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R市反核電站建設運動為例(1983—2015年)"/>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王 剛 宋鍇業
(中國海洋大學 法政學院, 山東 青島 266100)
多因型抗爭: 對鄰避運動肇因的多維審視
——以R市反核電站建設運動為例(1983—2015年)
王 剛 宋鍇業
(中國海洋大學 法政學院, 山東 青島 266100)
已有的鄰避運動肇因研究,一直遵循“訴權—感知—謀利”的解釋框架。通過對R市鄰避運動的實證分析,可以發現鄰避運動的產生至少包括身份特質型動因、風險機會型動因與媒介建構型動因三個維度。對比傳統解釋框架可以發現,無論訴權、感知還是謀利,都不是鄰避運動產生的核心肇因。相反,高動員特質、較低的抗爭風險、新媒介的助推更易導致抗爭行為。鑒于此,“多因型抗爭”的解釋框架應包含身份特質、風險機會、媒介建構等三個肇因維度。相比于傳統解釋框架,多因型抗爭對中國國情的環境抗爭具有更強的解釋力。進一步研究發現,“差序政府信任”是形塑中國鄰避多因抗爭行為的深層機制。它既引發民眾進行鄰避抗爭,也規范民眾在有限范圍內有序地抗爭。
環境風險; 鄰避運動; 訴權—感知—謀利; 多因型抗爭; 差序政府信任
地方居民因一些特殊公共設施①在附近地區擬建而滋生一種對立心理,并采取強烈的、有時高度情緒化的集體反對甚至抗爭行為的“鄰避”(Not in my back yard,NIMBY)運動②,在我國東、中、西部經濟發達或發展中地區屢屢出現[1-2]。從廈門反PX項目伊始,近十年間我國發生的重大鄰避運動有數十起,如云南昆明反千萬噸煉油項目(2013年)、浙江杭州反垃圾焚燒項目(2014年)、廣東深圳抵制垃圾焚燒項目(2015年)等,其抗爭形式也逐漸從平和、克制走向激烈,顯現出超乎尋常的對抗態勢[3]。鄰避運動的愈演愈烈將人們對它的關注推向了新高,各種鄰避議題的密集出現也使其成為學界關注的焦點。
關于鄰避運動的肇因詮釋已形成了不少經典論斷,主要包括政策制度動因、社會心理動因、利益博弈動因以及融合的折中主義等四種認知范式。政策制度論者將鄰避運動的發生歸結于民主制度的缺失和公民參與不足等制度因素[4];社會心理論者認為,公民權利意識和環境意識覺醒、風險感知差異以及公眾對地方政府的不信任等是鄰避運動產生的主要誘因[5];利益博弈論者則強調鄰避運動產生的實質是風險、成本和收益之間不平衡分配等利益博弈的結果[6];折中主義則試圖在某種框架上整合前述觀點[7]。研究者們對鄰避運動的肇因詮釋雖已取得長足進展,但大多繼承國外“權利—利益”的分析視角,呈現單線進化的圖譜,始終未能跳出“訴權—感知—謀利”的解釋框架,即將鄰避運動的發生片面歸因于政策制度、社會心理和利益博弈等。這種解釋范式看似符合靜態的中國社會結構,但就現實而言,卻忽略了轉型期中國政治社會情境的復雜性和過渡性[8]。換言之,在鄰避運動已經由“隱形反抗”過渡到“公開反抗”,出現了很多新態勢和新情況的背景下,許多超出了“訴權—感知—謀利”解釋范式的動力機制尚未引起學界的足夠重視[9]。這也引發了部分研究者的反思,如張樂等指出,鄰避運動實質是由“價值—理性—權力”構成的復雜鏈條的交互力量所主導的,否認了“訴權—感知—謀利”的單一解釋范式[10]。但遺憾的是,張樂等人沒有對此展開進一步研究,在否認了這一解釋范式之后,沒有提出替代性的解釋框架。
現有研究解釋了一部分經驗事實,又片面化了更多復雜化和混合動因的抗爭場景,那么何種解釋框架方能回應鄰避運動中出現的新問題?我們認為,學界需要深入鄰避者及其群體內部,對鄰避運動的動因和發生邏輯進行整體性思考。因此,本文以R市反核電站建設運動(1983—2015年)為例*按照學術慣例,本文中的關鍵地名和受訪者均做了匿名處理。,對其抗爭歷程和發生肇因展開田野調查,與“訴權—感知—謀利”的傳統分析框架進行比較,并對其局限性進行反思,試圖在此基礎上提出更具闡釋力的框架,為我國鄰避現象的治理及阻斷提供增益性啟示和經驗觀察的新視窗,從而推動社會治理。
鄰避運動一直被視為社會抗爭或環境抗爭領域一個頗具特色的現象,早期研究多來自英文文獻[11-14]。自國內學者何艷玲明確使用“鄰避”概念研究由J市垃圾壓縮站建設引發的抗爭運動后[15],中文學界對該議題的關注逐漸增多。這些研究一部分是將鄰避視為“情境敏感性的分析工具”,聚焦于概念、類型、特征等方面展開規范分析[16];更多的則是對鄰避運動肇因及其治理的個案分析,例如,婁勝華等基于澳門美沙酮服務站選址事件對鄰避運動治理策略的分析[17],彭小兵等對四川什邡事件的發生機理的研究[18]。綜觀既有文獻,對鄰避運動的肇因詮釋大都是在“訴權—感知—謀利”的框架下展開的。在這一框架下,鄰避運動的肇因包含三個主要維度*需要特別說明的是,對鄰避運動的具體肇因,無論是政策制度維度、社會心理維度還是利益博弈維度,似乎都無法從單一視角全面概括,因此,多數研究者的肇因闡釋基于折中融合的視角,往往是“訴權—感知—謀利”的復合動因詮釋。相關文獻可以參見張樂、童星《“鄰避”行動的社會生成機制》,載《江蘇行政學院學報》,2013年第1期,第64-70頁。:
(一) 訴權動因: 政策制度維度
作為一種抗爭政治,鄰避運動的解釋框架一直沿襲早期英文文獻中占主導地位的“國家與社會”分析[19],多數研究者將其歸結為政策和制度不合理誘發的民眾“訴權”。一方面,在現代代議制民主制度下,由于“少數服從多數”的基本決策原則,產生了多數人獲利卻由少數人來承擔成本和風險的不對稱性,而當這種不對稱在某種條件下變得不能被少數人所容忍時,反抗成了必然[20];另一方面,目前政府參與的多數項目主要依據業內專家的封閉決策,很少面向公眾有效宣傳或主動釋疑,民眾對這種“決定—宣布—辯護”(DAD)的模式產生抵觸,最終引致不信任和對立[21-24]。在上述兩大因素的耦合下,公眾為維護自身參與權利會訴諸抗爭運動。
(二) 感知動因: 社會心理維度
感知動因則從社會學或心理學視角出發,指出公民權利意識和環境意識覺醒、風險感知差異以及公民對政府的信任匱乏等,都是鄰避運動的發生動因。一方面,在公民權利意識較匱乏的情況下,無論鄰避設施對居民權利如何侵犯,也不易形成鄰避運動[25]。另一方面,由于鄰避設施的建設可能對人體健康及其生命財產造成嚴重威脅,公眾產生焦慮和恐懼,而公眾和技術專家的風險感知不同且無法彌合這種差異,由此引發一系列反對情緒和抗爭行為[26]。再加上某些地方政府在該類項目選址建設過程中的回避態度及環評報告的不透明,常常加劇公眾對政府部門、涉及的相關企業的不信任,“這種不信任導致了民眾的猜測和不滿情緒”,從而誘發鄰避運動的進一步擴大[27]。
