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靜+劉詩琪
“憂郁悲憫的人文關懷,作品超越兒童生活題材,進入人的本質生活領域,閃耀著生命人格的灼人光焰……”,社會的評點準確概括了曹文軒的創作理念,縱觀他的悲劇文學小說無一不是體現著對人本性的探討與追求。曹文軒筆下的這些形象不僅是從中國當代民生中萃取出來,更是水鄉江蘇對他兒時的哺育與影響。他大多數作品都以農村少年生命悲劇展開對人的本質、生命本質的探討。他的作品,離不開他的生活,如詩如畫的水鄉江蘇,打造了他清淡優雅的語言風格;兒時疾苦的鄉村生活,造就了他悲天憫人的性格。他的悲劇小說,仿佛將人送達到一個純美憂傷的水鄉童話世界。
一、借助清新淡雅的田園風光,展現人物內心世界
無論是哪篇小說都少不了塑造環境,人生于自然,若是缺乏對自然環境的描寫,則成為脫離自然與物質的空殼。曹文軒恰好意識到這一點,環境賦予人性格,人不能脫離環境而存在。他使環境這一因素更好地服務于小說,透過自然環境塑造人物性格與勾勒人物內心世界。除此之外,他的小說里的背景大多是田園鄉村,整體風格是一種恬淡清新的氣息,加上本身主題是悲劇,經研磨整合讓人體會到一種美麗高雅的憂傷。為了靈活應用自然環境,曹文軒便借用我國古典文學寫作手法——意境,對背景,人物形象,以及主人公心境進行勾勒描摹,別具匠心地展現出一篇清新脫俗,別致美麗的文學作品。如王維的一句絕句“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荒涼的沙漠炊煙直直,滾滾長河上一番落日降下,在這樣極致壯美的大漠風景下訴說著主人的孤寂情懷,更能體現出一種美麗高雅的憂傷。當曹文軒刻畫《草房子》中禿子們的禿頭時,用到“他們一個一個地光著頭,從那么好看的楓樹下走過,就吸引了油麻地小學的老師們停住腳步,在一旁靜靜地看。那些禿頂在楓樹下,微微泛著紅光。在楓樹密集處偶爾有些空隙,那邊有人走過時,就會一閃一閃地亮,像沙里的瓷片。”他借用火紅的楓葉在油麻地禿子的禿頂上呈現出一種紅光,來寫出禿頂的光滑與錚亮。這展現出他描摹人物的高超技藝,像是繪畫一樣將主體對象的殘缺變成一種獨特的美,丑而不俗。當禿鶴面對嘲笑時,“雨沙沙沙地打在竹葉上,然后從縫隙中滴落到他的禿頭上,他用手摸了摸頭,一臉沮喪地朝河上望著。水面上,兩三只羽毛豐滿的鴨子,正在水中游著,一副很快樂的樣子。曹文軒運用雨水、河流、鴨子幾個意象來描述雨滴落在禿鶴的禿頂上,鴨子快活地在江面游水,來傳達出禿鶴看到紙月和香椿偷笑雨滴打在禿鶴錚亮的禿頂上,由此心生怨恨,看到雨中快活的鴨子時,忍不住泄憤。同樣是借用一種別出新意的意境來展現出禿鶴內心的自卑二、強化性格描繪,塑造主人公的突出形象
