官要官的潛規則。像易學習這樣心里裝著老百姓，不鉆營投機，只想踏踏實實為百姓做事的基層領導，就因為他“不跑”“不送”、不搞歪門邪道，在正處級別一干就是28年。如果不是遇著清官沙瑞金恐怕一直被埋沒下去。在“解剖易學習”的會議上，正如組織部長所說，我們很多官員是一路“帶病提拔”的，電視劇通過易學習這個案例深刻影射了當前中國官場典型的政治生態。這種跑官要官之風是現實中最普遍、危害最烈的腐敗現象。跑官要官的背后是瘋狂的買官賣官，跑官者為了求官便會大肆受賄斂財，為了盡快收回投資，再以更加貪婪的胃口貪污受賄，而又可能成為新的賣官者。如此惡性循環下去，后患無窮。懶政怠政，官員不作為。有些官員可能不是貪官、惡官，卻是庸官，對腐敗現象不作為，工作上敷衍應付，沒有理想追求。正如劇中所說，一些干部為了自己的政績前途可以不顧一切，對貪腐睜只眼閉只眼，說白了對貪腐是一種縱容。區長孫連成可能不是貪官、惡官，卻是一個典型的庸官，表面上他對市委書記李達康滿口應承，在光明峰項目上甚至要對李達康立下軍令狀，而實際工作中則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所有事都是應付上級、敷衍群眾，他不吃拿卡要，但就是整天拿著望遠鏡看星星，正事兒不干。《人民的名義》之所以好看，就是劇中詳細呈現和刻畫的這些官場腐敗與現實是完全貼合的，戳到了社會的痛點、熱點，引起了觀眾的興趣。尺度之大，不僅表現在暴露腐敗官員職務之高（副國級）前所未有，更是絲毫不回避當下腐敗的政治生態。

二、 重塑黨和政府在人民群眾中的公信力

電視劇可貴的不僅表現如何“抓貪官”，讓老百姓看了解恨、解氣，更深刻挖掘了由腐敗帶來的一系列惡劣影響。由于在光明峰項目中，丁義珍和山水集團官商勾結、權錢交易以及裙帶關系引發了大風服飾廠和山水集團的股權糾紛，由于暴力強拆、官商、官匪勾結，引發了工人暴動與警察發生沖突等事件。正是這些腐敗現象嚴重破壞了黨和政府在人群眾中公信力。電視劇中，政府最后對大風廠職工的安置款進不了廠門，因為老百姓已經不相信政府能為他們做主，在人民群眾心目中，黨和政府成為了人民群眾利益的對立面。正如老黨員陳巖石痛心疾首所說：“現在是怎么了，政府想要為百姓做好事，老百姓竟然不相信，政府的公信力下降到了這等地步。”腐敗不僅使得黨員干部私欲膨脹、理想喪失、正義缺位，也給社會風氣帶來了惡劣影響。劇中通過陳海兒子小皮球班內的“腐敗”現象，為我們呈現了腐敗已經像癌細胞一樣滲透到我們這個社會肌體的每一個部位，這種腐敗對世道人心、社會風氣的不良影響，已經關乎到黨和國家生死存亡的地步，好在我們黨適時醒悟了。上到省委書記沙瑞金指示反腐“上不封頂，下不保底”，下到以侯亮平、陳海為代表的一線反腐斗士們臨危受命、熱血正義、不顧個人安危，以堅定信仰和無畏勇氣與腐敗勢力進行了殊死的斗爭，電視劇驚心動魄地再現了黨和國家這場反腐斗爭的艱難與殘酷，反映了十八大以來，黨中央堅持鐵腕反腐，從嚴治黨，以及猛藥去疴、重典治亂的決心和刮骨療毒、壯士斷腕的勇氣。他們的反腐就是重新樹立黨和政府在人們群眾中的威信，讓人們堅信光明終將驅散黑暗，正氣最終戰勝邪惡。像易學習這樣兢兢業業為百姓做事的一批基層領導最終能得到重用、提拔，就是要恢復人民群眾對黨的信心、信任和信賴，就是要收拾世道人心。蕩氣回腸的時代正氣表達了人民群眾長久以來對黨和政府社會公平正義的渴盼和美好前景殷切期許。可見，只要誠意十足，主旋律劇照樣能夠收獲成功。