(三) 謀利動因: 利益博弈維度
謀利動因則從“成本—收益”分析的經濟學視角出發,指出鄰避運動產生的實質是風險、成本和收益之間不平衡分配的結果,部分項目建設會導致選址地附近居民的直接利益損失,例如房地產價格回落、投資減少等[28]。靠近項目設施的地方,居民所承擔的風險和成本遠大于其所獲得的收益;而遠離項目設施的多數公眾通常只獲得收益,卻未付出成本,從而產生不均衡、不對稱的“成本—收益”分配結構[29]。侯光輝等還進一步強調,參與到鄰避設施建設中的多元主體本身作為利益矛盾體也可能會誘發和激化抗爭運動。例如,地方政府既是項目管理者,也是利益相關者,既要推行項目建設,又要防止事態擴大,這一矛盾促進了鄰避運動的產生[30]。
綜上,既有研究對我們理解鄰避運動的發生機制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在“訴權—感知—謀利”框架下,不同鄰避事件發生于公眾參與不足和合法利益等受到侵害之時。長期以來,這一“三維度”的解釋框架確實回應了客觀問題,這也是這一框架得以流行的原因。但整合而觀之,還存在著兩個問題:其一,現有框架多是對西方學者分析的繼承,缺乏基于特性的延展思考。在“中國式鄰避運動”雙方非理性、無法妥協、議題難以拓展等特性下[31],“訴權—感知—謀利”的解釋框架是否仍具有很強的解釋力還有待商榷;其二,隨著近年來鄰避運動由“隱形反抗”進入“公開反抗”階段,抗爭中出現了很多新情況,此時若還理所當然地認為訴權、感知、謀利是鄰避運動肇因是否合理?已有研究者對此進行了反思,如“私民社會”[32]和“鄰避風險鏈”[7]。鑒于此,本文試圖在一個多維框架中討論鄰避運動的生成機理,以期對前述問題做出回應。
(一) 案例選擇與研究方法
為充分反映鄰避運動的發生機理和內在邏輯,本文擬采用個案分析的方法對事件的細節進行“深描”,以獲得全面的了解[7]。本文選取R市反核運動這一典型鄰避運動為案例,理由如下:其一,作為“中國第一個因民眾反對而被長期擱置的核電鄰避項目”,R市運動作為鄰避運動的典型性毋庸置疑。在該事件中,核電項目作為國家重大能源政策布局,涉及X村村民、Y區居民、環保NGO、地方與中央政府等多個利益群體,對我們理解其發生機理和內在邏輯頗有助益[10],符合本文理論關切和探討主旨。其二,R市的反核電站建設運動同一般鄰避事件不同,自1983年選址后,核電項目的爭議持續了十數年,風險議題的持續發酵使該事件較為全面地呈現了鄰避運動發生的過程鏈條。本文的資料主要來自筆者2016年7月的一次田野調查和8月的一次補充調查,通過結構化訪談法獲取抗議者(Y區居民)和項目選址地村民(X村村民)對核電項目的感知,輔之以反核人士整理與提供的資料、相關新聞報道和政府部門的聲明等。
(二) R市鄰避運動的緣起與平息
1.溫和選址階段(1983—2005年)
R市作為核電站備選廠址是在1983年確定的,在20世紀80年代我國著手在全國各地普選核電廠址的大背景下,R市最終被確定為6個省內預選廠址之一。1995年,最終確定R市和相隔20公里的H市作為兩個“優選廠址”。但由于蘇聯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的影響,國家核能政策調整后,R市核電項目一直處于停滯狀態。在這一時期,國家和地方政府只是對R市作為備選廠址展開論證,位于廠址核心的X村村民也沒有恐懼心理和反應。在核電項目擱置期間,R市政府憑借得天獨厚的海岸風光優勢,試圖以旅游帶動經濟發展。2002年,R市東南部的Y區在國家旅游局批復下成立了4A級旅游度假區,地方政府又將其規劃為“濱海新區”(見圖1),吸引了京津地區、太原、內蒙古、東北等地大批游客在Y區旅游或居住,部分購房者雖然對R市的核電項目有所耳聞,也較為擔憂,但開發商以“這事兒嚷嚷了多少年,搞不成了”為由說服游客們購房置業。直到2005年,國家提出“積極發展核電”的方針后,R市的“反核”輿論漸起。
2.抗議沖突階段(2006—2007年)

圖1 R市反核電站建設運動的影響區域示意圖
2006年3月,國務院“原則上”通過的《國家核電發展中長期規劃》指出,到2020年我國將新建31座核電機組,R市X村應勢成為全國僅有的13個備選廠址之一。5月24日,“HSD核電有限公司籌建處”在R市掛牌成立,項目前期工作的開始引起了Y區業主的強烈反對,許多Y區置業者在各大論壇討論和抵制核電站的修建。此時,一個名為“DH環保公社”的環保NGO組織為反核人士的行動提供了支持,并于當年9月將500多人的聯名信呈送國家環保總局和國家海洋局。然而,到了2006年底,HSD核電有限公司投資協議簽字儀式在該省省會舉行,反核人士又與環保組織產生分歧。在這一情況下,2007年初,反核人士籌建了專門網站——“天網”(反核人內部稱呼),并將其作為反核人士的大本營。2007年,Y區反核人士與R市政府都到核電廠址的X村進行宣傳,前者試圖宣傳核電的危害性,后者組織了X村部分村民到浙江秦山核電站考察,并通過R市電視臺和報紙宣傳核電的正面性。Y區反核人士與R市政府間的沖突在2007年5至12月達到高潮,R市先后召開了兩次征詢公眾評議會議,但由于與Y區反核人士的溝通不暢,兩次環評并未取得良好效果。10月,國務院頒布的《國家核電中長期發展規劃(2005—2020年)》將R市選址定義為“需要進一步研究的廠址”。12月,國家環保總局發表聲明指出,R市核電項目未向環保部門提出審查批準,這一聲明無疑“聲援”了反核人士的主張。
3.沖突平息階段(2008—2015年)
2008年后,各方對R市核電項目的宣傳報道驟然降溫。但是,該年年初Y區反核人士再次到國家環保總局等部門遞交了材料。此次上訪,除了重申之前反映的社會和諧、環境問題外,反核人士還指出了R市環評的不合理情況。之后,隨著國務院核電領導小組換屆、該省領導換屆等,R市的核電議題逐漸冷落,HSD核電站的籌建工作陷入停滯。直至2011年年初,R市所在的上一級W市政府“十二五”規劃中提出“擇機重啟R市HSD核電項目”,雖然引起了一些風波,但是2011年3月日本福島核電站泄漏事件使核議題在世界范圍內引發了新一輪的爭議,國務院緊急宣布“暫停審批所有核電項目”,使R市的核電項目陷入新一輪的長時期擱置中,Y區反核人士和R市政府的沖突也漸趨平息。但是,由于該項目并沒有完全取消,在“重啟核電”審批遲早開始的態勢下,2015年仍有部分反核人士在Y區宣傳造勢。
