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振塵
內容摘要:湯素蘭的《笨狼和小紅帽》,既延續已有的系列,又創新地重寫經典童話。感發現實,表達生態倫理的主題。以后現代思想指導,運用拼貼、戲仿、挪用等,豐富和完善了幽默手法及風格;以互文性的改編,進行本土化的改造。高概念等的設計,都體現了創作的自由和智慧。
關鍵詞:湯素蘭 笨狼和小紅帽 生態倫理 后現代 改編
湖南兒童文學作家湯素蘭的長篇童話《笨狼和小紅帽》(以下引用該書不再注明),是笨狼系列的第7部。笨狼的故事始于1994年2月,以5個短篇形式獲得信誼幼兒文學入圍作品獎。1998年浙江少兒出版社出版《笨狼的故事》,歷經《笨狼和它的爸爸媽媽》、《笨狼的學校生活》、《笨狼旅行記》、《笨狼和聰明兔》、《笨狼在森林鎮》。20年來,笨狼系列成為湯素蘭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作家本人也被美譽為“笨狼媽媽”。《笨狼和小紅帽》(2015)與之前的6部相比,出現了新的變化或嘗試、突破。
一、生態倫理:主題的現實感發
笨狼系列的前6部,對于現實問題的反映及感發較少,不是構成全書的重點。《笨狼和小紅帽》則較多地受到現實中生態倫理學的影響,有著明確的積極的表達。生態倫理學理論很多,其中的動物權利論與動物解放論在文藝中表現最多,二者合稱為“動物權利論”。他們承認動物也擁有像人一樣的道德地位。代表人物辛格《動物解放》的名句之一是:“動物解放實則也是人類解放。”兒童文學自然地運用泛靈論,表達著有靈的萬物的生動故事。動物不僅以擬人化存在,還以自身的生存利益為基礎,爭取和發出自身的聲音。工業革命以來的環境問題,讓作家的視野擴大,對動物等自然的表現,有著明確的時代的訴求。這種訴求對人們的行為及習慣提出質疑,引發符合生態文明的思考。
《笨狼和小紅帽》中有多處直接體現動物權利論的言行設計。
采薇小姐只身來到森林里,保護野生動物,以實際行動為人類贖罪。“退休以后在森林里建了一座小木屋,一方面可以讓自己和自然更貼近,畫自己喜歡的花鳥畫,另一方面也可以保護野生動物不受盜獵者的傷害。”她認為世界萬物都是平等的,動物們都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人類現在保護自然,是為自己贖罪。已經有所生態意識的外公與動物對話:“我們飼養你們,你們用生命回報。聽上去很殘酷,其實很公平。”遭到了動物們的一致詰問。“你照顧你的孩子,最后你吃你的孩子嗎?”外婆外公都“真誠地”向動物道歉,他們代表了人類覺醒了的生態意識。
小豬和小羊不愿意變成人們餐桌上的肉,小豬決定到森林里的野豬林里,去當一只野豬,小羊也去當一只野山羊。“野”字強調了動物對人類控制的脫離、對人類無止境殺害的反抗和逃亡,也是本性中對自然的回歸。
比較有趣的,連野性難改的大灰狼都期待撫摸,留在人類的身邊。“外婆的手仿佛具有魔力,每當外婆的手撫摸大灰狼,大灰狼就覺得疼痛似乎減輕了。”這個設計,體現動物對人類關愛的期待。人與動物的和諧,在當前最需要的,正是人類生態倫理意識的覺醒和關愛。
二、后現代手法:幽默風格的完善
