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成遠
“在德國,只要資產階級采取革命的行動,共產黨就同它一起去反對君主制、封建土地所有制和小資產階級?!?848年,卡爾·馬克思于《共產黨宣言》中寫下了這句話,以此作為對德國無產階級的指導方針。但日后的革命實踐卻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當資產階級在反封建的斗爭中加入反革命的陣營,參加革命的人民大眾又該怎么辦?
作為170年后的當代人,在側身回望弗雷德里?!ゑT·恩格斯于1851年到1852年間所著的《德國的革命和反革命》時,我們不難認清資產階級“革命者們”在1848年革命中真正扮演的角色,也不難理解那出歷史荒誕劇緣何會以這樣一種可悲又可笑的方式草草收場。
一開始,作為1848年革命理論上的主導,德意志資產階級就還尚未強大到足以壓制封建土地貴族的地步。相反地作為中古的遺存舊貴族,仍在德意志各邦牢牢占據著統治地位,享受著政治上的種種特權。農民構成了德意志蘭人口的大多數。甚至資產者本身亦不是一個足夠成熟的階級。他們當中大部分都是作為小手工業者和商人這樣的小資產者,而非控制國民經濟的產業巨頭而存在,不同程度化地依賴于封建貴族以維持經濟收入。相比于十七世紀的英國資產階級和十八世紀的法國資產階級,1848年的德意志資產階級顯得太過孱弱。而這也就導致了這一階級的軟弱性與妥協性。在這種時候,如果他們的行動沒有工農的支持,想要一舉推翻舊有封建制度當然是件困難的任務。
但是,這些人對于最初接受了他們領導的革命群眾的態度卻常常是恐懼的。他們警惕工人甚于警惕舊貴族,防備農民甚于防備容克地主。柏林的內閣不敢去罷免他們的君主,因為他是“防范無政府狀態的最后一個現存保障”;維也納的制憲議會直至反動軍隊兵臨城下仍不能果斷武裝人民,而這則因為對人民大眾的猜疑。在革命激浪將其推上巔峰以后,他們所完成的重要事項就只剩下了一件:叛賣革命,加入反革命的隊伍來收拾那些可能對其財產安全構成威脅的無產者。德意志各地的運動常常就在這些昨日還在借助其力量的人手中被平抑了下去。這并沒有帶來資產階級的成功,但卻無疑造成了人民的失敗。
在整部著述中,尤其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法蘭克福的國民議會的表現。作為德意志資產階級的“精英”,它的成員成功地在自己身上集合起了德意志資產階級所擁有的軟弱、缺乏遠見而又的特質。它的軟弱性和妥協性不僅表現在了它的斗爭戰略上,更被貫徹到了它的每一項斗爭戰術上。自它成立的那天起,它的議員們每天的工作就是喋喋不休地爭論著一些空洞而缺乏實際意義的議題。當他們終于通過一部頗為蹩腳的《帝國憲法》,革命的高潮已經過去。而國民議會本身卻缺乏一種保衛這份憲法的決心與勇氣。它要求每個邦遵守憲法,但當憲法被肆意踐踏,它最為激烈的怒火也不過是抄寫在一些公文上的嚴厲譴責。它對革命最大的貢獻就是為其提供了輿論上的聲援。可這樣的工作誰不能做呢?既然這個議會既沒有足夠的經費來源作為基礎,又沒有獨立的武裝力量充當后盾,誰還能指望它的聲明對各邦國能夠產生比一家街邊小報更大的震懾力呢?起初,它還有一份獨特的武器:威望。國民議會的召開是由聯邦議會批準的,而它的權力未曾受到明確限制。不管它所作出的第一個決議是什么,只要它能滿足各邦革命政府的需求,其合法性都完全可能受到普遍的承認。這絕不是一種完全陷于虛無的威力。盡管它在真實歷史上的軟弱行為一而再,再而三地損害了它的名聲,發生在巴登和普爾法茨的起義還是證實了這種威望具有怎樣可怕的號召力。假若,就像它自己的名字那樣,它還是一個能對德意志人民盡責的議會,它就應當在革命初期盡快通過一部具有實際意義的憲法性文件,公開宣布自己與各邦現有機構的權限,調動法蘭克福的一切資源以組織一支可以作為倚仗的民兵部隊,隨后立即召各邦人民采取革命行動,并對其進行指揮領導。以國民會議當時的威望,這么做絕非毫無可行性。然而它沒有,也不能做到這一點。和其他于1848年登上德國歷史舞臺的跳梁小丑們別無一致,國民議會是弱小的資產階級的代表,是軟弱和妥協的代名詞,是革命運動中注定要將其出賣的一分子。它寧可要面對反革命勢力的失敗,也不要足以一舉解放人民大眾的成功。國民議會固然不甚優秀,但要站在革命的立場要求它為德意志人民做出貢獻也實在太難為它了。