通過對R市反核電站建設運動的近距離田野調查,我們發現鄰避運動的產生呈現出與以往“訴權—感知—謀利”框架迥異的新特征,即帶有中國特色的復雜性和抗爭動因的聚合性。在R市的反核運動中,影響鄰避運動的產生因素至少包括三個動因:身份特質型動因、風險機會型動因與媒介建構型動因。其中,身份特質型動因主要指具有較高教育程度和環保、維權意識及動員能力的鄰避者*Dear和Talor曾指出,所謂“鄰避者”就是想保護他們家園的公民。參見M.J.Dear & S.M.Taylor, Not on Our Street: Community Attitudes to Mental Health Care, London: Pion Ltd., 1982。本文延伸了對這一概念的定義,即鄰避設施選址地附近的社區居民都是潛在的鄰避者群體。也即,本案例中核電選址附近的X村和Y區的村民/居民都屬于潛在鄰避者。會促進鄰避運動產生;風險機會型動因指在抗爭所帶來的政治風險較低時,鄰避者更易訴諸抗爭;媒介建構型動因則是指網絡新媒體在鄰避發生過程中的作用。換言之,R市的鄰避運動實踐已不是簡單的“訴權—感知—謀利”的三元關系或類型學意義上的折中,其抗爭行為的形成是一個動態過程,包括多元動因之間的交互,使鄰避運動的發生呈現多因性的抗爭表征。
(一) R市鄰避運動的多肇因審視
1.身份特質型動因:X村的“忍讓”與Y區的“抗爭”之別
在R市的反核運動中,有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持反對意見和發起“核鄰避運動”的絕大多數是Y區的居民,而核電選址地附近的X村*筆者在2016年7月的田野調查時了解到,X村位于R市東南端,東、南、西三面臨海,是一個典型的漁村,耕地面積約0.32平方千米,現有人口247戶,630人,從事漁業生產的占90%以上。村民90%以上對核電并不反對。在X村村民和Y區居民的感知中,多數認為核電在一定程度上是具有風險的。換言之,鄰避設施選址地周圍的民眾具有相似的風險感知邏輯,卻產生了不同的行動邏輯。前者大多是忍讓而非訴愿的態度,X村村民多數對國家和政府有強烈的依賴感和信任感,雖然對核電選址動遷有一定抵觸情緒,但大多有較強的妥協意愿;后者則大多是抵抗而非忍讓的態度,明確表示“中國那么大,你們愿意上哪兒建上哪兒建,為什么非建在這里”(訪談編號:RS2016072801)。由此,在鄰避者感知到核電可能存在的風險時,是否抗爭,如何抗爭及抗爭到什么程度,不但受教育程度和權利意識程度等因素的影響,還必然受制于鄰避者所處的制度、社會和人際關系網絡等[8]。
換言之,鄰避者的自身特征,包括教育程度、環保和維權意識、動員能力等,在鄰避運動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以筆者訪談的三位Y區反核人士為例,他們分別是退休老兵、知名高校在職教師、退休知名媒體記者,其抗爭行為的產生與自身的教育水平、維權意識和豐富的資源是離不開的。網名為“津鳴”的袁先生作為反抗R市核電選址的主要行動者,參與了到北京的上訪。在他看來,Y區的數位業主對R市核電選址的反抗和最終的成功,與其自身的素質、意識和資源等息息相關。以下是他的一段話:
這和人口素質是很有關系的。X村村民我們也接觸過,私底下聊的時候,他們并不是不反對。2007年,我們第一次在網上公開征集簽名遞交到國家的500個簽名書中,其中就有幾十個X村的。但是,后來因為地方政府的壓力,本地農民退出是可以理解的,不敢公開說話了。私下交流的時候,人家也未必有多么支持,只不過是不講。反對呼聲比較高的還是外地業主,他們有很多是北京的、天津的,都是大城市來的,見識廣一些而且能量也大一點。親戚朋友有些在政府部門、國家機構工作的也有,通過同學送個材料就遞過去了,一般人到那里都找不到門。有這個資源,當然我們就利用。(訪談編號:Y區反核人士津鳴,RS2016072801)
Y先生口中的X村村民的形象與應星描摹的容易引起抗爭行為的草根行動者不同。應星所言的草根行動者一般具有較高的文化水平,大多有在鄉村外生活、工作或闖蕩的經歷,大多有參與政治運動或群體運動的經驗,對法律和政策較為精通,對政府處理問題的邏輯較為熟悉,能說會道,足智多謀[33]。而X村村民普遍不具有上述特質,作為核電設施的鄰避者,他們的文化普遍不高,更無法通過社會關系網形成組織化的鄰避運動。與Y區反核人士利用社會資源和編制關系網絡來表達和維護自身的訴求及利益相反,多數村民認為“國家決定的事,老百姓說啥也沒有用”。赴秦山核電參觀的村民代表和一位普通X村村民的訪談都輔證了這一點。實質上,部分西方學者提出鄰避設施的建設要遵循“最小抵抗路徑原則”,即選址在相對貧困、弱勢民眾聚集的社區(包括少數民族聚居的區域),才能避免鄰避運動的發生[34],這間接證明了具有高動員身份特質的鄰避者是鄰避運動滋生的重要誘因之一。
反正,老百姓說什么也沒有用。老百姓自古以來就被認為是弱勢群體,在過去講“民意”,這個詞也就是裝飾詞。現在在黨的支持下,民意調查有了實際作用,但是我們弱勢群體的意見往往是不能被重視的,有時候就算是對的也會被否定。老百姓最高的文化水平是高中。我們這些年紀大的,能夠上初中就了不起了,再往下是小學甚至于文盲。素質決定人的行動,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權益受到了侵害,你會馬上閱讀國家相關的法律文件,哪個地方觸犯了法律。維權對你們是輕而易舉的事兒。而老百姓就不行,必須找人去做這些事。這又要好多步驟,誰愿意去費勁?畢竟,我們這些人也沒有什么人脈,無非是自己的親戚。(訪談編號:X村赴秦山核電參觀的村民代表,RS2016072901)
他們反對不反對,老百姓說了不算,你們說了也不算。現在是國家控制這個東西,國家需要能源,在將來能源減少以后要利用清潔能源的話,非要走發展核電這一步。現在國家和政府也是走清潔能源這條路。至于Y區業主反對核電站,他們和我們當地人肯定是兩個觀點。我認為,Y區業主反對并沒有用,我們當地人認為核電多好要建設也沒有什么用。國家現在控制了核電的技術,老百姓也不懂。(訪談編號:X村普通村民,RS2016072902)
2.風險機會型動因:“技術非合理性”與“邊際力量輸出”的耦合