三、 啟人深思：反腐不能停留在清官政治層面上

在劇中“以人民的名義”具有兩個指向，一個是以老干部陳巖石為代表，嫉惡如仇，剛正不阿，清正廉潔，以人民名義弘揚了正氣，另一個是以貪官趙德漢、丁義珍、趙立春父子等為代表，以人民名義以權謀私、不顧黨紀國法干盡各種壞事。陳巖石這樣的老黨員干部他們黨性最集中的體現，就是心里想著人民群眾，他們當官的目的就是為了老百姓，他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我們要知道自己是從哪來的，又回到哪兒去。”“我們是從人群中來的，再回到人民群眾中去。”“只要心里有老百姓就能把官做好。”所以，他退休之后，仍然為黨和人民發揮著余熱，他那里成了“第二人民法庭”，老百姓信任他，他一心做的事就是為民請命。他為黨奉獻了一輩子，最終把自己僅有的財產房子賣掉獻給了養老院，為此還引起了“官憤”。在大風廠第二次創業資金短缺的情況下，他又從自己的退休工資里拿出10萬元。特別是當大風廠員工與拆遷公司對峙矛盾達到白熱化時，他對李達康等市委領導撂下話：“今晚你們還要想拆大風廠，那推土機就從我身上壓過去。”擲地有聲、感人肺腑。在他的堅持下，一場官民矛盾平息下來。在電視劇中，當他手舉火把，走向人群時，他就是黨的化身，在他身上，我們看到了黨對人民的深厚情感。但是，正如劇中大風廠工會主席說的，“如果咱們的黨員干部都像陳老這樣就好了”，不僅電視劇中，現實中這樣的清官也太少了。那么，怎樣才能徹底改變這樣的政治生態？

《人民的名義》大尺度地展現了中國官員、特別是高層大面積幾近坍塌的貪腐，這不得不令人深思，這是不是中國官場獨有的現象？或者說這是否是中國官員先天基因？一個簡單的道理：一臺洗衣機把所有的衣服都洗壞了，是衣服的問題，還是洗衣機的問題？答案顯而易見。說到底，貪欲是人的本性，人性深處有惡的東西，這些惡的東西如果不加以限制就會膨脹，就會泛濫，尤其當與權力結合，而這個權力又不受約束監督時，必然會私欲膨脹，以權謀私。劇中的趙德漢他官職不大，卻是小官巨貪。為什么？是因為他手中擁有巨大的權力。別看他只是國家某部委的一個項目處長，但卻負責審批全國成千上萬的能源項目，連副省長見他一面都很難。項目最終能否獲批，批的速度快慢，都掌握在他的手中。所以，他的職位就是一個大肥缺。這樣的權力如果不受到監督，便有了尋租的機會和空間，趙德漢小官能巨貪，靠的就是權力的尋租。現實官場中，這樣的權力尋租太普遍了，這樣的現象在我們的生活中到處都有，哪怕最普通的一個公職人員，只要手中擁有芝麻大的權力都在設法尋租。劇中高玉良對祁同偉說；“我們國家現在的政治是一把手擁有絕對權力。一把手的好惡決定一切。” “一把手的好惡決定一切。”電視劇把這個展現出來，令觀眾不能不深思。

絕對的權力必然導致絕對的腐敗已經成為共識。堵住人性貪欲的泛濫只能靠體制，否者，無論殺多少貪官，都只能治標不治本。因為貪官就像韭菜，剪了一茬還會再長出新一茬，怎能冀望一個清官去打倒成千上萬個貪官？所以，我們這個社會、國家、政黨要想從跟本上杜絕腐敗，除了要進行思想道德、革命傳統、黨性教育，除了“腐敗零容忍的”的決心和力度，更重要的還要依靠制度設計，法律監管，而不是依賴個人的高尚性，就像休謨說的：“我們應該設計出一系列政府制度，以便即使在流氓占據政府職位時，也將為我們的利益服務。”因為制度的穩定性遠遠高于人格的穩定性。所以，要想維護黨和國家長治久安的戰略局面，將權力鎖住——“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才是根本之策，再也不要希冀靠圣人、青天大老爺出現，人治注定失敗，這應該是這個電視劇最令人深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