幽默風格是笨狼系列的特色之一,1998年浙江少年出版社提倡的幽默文學,出版“中國幽默兒童文學創作叢書”至今。《笨狼的故事》成為其中最有影響的代表作品,體現出幽默文學的實績。《笨狼和小紅帽》既有生態思想的建構性借鑒,也有拼貼、戲仿、挪用等后現代手法的使用。
1.拼貼
拼貼是把不同的文本碎片拼貼起來組合新文本。詹姆遜在《文化轉向》中說:“后現代主義最顯著的特點和手法之一便是拼貼,拼貼是對碎片就行重新組合和連接。”拼貼的手法包括主觀性、隨意性、人為性的“拼”和牽強性、強制性、人為性的“貼”兩個階段。
《笨狼和小紅帽》拼貼手法突出的運用是把一些著名的童話和寓言,加入到作品中。在笨狼和小羊的情節中,有《伊索寓言》的篇章。笨狼和小羊相遇,小羊的腦中都是剛聽過的《狼和小羊》、《狼和七只山羊》等狼吃小羊的故事。在騙得笨狼進入陷阱里,小羊逃出陷阱的策略,是對《狐貍和山羊》故事的借鑒,小羊踩著笨狼跳出了陷阱。作品中出現了三只小豬,雖然沒有蓋房子,其名字以及小豬和狼的關系,也和《格林童話》中著名的《三只小豬》有關聯。當然,全書最明顯的拼貼是對《小紅帽》故事的運用。《小紅帽》在貝洛的《鵝媽媽故事集》里出現,并經格林兄弟改編光大,至今300多年,小紅帽成為了兒童最早接觸的首批童話之一,影響深遠。笨狼及其大伯大灰狼進入到小紅帽的故事世界里,這種拼貼在創意的前提下,本身就充滿了閱讀相遇的驚喜和樂趣。
2.戲仿
戲仿,以諧謔、嘲笑、調侃為特征,通過創造“搞笑素材”達到“戲”的效果。常見的手法是對社會現象和熱點問題的戲仿,以及對社會中流行語的戲仿。
如果說拼貼是明顯和直接引用原作,那么戲仿則是片段地把當下現實的現象、問題、語言進行模仿,達到游戲化的效果。作品以笨狼讀書進入書中,“笨狼剛才沒有掉進兔子洞,但是,當它翻開這本書的時候,就掉到書里了。”這里有戲仿《愛麗絲漫游奇境記》的痕跡。
作品對《好漢歌》的引用,由護林員及其朋友唱出來,也可看作是戲仿。小紅帽的食籃里有九個盤子食物,作品做了介紹,尤其是臭豆腐,“這是臭豆腐,我們星沙城的特產。聞起來臭,吃起來可香了。”在湯素蘭作品中出現的星沙,某種程度上等同于長沙。臭豆腐是長沙的特產,童話故事里的介紹,是對現實長沙特色的戲仿。
3.挪用
挪用模糊了各學科之間的關系,取消了“文學與非文學、經典與非經典、文字與口述、精英與大眾、高雅與通俗之間的界限,從而使文學研究突破了文學藝術領域而將其觸角伸向人類全部‘表述'領域”。作品用近4頁的篇幅引用了《阿爾茨海默病測試題》,采薇小姐以此測試理先生是否患了老年癡呆。這個挪用,可以看作是在文學中加入了非文學、非經典、大眾的內容,表述領域的擴大,帶來了互動和幽默的閱讀效果。
后現代手法的運用,為幽默文學的藝術創作提供了動力和理論源泉。上面列舉的拼貼、戲仿、挪用等,其本質屬于引用。與傳統相比,這種引用具有時代色彩,即后現代色彩,手法本身體現出思想及藝術上的創造性。“后現代的文本常常借助合并與拼貼的形式生成新的文本……這種剪與貼不是毫無活力的機械動作, 而是在沉重的文學歷史與駁雜的現實交叉點上富有創造性的運作。”
三、互文性:自在改編的智慧
互文性(intertextuality) ,也譯作“文本間性”,是兩個及以上文本發生相互關系。互文性可以被理解為,“表示一個(或幾個) 符號系統與另一個符號系統之間的互換”。互文性的改編,容易調動原作培養和吸引的大量的讀者。笨狼作為笨狼故事系列的主角,進入到了以小紅帽西方經典傳統童話的世界中,東方與西方、傳統與現代,在互文性改編中,激發出了無盡的創意。