在R市的“核鄰避運動”情境中,眾多的Y區業主成為反核事實上的“吹鼓手”,另一個值得注意的原因是“技術非合理性”與“邊際力量輸出”的耦合,降低了Y區反核業主們與地方權力系統抗爭所帶來的政治風險,從而鼓勵和推動了鄰避運動的產生。
首先,從筆者的訪談過程和反核人士整理的材料來看,Y區反核業主們有別于一般意義上鄰避群體的非理性沖動[35]。多次組織材料去北京上訪的三位核心鄰避者,即網名分別為“津鳴”“wolf man”“三葉草”的Y區業主指出,該項目從選址到環境影響評估等前期過程存在一系列不合理,R市已經不具備先期核電選址的條件,這是誘發他們抗爭的主要動因(訪談編號:RS2016072701;RS2016072801;RS2016072802)。但鄰避者真正關心的議題往往會掩蓋于環境正義等次要議題之下。畢竟,環境議題在對抗開發者時比較有說服力[36]。同理,對核電站這類具有很高科技含量的風險集聚類設施,民眾傾向于用“科學抵抗科學”,很可能將其真實的反抗動因置于對選址合理性問題的“正義名目”之下。此時,厘清鄰避運動發生的真實動因,就有必要先深入了解其訴求[37]。
Y區業主對核電項目的質疑主要集中于兩個方面,即環境資源和人口密度問題。首先,R市是我國環境資源十分寶貴的地區,在核電選址地附近有D和Y區兩個4A級景區和TD灣海洋生態國家級特別保護區;其次,自R市大力推行旅游興市以來,Y區已有30余萬人口,常住的也有幾萬,隨著該市旅游經濟發展,Y區的人口密度將進一步增加。事實上,正是R市核電項目本身的“非合理性”使反核業主們有了抗爭的“正義理由”。反核業主們將核電項目本身的“非合理”作為抗爭話語,就降低了與地方乃至國家權力系統對壘時可能產生的更大的政治風險,其抗爭的意愿也將被鼓勵。
我認為這個地方是我們國家環境資源非常難得的一個寶地。就在廠址半徑10公里之內,有Y旅游度假區,這是個旅游風景區,還有D旅游風景區,有距離廠址兩公里的TD灣海洋保護區。在10公里的范圍內,就有這么多寶貴的環境資源。你非要弄一個核電在這兒,把其他的東西都毀掉了,這太可惜了。第二個就是人口問題,核電站就要建在人口比較少的地方,這就是個常識。原來這個廠址是1983年選擇的,那個時候Y區是一片荒灘,除當地有點兒漁民農民外沒什么人口,可以說是個不錯的廠址,也符合條件。2000年以后,國家搞房地產大開發。現在Y區是200多個小區,2 000多萬平方米的房產,這還不包括當地的村民們……現在進來了很多外地的業主,大概有30多萬,常住的也有好幾萬……因為核電壽命期是60年,你必須要考慮核電在60年壽期內的變化,人口會是個什么樣的狀況,顯然已不符合建設大型核電站的條件。(訪談編號:Y區反核人士津鳴,RS2016072801)
其次,政府系統內部對R市核電項目選址本身就存在爭議。1983年,R市核電項目選址是由省級政府擇優確認呈報給國家的。R市作為一個縣級市并沒有對核電項目的話語權,即使R市所屬的上一級地級市政府對核電項目選址也不具有發言權。我們認為,事實上R市的核電選址在政府系統內部是存在意見分歧的。這一點也為Y區的抗爭力量所獲悉。例如,反核業主WJZ就明確指出,“他們(指政府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訪談編號:RS2016072701)。政府內部的意見分歧給予政治系統外部的Y區業主們以一定的“邊際力量”(marginal power)。當這種邊際力量輸出到政治系統外部時,反核業主們更易通過制度或非制度渠道表達訴求。由于政府系統內部持異議的部分政治精英與反核業主們在一定程度上達成了隱性共識,前者會默認后者的一些適度的抗爭行為,也就降低了抗爭風險(即不易受到地方權力系統的一致“打擊”)。如在Y區業主集體赴京上訪、公開簽名等抗爭過程中,R市政府一直默許和容忍,并未對反核業主們有強烈的鎮壓行為。甚至袁某某、WJZ等反核骨干還表示,他們和當地政府、核電企業已有良好的關系,這同樣降低了Y區反核業主們與地方乃至國家權力系統對壘時可能產生的更大的政治風險。
由此,在“技術非合理性”與“邊際力量輸出”的耦合下,鄰避群體試圖與地方權力系統對抗時,其面臨的政治風險實質保持在較低水平,這會直接或間接地鼓勵和推動他們的抗爭行為,并使之保持在一定的高水平上。
3.媒介建構型動因:網絡新媒體的“凝聚”與“助推”之用
媒體對環境事件的發生與發展有著深刻的建構作用,它在鄰避運動中的重要性毋庸置疑[38-39]。實質上,從政治與公共管理視角來看,傳統抗爭運動中媒體所扮演的往往是“助推器”的角色,即抗爭者需要借助媒體進行抗議擴散與議題動員,往往在抗議事件發生后才會引發媒體關注和“議程設置”,繼而形成更大規模的抗爭事件。而在本文的案例情境中,“天網”網站不斷建構著反核議題,凝聚著來自全國各地的Y區鄰避者。自2006年Y區的“核鄰避運動”漸入高潮伊始,網絡始終伴隨著Y區業主的反核進程。因此,該事件的發起主要還是靠“天網”的作用(訪談編號:RS2016072701;RS2016072801;RS2016072802),這一網絡新媒介成為鄰避運動的核心動因之一。
網絡新媒介對鄰避運動的驅動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其一,新媒介有助于將鄰避事件的建構問題化,繼而推動鄰避運動的生成;其二,它成為溝通、聯絡以及尋求Y區核電選址反對者的工具。傳統線下熟人社會發生抗爭時,社會成員的人際關系網絡成為抗爭事件發生與擴大的重要動因,而在新媒體時代這一新情況和新態勢下,“天網”充當不同鄰避者組織和動員的基本載體。更為重要的是,新媒介使Y區的鄰避群體既有組織,又與一般意義上的組織相區別。它跨越了一個沒有固定等級形式的寬廣的地理范圍,實現了運動網絡間的高度聯合,促進了抗爭動員[40]。尤其是線上的鄰避者的人際關系與線下結合,形成了“熟人網絡—新型傳媒”的動員結構[41],使鄰避者的動員和組織能力大大加強,極易導致抗爭。
它(“天網”網站)起著很重要的作用。Y旅游度假區的主要反核業主分散在全國各地,誰也不認識誰,你怎么聯系呢?沒法聯系的。當時,也沒有大家的微信、QQ等聯系方式,就靠著網站……我們自己建了一個網站,才把大家凝聚到一起,可以統一地做一點事情。而且,這個網站后來的影響力也較大。部分記者、媒體(通過網站)看到我的文章也經常采訪我。我已經接受了好幾次采訪。所以這個網站應該來說在反對HSD項目這個問題上起到了非常關鍵的作用。如果沒有“天網”,這個事兒就有可能成功不了。你就沒辦法發出聲音,也沒辦法聯系。(訪談編號:Y區反核人士津鳴,RS2016072801)
(二) 傳統肇因解釋框架的反思: 基于R市的特定情境