主人公性格形象的塑造在小說里尤為重要,有時候一篇小說經典之處就是鮮明的人物性格,如《西游記》里的孫悟空桀驁不馴,爭強好斗,卻十分重視承諾,重情重義。作者把捏好性格形象矛盾,讓性格上的優與缺各自鮮明而又緊密聯系,才能使一個復雜立體的人物形象烙印在讀者心中;然而形象單薄片面,則難引起讀者心靈上的共鳴與愛憎,容易淡出讀者視野。曹文軒作為一個資深的文學家,塑造人物形象的技藝已爐火純青,不僅讓筆下的人物形象立體復雜,還合理準確將人性話題延展到人性深處。他筆下的桑桑正是典例,他聰明善良、樂于助人,卻調皮搗蛋、愛出風頭。似乎是天然而成,又似幾分人為。桑桑的聰明善良有時候總與他的愛出風頭的性格“掐著架”。談到桑桑聰明善良時,曹文軒筆里馬上就出現了“桑桑想到自己有個好住處,他的鴿子卻沒有……當那天父親與母親都不在家時,他叫來了阿恕和朱小鼓他們幾個,將家中碗柜里的碗碟之內的東西統統收拾出來,根據他想象中的一個高級鴿籠的樣子,…四條腿沒有必要,鋸了。玻璃門沒有必要,敲了。”“桑桑就讓阿恕從家里偷來幾塊板子,將每一層分成了三擋。桑桑算了一下,一層三戶‘人家,四層共能安排十二戶‘人家。”從桑桑做鴿籠指點過程,透露著桑桑的聰明,又從桑桑做鴿籠緣由里可看出他的善良。當寫到桑桑愛出風頭時,桑桑先是不滿自己風頭被禿鶴搶了,“桑桑還不僅僅有那些孩子的一般欲望,他還有他自己的念頭。那天,是禿鶴的出現,使他被大家冷落了,他心里一直在生氣。”,接著是搶禿鶴的帽子捉弄他,“禿鶴苦苦地叫著:‘我的帽子!我的帽子!…桑桑就掉過頭來,將身子站得筆直,做一個立正敬禮的樣子,眼看禿鶴一伸手就要奪過帽子,才轉身又跑。”最后是教唆阿恕把禿鶴遮丑的白帽子掛在爬旗桿上,“桑桑對阿恕耳語幾句”“桑桑將自己書包倒空,揉成一團,塞到背心里…禿鶴掀起桑桑的背心,見是一個皺巴巴的書包,打了桑桑一拳,哭了…桑桑‘哎呦叫喚了一聲,卻笑了,因為他看見那頂白色的帽子,已被阿恕戴在了旗桿頂那個圓溜溜的木疙瘩上。”在這個搶帽風波里又可以看出桑桑有些時候并不是十分善良,為了出風頭甚至有點帶著奚落他人的敵意,這時桑桑的善良就與愛出風頭掐起了架,引發了一場性格矛盾之戰。但究其本質,其實是人本性的復雜之處。捉弄禿鶴這件事,一方面是桑桑年紀小,不懂禿鶴禿頂之痛以及不明拿禿鶴禿頂做文章是一種惡;另一方面,愛出風頭是人之秉性,桑桑出風頭欲望極強,這種非理性的欲望壓過了理性的思維與內心的信念。從而導致桑桑做了一件他難以判斷是對還是錯的事;而小動物的無家可歸是最容易引起孩子的同情心,他們能對其能迅速判斷出是好是壞。因此桑桑的善良與愛出風頭不謀而合地出現了他身上,這便是曹文軒對人性深處的探討。
三、巧妙安排情節,彈奏生命本質之歌
小說動不動人在乎于情節,情節是主人公開啟經歷的藍圖,隨著波蕩起伏的故事情節,主人公的心境與性格隨之變化的狀態,也就是生命的本質。《草房子》里的少年杜小康的故事是一個佳例,以三個階段為故事的起點與落點,從富到貧,從父親的閃現希望到父親的希望破滅,最后到少年自立拼搏,構成故事的主線,再以少年家境陷貧后的孤獨為副線,完整地對生命的本質進行探討。杜小康在父親那條滿載家產的貨船被淹沒前,他家境富裕,成績優秀。由于村里大多數人家都有求于他,小孩子們都對他服服帖帖,身邊人都圍著他轉,每一次游戲他都是威風凜凜指點江山的大將軍。甚至連大人都給他幾分面子。貨船淹沒后,生活發生一系列變化,他已經不能再呼風喚雨,學業也被迫停了,驕傲與無措讓他每天待在家里不敢出門。聽著孩子們在紅門外做游戲的聲音,他心里開始明白“現在他如果想加入這場游戲,也只能充當一個小炮灰。