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我在檢查站,在蜈蚣嶺的頂端
這時刻,光沿著公路抵達身體
這四處受敵的身體
正在適應不斷漲高的黑色海浪
我不斷地倒出身體里變黑的水
再裝進嶺上日愈瘦弱下來的時光
夕陽,多像一顆倉皇走火的子彈
身體冷得像一個影子
夕光是這身體的遺物
這時刻,嶺下的人把它們揀進屋子里
我也趕緊往身體里放了一把鹽
停在飯點里的車,在黑暗里失重的車
又開始吞吞吐吐地翻山越嶺
單行道上,它們是不可逆轉的時光與存在
每當看到它們,我就會想起,還有什么
正與我們平行而尚未察覺
良知還是險惡
11月13日漳州
立冬與立夏好像并無兩樣
11月,漳州的立冬
讓人不安,天氣依然悶熱
我快被一根魚刺服下
穿過九龍江大橋,中午,漳州的霧霾還沒散
濕漉漉的仿佛海市蜃樓。魚刺又差點把我咽下
迎賓大道從這里通往美麗的的城市廈門
紅綠燈一直在用藥水吞服著它
碧湖是迎賓路遇到的最大人工湖
多少水田被人廉價地推到水下,與空氣隔絕
如果你還相信耕耘與收獲
還不如相信鋼筋水泥樓才是最好的莊稼
在水面上蕩舟,每小時50元
我想我是這片水田被改造后的一株水稻
一小時完成灌漿與結穗
這首詩,算是稗草
幾乎無處可去,風煙茫茫
立冬后的漳州,摘去一座危橋與一次人民代表大會
又簡潔了很多,好像一篇結尾不錯的政府報告
落日樓頭酒醉
有酒,日子就直了,越過越像一條直線
醉了,樓頭也平了,黃金大把大把地灑落下來
其實,我就是一個酒囊飯袋
造物主一定反復思忖每塊料的質地
胸懷太大的人,總是要小心翼翼地掩飾
不如一醉,在樓頭,看黃金大把大把地灑落下來
這是酒里的樓頭我的樓頭。如果無酒
我只是樓下一個邋遢齷齪的人
醉了,我就是樓頭,自己的樓主,高高在上
看樓下蒼生,倉惶四顧
酒窩大道
通往閩粵總站后門的水泥路
被臺灣老板的載磚車壓出了一個又一個的酒窩
每一個酒窩閃著狡猾與頹廢的光
讓人想到臺灣老板。他喜歡的阿香在酒樓
端菜。豐滿的阿香就像載磚車一樣
一顫一顫地墊著腳尖走出走進
曲終人散后,阿香吮一吮口紅
像一塊剛要燒的磚一樣,齊齊整整
塞到臺灣佬的爐子里,起火
臺灣佬,溫州籍,每到一個地方開窯
都要先燒上一爐叫阿香的女人
他把她們烤成女人后,就送走了
鄉下,好多叫阿香的女人只是一塊被人砌過的磚
在尋常人家結婚生子,擋風遮雨
她們的臉,都有酒窩
閃著狡猾與頹廢的光
下午有個缺
下午有個缺,被失眠發覺,輕輕握著
在掌心里慢慢地揉捏
整個下午,缺口處一直在流血
萬物開始被籠罩于內
下午,我的失眠慢慢變重
而水一直在后退,落下
我的孤獨終于露了出來
我低頭尋找下午的那一道縫隙
水一直往里滲,然后溜掉
每個人心里都有一道這樣的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