已有研究為鄰避運動的肇因詮釋提供了豐富的經驗解釋,但通過R市的個案審視后,我們發現無論訴權、感知還是謀利的肇因解釋都值得我們進一步反思。
首先,在傳統的“訴權—感知—謀利”框架下,多數研究者都將鄰避運動的發生歸結為政策和制度的不合理誘發民眾“訴權”。這種論證思路遵循的是“基本權利—國家義務”的基本預判,即鄰避設施選址地附近的公眾為維護自身參與權、知情權會訴諸抗爭,也即所謂的“為權利而斗爭”。而從R市的實踐情境來看,地方政府采取的虛假環評、限定范圍的環評報告以及隱匿項目規劃選址信息等手段[30],固然是激發民眾“訴權”繼而引發抗爭的動因,但無論從形式還是手段來看,“訴權”更多是作為鄰避者達到抗爭目的的工具。此時,簡單地視“訴權”為鄰避運動肇因明顯與實踐邏輯不相吻合。由此,也能理解一再重復的“信息公開、擴大公眾參與”等對策為何無助于現實問題的解決,反而造成近年來鄰避運動愈演愈烈[42]。
其次,有部分研究者指出,鄰避運動的產生是個人風險感知等社會、心理因素導致的[26],也即選址地附近公眾的感知是鄰避運動的重要肇因。事實上,本文部分認同這一觀點,但需要強調的是,感知并不會直接引發鄰避運動或抗爭行為的發生。通過對R市X村和Y區鄰避群體的比較后我們發現,在某一特定的抗爭場域下,民眾的風險感知等社會、心理因素雖然會影響對某一事件的定性,為情感激發和態度醞釀奠定基礎[10],但不同鄰避者基于自身理性考慮,這種情感和態度的轉變能否引起抗爭行動根本上還在于鄰避者的自身特征,包括教育程度、環保和維權意識、動員能力等,它在鄰避運動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換言之,只有具有高動員特質的鄰避者在感知因素的促發下,才有可能轉變為激烈的對抗者。
最后,從鄰避者的實際參與行為來看,在R市的特殊情境下,“謀利”并不構成東道主社區居民抗爭行為的主要動因。在Y區鄰避者反核的整體進程中,核利益代表方的企業曾提出愿意加價回收這些核心反核人士在Y區的住房卻被拒絕。而且在筆者調查的過程中,多位Y區反核人士都表示,“保護環境的意義要比為了一點點錢去反抗的意義大得多”(訪談編號:RS2016072801)。這表明,鄰避者被看成是只顧私利、不顧國家大局和公共利益的傳統認知存在“標簽化”。用道德主義和理想主義的話語去解釋和批判鄰避群體的抗爭行為在一定意義上否認了“中國式鄰避運動”可能存在的正當性和正義性。由此提出的辦法,諸如政府給鄰避者以合理的經濟補償,在實踐中的效果就不會理想。談及鄰避運動,鄰避者的自私形象便躍然紙上,這種認知限定了我們對鄰避運動的認識和反思,需要我們考察鄰避者訴求的情境性。
事實上,長久以來,鄰避運動的肇因詮釋始終未脫離“訴權—感知—謀利”的解釋框架。將鄰避抗爭行為作為因變量時,多數研究者傾向于將民眾的風險感知及訴權、謀利等因素作為自變量。這種解釋范式往往是從鄰避者的視角出發,忽略了項目本身非科學性可能帶來的影響。更為重要的是,在“中國式鄰避運動”出現了很多新情況和新態勢的背景下,秉承西方研究成果的原有解釋框架很難適應新情況。譬如,在本文的案例中,Y區鄰避者的謀利取向并不構成抗爭動因;通過X村和Y區的對比后發現,感知動因與鄰避者的身份特質相關,單純的風險感知無法解釋鄰避運動的發生機制。甚至,在本文特定情境下,鄰避運動的發生遭遇了更為復雜的新情況,即網絡新媒體驅動著民眾由感知向抗爭的行為轉變。鑒于此,本文提出了多因型抗爭的解釋框架。
(一)多因型抗爭: 一個新的肇因解釋框架
1.基本內涵
所謂多因型抗爭,指的是由鄰避設施選址引發東道主社區的鄰避者主觀的風險感知,在身份特質型動因、風險機會型動因與媒介建構型動因等因素的影響下,部分會外化為群體性的鄰避運動(事件)。多因型抗爭是特定場域和事件催發下的環境風險不斷疊加、積累、突變的過程,其產生于鄰避設施選址可能(或已經)帶來的實際環境風險,經過民眾感知后會帶來社會穩定風險,表現為鄰避者向相關企業、國家機構以及大眾媒體進行呼吁、申訴并集體上訪乃至示威游行等。在上述解釋框架下,鄰避者的身份特質、鄰避抗爭的政治風險、新媒介動員等共同構成了“中國式鄰避運動”多因型抗爭的基本架構(見圖2)。而傳統政治與公共管理學界所主張的社會、心理等感知動因和謀利動因只是復雜鄰避抗爭行為和社會沖突的觸發器,并不構成多因型抗爭框架的直接內容。更值得注意的是,多數研究者認為公眾是因權利訴求而抗爭,實際上“訴權”只是公眾表達政治意愿、實現抗爭目的的過程性工具,并非鄰避運動的本質肇因。

圖2 “鄰避運動”多因型抗爭的解釋框架
2.構成要素及其相互關系
在R市的“核鄰避運動”這一多因型抗爭實踐中,其發生動因主要包含身份特質型動因、風險機會型動因與媒介建構型動因。
如前所述,不同解釋維度都可能對鄰避者環境風險感知向鄰避運動的轉變產生影響,但不同動因的作用點和具體機制不盡相同。具體來說:(1)鄰避者的身份特質決定著鄰避設施選址地附近東道主社區居民是否啟動抗爭行為。它是鄰避運動肇因的內驅動力。通常來說,高動員型鄰避者往往會產生“最大抵抗路徑”;反之,往往不會產生鄰避抗爭行為。(2)風險機會型動因往往是鄰避運動的直接導火索。在“技術非合理性”和“邊際力量輸出”的耦合作用下,鄰避者的抗爭行為面臨著較低的政治風險,從而鼓勵和推動鄰避群體進行更大的甚至持續性的抗爭。(3)媒介建構型動因有助于形成“熟人網絡—新型傳媒”的動員結構,加速了鄰避者的動員型組織產生及抗爭社會資源的整合,媒介常常是鄰避運動的核心助推器。就當今中國社會的鄰避實踐進程來看,前述動因并非獨立發生作用,而是同時影響著鄰避運動從民眾感知向民眾抗爭的行為嬗變,從而產生不同程度的作用力(見圖3)。

圖3 多因型抗爭中多元肇因的關系示意
(二) 差序政府信任: 多因型抗爭產生的深層機制
當前,多因型抗爭呈現出不斷擴大的趨勢,是什么促使多因型抗爭中的鄰避者走向抗爭?本文認為,“差序政府信任”是多因型抗爭產生的深層機制。
所謂“差序政府信任”是指公眾對各層政府機構的信任呈“央強地弱”格局[43],即民眾往往對中央政府有較高的信任水平,而對地方政府的信任水平較低[44],形成了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間“想象政府”和“實際政府”或“仁慈中央”和“邪惡地方”的對壘[45]。“差序政府信任”無論是在民謠、上訪群眾、大學生還是農村群體中都普遍存在[46],這種“信上不信下”的差序信任使很多沖突和矛盾難以得到妥善處置,容易導致矛盾上行,從而滋生相應的社會政治風險[47]。而在R市的鄰避運動實踐情境中,鄰避群體對央地政府間信任程度的落差成為他們不惜代價去北京上訪以期中央能了解R市作為核電備選廠址的種種不合理性,最終否決在該市進行核電建設的深層機制。
