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美杰
警校生活
初中畢業后,我考進了北京西城區警察職業高中,這所高中可謂“空前絕后”,就我們這一屆。我們學校一共三個班,一個男生班,兩個男女生混合班,我是在男生班。同學們畢業后大多從事公安工作,但后來做警衛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我,另一個是現在中國著名的女衛士長——馬月。
從初中到高中,我一直熱衷于練武術,文化課成績有所下滑。高中畢業我考上北京人民警察學校,后來到了北京警衛局。馬月學習成績好,高中畢業考上了中國人民警官大學,后來分配到了公安部警衛局,一直工作到現在。
當時我整天臉上都掛著笑容,走在路上嘴里也哼著小曲,真是一路歡喜一路歌聲,無論到哪兒都是一路小跑,渾身充滿了使不完的勁兒。少年時當警察的愿望終于實現了!
本以為到了警校就是夢想成真,滿心歡喜,分配專業時卻出了問題。當時,我們去哪個專業不能自己挑,得服從組織分配。我被分配到了最不愿去的電子班,學習電腦。
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電腦在中國還是個稀罕物,一般人是接觸不到的。我們這個班也算得上是用高科技設備武裝起來的現代化班級了。坐在鋪著防靜電地板、裝有空調的機房里,擺弄其他人聽都很少聽過的電腦,在同學眼中,別提多風光、多令人羨慕了。
那個時候,除了個別首長家有空調外,一般人家就是用電風扇都是奢侈的。每當同學們帶著滿身的汗水和塵土從寬敞明亮的機房落地窗前走過,都會對我們這些風吹不著、雨淋不著、冬天不冷、夏天不熱的“白領”投來羨慕的一瞥。但每當這個時候,我也會用同樣羨慕的目光眼巴巴地看著他們。
那時我比較好動,對我來說,安靜地坐在屋子里擺弄這些機器簡直就是煎熬。看著其他專業的同學每天都在學習我喜歡的東西:汽車駕駛、擒拿格斗,而我整天坐在教室里學習高等數學、線形幾何,真是枯燥無味。我真想跟那些羨慕我的同學對調啊,可我們是紀律部隊,強調組織性、紀律性和絕對服從,哪怕心里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乖乖坐在電腦前,享受這“令人羨慕的煎熬”。
過了幾個月,好消息傳來:警校要成立散打隊!通過考試,我順利進入散打隊,終于可以發揮我的愛好和特長了。過了一段時間,我們電子班也有了擒拿格斗和射擊的課程,總算實現了我心中的夙愿。
兩年的警校生活一晃就過去了。畢業的時候警校老師和領導建議我留校,在軍體教研室當教官,這樣可以發揮我的特長。我沒有同意,警校太小了,我要到外面的大世界去闖蕩!
守衛中南海
1987年警校畢業,我被分配到了北京市公安局中南海警衛組,成為一名真正的人民警察。警衛組的主要任務就是做好中南海外圍的安全警衛工作。
當時我風華正茂、意氣風發,整天有使不完的勁兒。早晨圍著中南海的紅墻跑一圈,晚上在單位的院子里和戰友們苦練武功:擒拿格斗、躥墻越脊。當時我真希望在工作中能夠發揮特長,露上一兩手。當然,這只是年輕時幼稚的想法。做了這么多年的安保工作,我逐漸明白,其實最高級的安保就是不戰而屈人之兵。
可是在當時,我還體會不到這些,憋著渾身的勁頭,整天摩拳擦掌地準備大干一場、一顯身手。
俗話說“境隨心轉”。正琢磨著,哎,機會就來了。
那是國慶節前夕的一天晚上,正趕上我們小組值班。我和另外三名戰友驅車來到了中南海新華門前,和上一班的同事交接完工作,開始執勤。長安街華燈綻放,車水馬龍,新華門在紅墻的映襯下顯得更加華麗莊嚴。
新華門門口常年有三名解放軍戰士持槍站崗,英姿勃勃、威武神圣。我們公安警衛組負責在新華門外值勤守護、盤查可疑人員、處置突發事件,我們的工作就是步行巡邏,防止犯罪分子搞破壞和對首長的干擾。
晚上十點多鐘,我發現有兩名男子在新華門前的旗桿下徘徊,神色緊張、形跡可疑。我和一名戰友交換了一下眼色,立即上前對這兩名男子進行盤查: “請出示你們的身份證。”兩名男子愣了一下,慢慢地把身上的挎包拿下來準備放在地上,其中那名年輕一點的男子突然把包一扔,扭頭往新華門大門口沖去。 在那一剎那,大家都愣住了,還好我反應快,立即本能地向那名男子追了過去,說時遲、那時快,十幾米的距離眨眼就到,那名男子離哨兵的刺刀不到一米的時候,我一個“餓虎撲食”將他撲倒在地。此時,其他戰友也將另外一名可疑人員控制住了。當時我們就從他們身上和包里搜出兩把尖刀和兩瓶汽油(自焚用的)。事后查明,兩名男子是對社會不滿、尋釁滋事人員,想在新華門前制造政治影響,幸好被我們及時發現制止,避免了惡劣的影響,也挽救了這兩個人的生命。
難忘的經歷
那時常常值夜班,從晚上八點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八點。累了就在車上坐一會兒,困了就和戰友倒班,蜷在車里瞇一會兒。車是一輛北京吉普改裝的警車,沒有空調,也沒有暖風。夏天蚊蟲叮咬自不必說,最難熬的是冬天的夜里,那時北京的冬天比現在冷得多,零下十幾攝氏度,穿上兩件皮大衣和厚厚的羊毛皮鞋,還是凍得發抖。實在扛不住了,就在車內后座上蜷著身子睡一會兒,或者在中南海紅墻外的便道上跑一會兒,以抵御風寒。夜里只能喝點兒自帶的熱茶,根本沒有夜宵可吃,直到早晨下崗后才能去吃早點。
我們下崗后第一件事,就是開車直奔中南海西墻外靈境胡同里的靈境小吃店飽餐一頓。小吃店有個老頭兒王師傅,夜里三點就開始炸油條、烙糖火燒,味道正宗,香氣撲鼻。那時生活沒規律,經常饑一頓飽一頓的,后來就有了慢性胃炎的毛病。
工作后自己開始掙錢了,那時每月的工資是二十多塊錢,第二年漲到三十多塊錢,不僅能養活自己,還能給家里貼補點兒。現在每次路過中南海新華門、長安街,都感慨萬千,這里的故事太多、太苦、太難忘了。
在新華門前執勤,經常可以看到國賓車隊從中南海里進出,每次都激動不已,羨慕領導身邊的高級警衛。在一個深秋的夜晚,我在新華門前執勤,這時從中南海里開出一列車隊,我一看,哇,是國賓車隊。警燈閃爍、威風凜凜,坐在紅旗轎車里的領導警衛身穿警服,含威不露,威武莊嚴。車隊像一陣風一樣從我身邊駛過,將地上的落葉卷起,拋向空中。車隊平穩地朝天安門方向駛去,消失在夜幕中。當時,我望著遠去的車隊暗下決心:“這樣的高級警衛才叫警界精英,我以后一定要做這樣的警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