在游戲中擔任什么角色原來不是隨意的!”除了對以前身份擁有的有了一層新的認識外,他還開始感受到一種孤獨。在家里呆了一段時間,他決心去找同學打發時間,于是他依舊“像往常一樣,穿著油麻地孩子中最好看最干凈的衣服,并且不免夸張地表現著他的快樂…不上學的孩子不太多,他在村巷里轉,總遇不到太多的孩子,杜小康從未領略到如此深刻的孤獨。”家境一敗涂地的日子里,杜小康心高氣傲,始終不肯憐憫自己,他喜愛讀書,始終不相信自己不能再次回到課堂。聽到孩子們讀書聲時,“他把在文藝宣傳隊學的那些歌,一首首唱了,他坐在橫枝上,一下子與教室拉近了,大家都聽見了,不聽老師講課了,只聽杜小康唱歌…老師推開教室的窗子:‘喂,杜小康,嚎什么。杜小康很尷尬,他不唱了”由于唱歌碰壁,以及現實中的孤獨與痛苦,讓他開始明白現在的他已經不同往日了,他的驕傲不再有用,他開始又躲在紅門里,不出門。由于實在太懷念校園,杜小康央求著母親讓他回到校園,遭到母親狠心拒絕后。這時的杜小康徹底清楚他與原來的生活已經脫軌,他開始“一副邋遢樣子”,晚上捉迷藏,缺一個人,讓他參加,無論是什么角色,他都不拒絕,他開始有點變得討好他們了。在與同學們玩耍時,他總是打聽學校和他們的學習情況。在遭逢貧困后,可以顯然看到杜小康一系列的變化,面對生活中的困境,他先是不肯接受,以瀟灑與驕傲不在乎粉飾自己的恐慌;接下來,因挨不過孤獨與思念校園生活,央求母親讓他回到學校,遭到拒絕后心灰意冷,開始接受現實放下驕傲,討好同學。這些一系列的變化,展現了杜小康的欲望與孤單,詮釋了生命是個人活動和社會活動的基礎的生命本質。但后面最恐慌的孤獨還在等著杜小康,杜雍和的病好后,杜小康父親一并到了荒無人煙的蘆葦蕩里,杜小康開始明白“與這種孤獨相比,杜小康退學后將自己關在紅門里面產生的那點孤獨,簡直算不上孤獨。他們能一連十多天遇不到一個人。杜小康只能與父親杜雍和講講話。奇怪的是,他和父親之間的對話越來越單調,越來越干巴巴,現在也可以通過眼神或者干脆眼神都不給予,雙方就能明白一切,這種省略,只能進一步強化似乎滿世界都注滿了孤獨。”這種孤單在杜小康的生命里開始注入力量,他開始變得真正的堅強,在暴風雨襲來的夜晚里,他獨自出去尋被吹散的鴨子,又到杜雍和和杜小康看守了一年的鴨子吃光了人家放養的魚苗,一年養大的鴨子被當地人批扣下來時,父親杜雍和被抬著回到了油麻地,瘦削的臉上帶著凄慘的絕望。而杜小康卻異常堅強,開始挑起家里的重擔,毅然在學校里做起小本生意。同樣的經歷,杜雍和卻如同失去了生的希望,而杜小康則像是找到了生的希望,這就是曹文軒探究生命本質的巧妙之處,杜雍和幾代靠店鋪發家,自小的生活就平靜得意,到了中年次次突遇天災人禍,自然容易被挫敗;而杜小康則是不同,他雖也是一下子從富裕跌倒窮苦這口井里,可他是個孩子,成長欲望與訴求讓他一下子從磨難中學會堅強等品性。 曹文軒將杜小康遇到磨難的心靈變化,如庖丁解牛,一一展開,從面對家境敗落的孤獨與惆悵,到蘆葦蕩放鴨子的孤獨與堅強,再到靠鴨子致財希望破滅,最后到在學校外面做起小本生意,以此勾勒出生命經歷磨難散發的人性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