1.“差序政府信任”推動多因型抗爭的產生
從單純的政治與公共管理視角來看,“差序政府信任”看似尋常,卻有著非比尋常的政治意義。作為我國現有政治結構的一個邏輯基礎,它鼓勵民眾認同一個自上而下的賦權線[46]。換言之,當鄰避者出于特殊的身份特質對鄰避設施選址表達出不滿后,對地方政府的低信任驅使他們向具有更高信任度和權威的中央政府表達意見,繼而采用上訪等形式。尤其當央地政府間的信任差距大時,多因型抗爭更容易產生。近年來,我國發生的重特大鄰避運動數十起,如前文提到的浙江杭州反垃圾焚燒項目、廣東深圳抵制垃圾焚燒項目等,政府決策方式的封閉、項目的非科學性等固然是誘因之一,但對當地政府較低的信任則是更深層次的原因,多因型抗爭就是在這一宏觀社會背景下產生的。相反,當民眾對政府的信任較高以及央地政府間信任差距較低時,多因型抗爭并不容易產生。就案例而言,X村村民的“忍讓”與其對政府的信任高度相關,多數村民都表示“不能不相信政府”(訪談編號:RS2016072901;RS2016072902)。因此,村民的抗爭傾向一直未出現。
2.“差序政府信任”規制多因型抗爭的邊界
“差序政府信任”限定了公民多因型抗爭的目的、形式和激烈程度,使其目的主要是表達自己的意見;形式上主要是赴京上訪與“依法抗爭”;激烈程度不會超越“反貪官不反皇帝”的歷史傳統[46]。Y區反核骨干多次表示,“我們采取的都是合法的途徑,比如網絡上有分寸的宣傳。我們的目的就是一個,就是要把Y區當地情況實事求是地向國家的有關部門、決策部門反映上去”(訪談編號:RS2016072701;RS2016072801)。正是鑒于多因型抗爭的規制特性,眾多鄰避者在鄰避運動的過程中往往會尋求抗爭的合法性和正當性以降低其抗爭的政治風險。譬如,本文中R市Y區的鄰避者對該項目合理性的質疑成為其反核的重要動因。在中國的特殊情境下,政府信任獨特的差序化有助于多因型抗爭保持一定的正功能。這一差序結構沿著其內在邏輯,可能不斷自動地修校我國頻出的社會問題。
推動抗爭產生和規制抗爭邊界實際上呈現了“差序政府信任”在多因型抗爭中的作用二重性(見圖4)。這種二重性為我們思考鄰避運動的肇因提供了新視窗,也為我們進一步解釋鄰避者多樣的抗爭動因和抗爭行為提供了可能。一方面,“差序政府信任”的二重性凸顯鄰避者抗爭過程中的巨大張力,它滲透于反核業主的小區生活中,推動著Y區反核業主們不斷進行抗爭,使其抗爭空間整體性地拓展。另一方面,“差序政府信任”的二重性又限定和規制了多因型抗爭的邊界。換言之,鄰避者的行動是在制度和法律允許的范圍內“踩線而不越線”的抗爭行為,不能簡單片面地認定多因型抗爭就是損害社會秩序的消極現象。

圖4 差序政府信任與多因型抗爭的關系示意圖
作為一項探索性的研究,本文通過研究R市“核鄰避運動”后發現,傳統的“訴權—感知—謀利”框架存在片面化的缺陷:第一,無論從形式還是手段來看,“訴權”更多是作為鄰避者達到抗爭目的的工具,公眾并非因權利訴求而抗爭,而是“用權利去斗爭”;第二,民眾風險感知固然會影響對某一事件的定性,但大多只是為進一步的情感激發和態度醞釀奠定基礎,能否引起抗爭根本上還在于鄰避者的自身特征;第三,“謀利”并不構成鄰避抗爭行為的主要動因,傳統分析框架中對鄰避者自私的認知過于局限;第四,在特定情境下,鄰避運動的發生會遭遇更為復雜的新情況,如網絡新媒介驅動民眾由感知向抗爭的行為轉變。
本文結合R市“核鄰避運動”和當前鄰避抗爭領域的新態勢,提出了多因型抗爭這一新的解釋框架。這一思路具有兩個基本特征:一是把西方已有研究成果置于中國社會轉型期的時代脈絡中,進而把握訴權、感知、謀利等不同動因對中國鄰避群體的影響;二是強調鄰避運動肇因詮釋的多維度融合折中特征等。我們進一步拓展了前述研究思路,將以往研究中視為整體的“訴權—感知—謀利”的解釋框架分解,置于我國的特殊情境下,并在一定程度上發展了鄰避運動肇因的研究思路,更清晰地展現了不同動因與鄰避抗爭行為的因果機制及可能存在的新動因。借助這一解釋框架,本文得出了一些理論啟示,在此總結為以下幾點:
(1)鄰避者的身份特質影響著鄰避設施選址地東道主社區居民是否啟動抗爭行為,它是鄰避運動發生的內驅動力,高動員型鄰避者往往會產生“最大抵抗路徑”。
(2)風險機會型動因往往是引發鄰避運動的直接導火索,在“技術非合理性”和“邊際力量輸出”的耦合作用下,鄰避者抗爭時面臨的政治風險保持在較低水平,從而直接或間接地鼓勵和推動著鄰避者啟動抗爭行為。
(3)新媒介有助于形成“熟人網絡—新型傳媒”的動員結構,加速了鄰避者的動員型組織產生及抗爭社會資源的整合,是鄰避運動的核心助推器。
這三點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國式鄰避運動”抗爭動因的變遷邏輯,對于理解新情況和新態勢下鄰避運動的形成邏輯具有重要的意義。一方面,鄰避者在風險感知的基礎上,是否產生抗爭行為受很多外部因素的影響。不同因素在鄰避抗爭行為的產生過程中扮演著不同的角色,使鄰避運動的肇因詮釋紛雜難陳。另一方面,某些動因值得我們進一步的反思。譬如,在傳統的分析框架下,特殊項目選址地的東道主社區居民往往出于利益因素排斥、默許特殊重大項目,對這些項目反對者本身與抗爭行為關系的探索還較為滯后。本文在R市“核鄰避運動”的特殊情境下發現,高動員型鄰避者往往會產生“最大抵抗路徑”。在實踐層面,它有利于識別真正可能產生抗爭行為的人群和區域,以便政府能夠有針對性地提出治理策略,有利于推動社會治理。
當然,本文的局限性值得進一步探究,尤其是雖然我們對鄰避運動的肇因依據特定情境進行了田野調查,但這種依據驗證性案例的研究仍然較為簡單和形式化。畢竟,個案推理能否適用于全體還有待未來基于更多案例的實證思考。此外,資料所限,本文只關注了部分訪談對象(如部分Y區核心反核業主和部分X村的村民代表、普通村民等)。未來還需要從數理實證層面對鄰避運動的肇因進行更為科學、全面的驗證性思考。“鄰避者身份特質對抗爭行為具有高度影響”等命題還需要更多的統計和數據支撐,在這方面,對鄰避運動的肇因研究還有更大的探究空間。
[1] M.J.Dear & S.M.Taylor,NotonOurStreet:CommunityAttitudestoMentalHealthCare, London: Pion Ltd., 1982.