1.本土化改造
小紅帽故事的西方色彩被本土化置換。小紅帽是星沙城的小學生冬冬,外婆是隱居的畫家,并且有個來自《詩經》的名字——采薇。外公理先生是個科學家。這樣的改編,使得問題的關注和表現,具有更為直接的現實意義。
相比于西方常見的生態文藝以及較為盛行的生態倫理思想,在我國,尤其是當代經濟建設以及生態文明發展的背景下,生態問題較為突出,人們的慣性思維還很濃重。比如對動物的權利及其解放的理解,也僅限于少數素食主義等愛心人士,多數人還不能給予正視和正確的理解。
2.高概念
假如笨狼遇到了小紅帽,或小紅帽遇到了笨狼會怎樣?這個問題將吸引觀眾的興趣,此類問題是文藝創作中的高概念或謂“精彩構思”。
小紅帽既沒有如經典童話那樣陷入被吃的弱勢和困境,也沒有如女權主義張揚的那樣頓然扭轉,視狼為無物,一腳踢飛。這里,笨狼成為其中參與角色,原反派大灰狼由笨狼的大伯大灰狼承擔。大灰狼吃的不是外婆和小紅帽,而是小羊、小豬。外婆反而為大灰狼動手術,是“高明的獸醫”。作品在重新演繹中,讓觀眾獲得新的體驗。
大灰狼是否留在了小紅帽的故事世界里?小紅帽是否會來笨狼的故事世界?作品的最后一句是笨狼說的:“我也希望她能早點來。”這種開放的結尾,作品也為作為笨狼系列的續集留下了伏筆。
3.新角色
作品中新加入的角色有狐貍、小豬、小羊、外公理先生、護林員。狐貍捉弄(理先生、護林員)、反抗人類(護林員),解救笨狼。同在一個圈里的小豬小羊,在悲慘是事實面前,對人類由依賴到失望。外公理先生沒有作為原童話里的獵人,而是代表理性的人類在生態問題上的立場轉變。由堅持常人飲食的習俗,到能與童話里的角色對話,并認同動物保護的觀點,并最終留在了動物保護主義者外婆的身邊。外公和外婆的分到合,體現的是人思想的立場轉變的可能和希望。護林員也打獵,但不是原童話里的獵人,是獵人的變種。繼承了打獵的一面,卻沒有解決小紅帽和外婆的設計。當然,作品中的小紅帽和外婆沒有絲毫的困境,大灰狼的目標是小豬和小羊。護林員飼養動物,并理所當然地吃動物,護林員是現代人生活的參照改造。
4.主題改變
笨狼和小紅帽成為作品營造童話故事的配角,與外婆一起,共同扮演起了原獵人的角色。小羊、小豬與護林員及大灰狼的關系,成為故事的核心矛盾。小豬小羊成為了原小紅帽,護林員和狼兩者并列,成為了大灰狼。對小豬小羊來說,都是侵略者,這種等同,讓人(護林員代表的某類人)成為大灰狼一般的存在。
故事的主題,由原來的性寓言轉移到生態倫理上來。女性與狼(男性)沒有截然對立,以其關愛,化解了既往的對立。狼、兔(聰明兔)可以共存,每年一次狩獵季,動物面包的發明,讓生物界弱肉強食的規律在童話的照射下發生變化。《笨狼和小紅帽》以生態倫理建立主題,是后現代中的建構。采薇小姐對理先生的影響,對笨狼和大灰狼的影響,也可以說有女性主義思想的存在。
《笨狼和小紅帽》以生態倫理,提升了思想內蘊;以后現代理論,豐富和完善了幽默手法及風格;以互文性的改編,體現了創作的自由和智慧。湯素蘭以新的思想、新的視野、新的學識,實現了20年來“笨狼系列”成功的一次出走。
(作者單位:長沙師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