然而,資產階級在資產階級革命中非但不能盡到反封建的職責,還要有意維護封建體制以鎮壓革命群眾,這還是讓人不禁要問:這,究竟是什么人的革命?其實答案也是很明確的,它是資產階級的革命,但它首先更是全體人民的革命。反對封建所有制,不僅是資產階級擴大自身財富的需要,也是勞動者初步解放自身的需要。盡管資本主義體制并不比封建體制更尊重勞動者的權益,但封建社會的持續存在自然是無法給勞動人民帶來解放的。勞動者要求持續而徹底的革命。因此,資產階級所要考慮的問題從來就不是“革命還是反革命”,而是“何時開始反革命”。它所扮演的角色,在革命取得初步勝利之前還是革命的鼓動者、參與者和引導者,而當它手握國家大權之后就成了反革命的前驅。讓資產階級取代更為廣大的人民大眾而享有在革命運動中的首要地位只能為它的出賣提供便利。
事實上,1848年在德國因資產階級背叛而出現的戲劇性畫面在歷史上并非只出現過這一次。在此之前,圣杯派不也以同樣淺薄的見識在十五年胡斯戰爭的最后關頭出賣了與自己并肩作戰的塔波爾派,而將波西米亞重新置于奧地利的奴役之下嗎?在此之后,魏瑪共和國政府不是也帶著同樣丑惡的嘴臉,向受羅莎·盧森堡領導的工人舉起了屠刀嗎?不管對于其領導階級而言這些斗爭能否算得上成功,對于廣大人民而言它們都是失敗的:這些斗爭中都有無產階級和其他勞動階級的積極參與,但最后無一實現了勞動者的革命要求。這并不是沒有原因的。在1848年,德國的無產階級與農民階級始終沒有將自身的獨立要求放在更重要的位置上。而在其他一些使人民大眾遭到背叛的運動中,人民大眾也同樣沒有取得自身在運動中的首要地位。然而,對那些領導了革命的半革命階級而言,自從革命的勞動大眾向其交與革命領導權的那一刻起,革命的價值也不過就是二十銀元罷了。于是這樣的斗爭從一開始就有著非常明確的前景:遭到某些人的出賣。
人民大眾的政治運動必須保證人民大眾的首要地位。假使一個階級在為自身權益作斗爭時還需要接受其階級敵人的意志,這樣的斗爭又怎能取得針對這些階級敵人的成功呢?和資產階級的聯合可以成為一種戰術,但將其視作一種戰略則是取禍之道。
二十世紀上半葉的中國,以及后來的一些發展中國家,都有著與1848年的德國頗為相似的容顏。雖無邦國林立,但各色軍閥的橫行不也造成了古舊的中華大地在事實上的分裂嗎?雖然西方列強的滲入與買辦的存在使得中國的社會矛盾變得更為復雜,但推翻封建土地在所有制、終結封建官僚體系不也是中國大部分人民的共同訴求嗎?如同1848年的德國革命,1926年的北伐戰爭是中國各階級人民共同參與下對建立獨立統一的資產階級國家的嘗試,是屬于中國人民集體的革命。在今天看來其實是毫不意外的,國民黨右翼在取得了初步勝利以后立即出賣了它的左翼同盟者。令人慶幸的是,中共并沒有受限于資產階級革命應由資產階級完成的觀念,而是開展了以工人階級為領導、工農聯盟為基礎的新民主主義革命,從而推翻了反動統治,大大加快了中國的歷史進程。假使當初中共不愿去領導獨立的武裝斗爭,而是繼續尋求資產階級同盟者,它是否還能取得像歷史上那樣的輝煌勝利呢?
今天在部分人中間存在著這樣一種論調:資本主義社會完全可以通過自身的改良運動實現向社會主義的過渡。由資產者主導的社會運動必然不能對資產階級的利益造成根本性的損害,他有可能帶來的,只能是暫時而有限的讓步。而資產階級與勞動者的矛盾決定了兩者間的斗爭是零和的。資產階級能夠許可的讓步都意味著資產階級對無產階級的控制得到了維系,乃至變相增強。而完全在法制軌道內的斗爭則是一個美好而不切實際的幻想——既然資產階級法律是資產階級意志的體現,遵從它也就無異于去服從資產階級本身的領導。因此,資本主義的社會運動是沒有前途的,不可能實現人民的根本利益。所以,中國必須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必須堅持黨的主體性和先進性,必須堅持鄧小平理論和三個代表重要思想,必須堅持現行的人民民主制度。只有做到了這些,亦即保證了中國人民大眾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中的首要地位,中國的社會主義才能是為人民服務的社會主義,才能實現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最為根本的利益。
指導老師:王 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