[2]M.E.Vittes, P.H.Pollock & S.A.Lilie,″Factors Contributing to NIMBY Attitudes,″WasteManagement,Vol.13, No.2(1993), pp.125-129.
[3]王向民、許文超: 《制度缺失的理性行動:PX事件中政府與民眾博弈的“內卷化”現象》,《上海交通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6期,第43-52頁。 [Wang Xiangmin & Xu Wenchao,″Rational Action under Institutional Deficiency: A Study of the Phenomenon of Involution during the Game between the Government and the Public in PX Incidents,″JournalofShanghaiJiaotongUniversity(PhilosophyandSocialSciences), Vol.22, No.6(2014), pp.43-52.]
[4]R.C.Mitchell & R.T.Carson,″Property Rights, Protest, and the Siting of Hazardous Waste Facilities,″TheAmericanEconomicReview, Vol.76, No.2(1986), pp.285-290.
[5]李小敏、胡象明: 《鄰避現象原因新析:風險認知與公眾信任的視角》,《中國行政管理》2015年第3期,第131-135頁。 [Li Xiaomin & Hu Xiangming,″Analysis on the Causes of NIMBY in the Perspective of Risk Perception and Public Trust,″ChinesePublicAdministration, No.3(2015), pp.131-135.]
[6]任丙強: 《鄰避沖突的性質及其解決機制:四種理論路徑的闡釋》,《河北學刊》2015年第1期,第155-159頁。[Ren Bingqiang,″The Nature and Solutions of Avoiding Nearby Conflicts: Four Theoretical Approaches,″HebeiAcademicJournal, No.1(2015), pp.155-159.]
[7]侯光輝、王元地: 《“鄰避風險鏈”:鄰避危機演化的一個風險解釋框架》,《公共行政評論》2015年第1期,第4-28,198頁。 [Hou Guanghui & Wang Yuandi,″NIMBY Risk Chain: A Risk Framework for Interpretation of the Evolution of NIMBY Crisis,″JournalofPublicAdministration, No.1(2015), pp.4-28,198.]
[8]吳毅: 《“權力—利益的結構之網”與農民群體性利益的表達困境——對一起石場糾紛案例的分析》,《社會學研究》2007年第5期,第21-45,243頁。[Wu Yi,″Nets of the Power-Rights Structure and Dilemma of Peasants’ Group-rights Expression: An Analysis of a Gravel Pit Dispute,″SociologicalStudies, No.5(2007), pp.21-45, 243.]
[9]陳濤、謝家彪: 《混合型抗爭—當前農民環境抗爭的一個解釋框架》,《社會學研究》2016年第3期,第25-46,242-243頁。[Chen Tao & Xie Jiabiao,″Mixed Types of Contention: An Explanatory Framework for the Current Farmers’ Environmental Contention,″SociologicalStudies, No.3(2016), pp.25-46, 242-243.]
[10]張樂、童星: 《價值、理性與權力:“鄰避式抗爭”的實踐邏輯——基于一個核電站備選廠址的案例分析》,《上海行政學院學報》2014年第1期,第84-95頁。[Zhang Le & Tong Xing,″Value, Ration and Power: The Practical Logic of the ′NIMBY′ Contention,″TheJournalofShanghaiAdministrationInstitute, No.1(2014), pp.84-95.]
[11]M.O’Hare,″Not on My Block You Don’t — Facilities Siting and the Strategic Importance of Compensation,″PublicPolicy, Vol.25, No.3(1977), pp.407-458.
[12]J.M.Gillroy,″Moral Considerations and Public Policy Choices: Individual Autonomy and the Nimby Problem,″PublicAffairsQuarterly, Vol.5, No.4(1991), pp.319-332.
[13]M.E.Kraft & B.B.Clary,″Citizen Participation and the Nimby Syndrome: Public Response to Radioactive Waste Disposal,″TheWesternPoliticalQuarterly, Vol.44, No.2(1991), pp.299-328.
[14]W.R.Freudenburg & S.K.Pastor,″NIMBYs and LULUs: Stalking the Syndromes,″JournalofSocialIssues, Vol.48, No.4(1992), pp.39-61.
[15]何艷玲: 《“鄰避沖突”及其解決:基于一次城市集體抗爭的分析》,《公共管理研究》2006年第4期,第93-103頁。[He Yanling,″The Conflict Caused by ′Not in My Backyard′ and Its Solution: Analysis Based on Urban Collective Protest,″PublicManagementResearch, No.4(2006), pp.93-103.]
[16]陶鵬、童星: 《鄰避型群體性事件及其治理》,《南京社會科學》2010年第8期,第63-68頁。[Tao Peng & Tong Xing,″Governance of Mass Disturbances Caused by NIMBY,″SocialSciencesinNanjing, No.8(2010), pp.63-68.]
[17]婁勝華、姜姍姍: 《“鄰避運動”在澳門的興起及其治理——以美沙酮服務站選址爭議為個案》,《中國行政管理》2012年第4期,第114-117,99頁。 [Lou Shenghua & Jiang Shanshan,″The Rise and Governance of NIMBY Protests in Macao: A Study of Methadone Treatment Service Center Siting Case,″ChinesePublicAdministration, No.4(2012), pp.114-117, 99.]
[18]彭小兵、朱沁怡: 《鄰避效應向環境群體性事件轉化的機理研究——以四川什邡事件為例》,《上海行政學院學報》2014年第6期,第78-89頁。[Peng Xiaobing & Zhu Qinyi,″A Study on Mechanism from NIMBY to Mass Disturbances and Civil Disorder Surrounding Environmental Pollution: Based on the Case of ′the Shifang Incident, Sichuan′,″TheJournalofShanghaiAdministrationInstitute, Vol.15, No.6(2014), pp.78-89.]
[19]崔晶: 《中國城市化進程中的鄰避抗爭:公民在區域治理中的集體行動與社會學習》,《經濟社會體制比較》2013年第3期,第167-178頁。[Cui Jing,″NIMBY Protests in the Process of Urbanization in China: Citizen’s Collective Action and Social Learning in Regional Governance,″ComparativeEconomic&SocialSystems, No.3(2013), pp.167-178.]
[20]金通: 《垃圾處理產業中的鄰避現象探析》,《當代財經》2007年第5期,第78-80頁。[Jin Tong,″An Investigation into the Phenomenon of NIMBY in Rubbish Treatment Industry,″ContemporaryFinance&Economics, No.5(2007), pp.78-80.]
[21]A.Mazmanian & D.Morell,″The NIMBY Syndromic Facility Siting and the Failure of Democratic Discourse,″ in N.Vig & M.E.Kraft(eds.),EnvironmentalPolicyinthe1990s:TowardaNewAgenda, Washington D.C.: Congressional Quarterly Press, 1990.
[22]R.Kemp,″Why Not in My Backyard? A Radical Interpretation of Public Opposition to the Deep Disposal of Radioactive Waste in the United Kingdom,″Environment&PlanningA, Vol.22, No.9(1990), pp.1239-1258.
[23]S.Cowan,″NIMBY Syndrome and Public Consultation Policy: The Implications of a Discourse Analysis of Local Responses to the Establishment of a Community Mental Health Facility,″Health&SocialCareintheCommunity, Vol.11, No.5(2003), pp.379-386.
[24]魏娜、韓芳: 《鄰避沖突中的新公民參與:基于框架建構的過程》, 《浙江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4期,第157-173頁。[Wei Na & Han Fang,″ New Public Involvement in the NIMBY Conflic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raming Process,″JournalofZhejiangUniversity(HumanitiesandSocialSciencesEdition), No.4(2015), pp.157-173.]
[25]陳寶勝: 《鄰避沖突基本理論的反思與重構》,《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6期,第81-88頁。[Chen Baosheng,″The Reflection and Reconstruction of the Basic Theory of the NIMBY Conflicts,″JournalofSouthwestUniversityforNationalities(HumanitiesandSocialScience), No.6(2013), pp.81-88.]
[26]D.Morell,″Siting and the Politics of Equity,″HazardousWaste, Vol.1, No.4(2009), pp.555-571.
[27]E.R.A.N.Smith & M.Marquez,″The Other Side of the NIMBY Syndrome,″Society&NaturalResources,Vol.13, No.3(2000), pp.273-280.
[28]L.S.Bacow & J.R.Milkey,″Overcoming Local Opposition to Hazardous Waste Facilities: The Massachusetts Approach,″HarvardEnvironmentalLawReview, Vol.6, No.2(1982), pp.265-305.
[29]范少虹: 《論“鄰避沖突”中的政府依法行政》,《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3期,第47-52,161頁。[Fan Shaohong,″Arguments on the Government Administration According to Law in NIMBY Conflicts,″JinanJournal(PhilosophyandSocialSciences), No.3(2013), pp.47-52, 161.]
[30]侯光輝、王元地: 《鄰避危機何以愈演愈烈——一個整合性歸因模型》,《公共管理學報》2014年第3期,第80-92,142頁。[Hou Guanghui & Wang Yuandi,″Why NIMBY Crisis Evolve: An Integrated Attribution Model,″JournalofPublicManagement, No.3(2014), pp.80-92, 142.]
[31]何艷玲: 《“中國式”鄰避沖突:基于事件的分析》,《開放時代》2009年第12期,第102-114頁。[He Yanling,″The Chinese-style NIMBY Conflict: A Case-based Analysis,″OpenTimes, No.12(2009), pp.102-114.]
[32]郎友興、薛曉婧: 《“私民社會”:解釋中國式“鄰避”運動的新框架》,《探索與爭鳴》2015年第12期,第37-42頁。[Lang Youxing & Xue Xiaojing,″Private Citizen Society: A New Framework to Explain China’s NIMBY Movements,″ExplorationandFreeViews, No.12(2015), pp.37-42.]
[33]應星: 《草根動員與農民群體利益的表達機制——四個個案的比較研究》,《社會學研究》,2007年第2期,第1-23, 243頁。[Ying Xing,″Grassroots Mobilization and the Mechanism of Interest Expression Nets of the Peasants Group: A Comparative Study of Four Cases,″SociologicalStudies, No.2(2007), pp.1-23, 243.]
[34]R.D.Bullard,DumpinginDixie:Race,Class,andEnvironmentalQuality(3rdEdition), New York: Westview Press, 2000.
[35]張樂、童星: 《“鄰避”行動的社會生成機制》,《江蘇行政學院學報》2013年第1期,第64-70頁。[Zhang Le & Tong Xing,″Social Generative Mechanism for ′NIMBY′ Actions,″TheJournalofJiangsuAdministrationInstitute, No.1(2013), pp.64-70.]
[36]P.Bosley & K.Bosley,″Public Acceptability of California’s Wind Energy Developments: Three Studies,″WindEngineering, Vol.12, No.5(1988), pp.311-318.
[37]鄭衛、石堅、歐陽麗: 《并非“自私”的鄰避設施規劃沖突——基于上海虹楊變電站事件的個案分析》,《城市規劃》,2015年第6期,第73-78頁。[Zheng Wei,Shi Jian & Ouyang Li,″Planning Conflict concerning Non-selfish NIMBY Facilities: A Case Study of Hongyang Substation Incident in Shanghai,″CityPlanningReview, Vol.39, No.6(2015), pp.73-78.]
[38] 顧金喜: 《“微時代”網絡謠言的傳播機制研究——一種基于典型案例的分析》, 《浙江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7年第3期,第94-104頁。[Gu Jinxi, ″ Communication Mechanisms of Internet Rumors in the Micro Era: A Case Study,″JournalofZhejiangUniversity(HumanitiesandSocialSciencesEdition), No.3(2017), pp.93-104.]
[39]鄧君韜: 《“鄰避運動”視野下PX項目事件審視》,《湖南社會科學》2013年第5期,第85-88頁。[Deng Juntao,″Event Review of PX Project under the Perspective of NIMBY Movements,″SocialSciencesinHunan, No.5(2013), pp.85-88.]
[40]A.Scott & J.Street,″From Media Politics to E-Protest,″InformationCommunication&Society, Vol.3, No.2(2010), pp.215-240.
[41]童志鋒: 《動員結構與農村集體行動的生成》,《理論月刊》2012年第5期,第169-173頁。[Tong Zhifeng,″Mobilization Structure and the Formation of Rural Collective Action,″TheoryMonthly, No.5(2012), pp.169-173.]
[42]陳海嵩: 《國家環境保護義務的溯源與展開》,《法學研究》2014年第3期,第62-81頁。[Chen Haisong,″State Obligation of Environment Protection’s Origins and Development,″ChineseJournalofLaw, No.3(2014), pp.62-81.]
[43]李連江: 《差序政府信任》,《二十一世紀》2012年6月號,第108-114頁。[Li Lianjiang,″Hierarchical Trust in Government,″Twenty-FirstCentury, June 2012, pp.108-114.]
[44]T.P.Bernstein & X.Lü,″Taxation without Representation: Peasants, the Central and the Local States in Reform China,″TheChinaQuarterly, No.163(2000), pp.742-763.
[45]管玥: 《政治信任的層級差異及其解釋:一項基于大學生群體的研究》,《公共行政評論》2012年第2期,第67-99,179-180頁。[Guan Yue,″Differential between Trust in Multiple Levels of Government and Its Explanation: A Survey Based on Undergraduates in China,″JournalofPublicAdministration, No.2(2012), pp.67-99, 179-180.]
[46]呂書鵬: 《差序政府信任:概念、現狀及成因——基于三次全國調查數據的實證研究》,《學海》2015年第4期,第148-157頁。[Lü Shupeng,″Hierarchical Trust in Government: Concept, Status and Origin: An Empirical Study Based on the Three National Survey Data,″AcademiaBimestrie, No.4(2015), pp.148-157.]
[47]吳結兵、李勇、張玉婷: 《差序政府信任:文化心理與制度績效的影響及其交互效應》,《浙江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 2016年第5期,第157-169頁。 [Wu Jiebing, Li Yong & Zhang Yuting,″The Origin of Hierarchical Political Trust in China: The Influence of Cultural Psychology and Institutional Performance,″JournalofZhejiangUniversity(HumanitiesandSocialSciences), No.5(2016), pp.157-169.]
Multiple Resistance: Multi-dimensional Scanning of the Causes of NIMBY Movements: Taking the Movement of the Anti-nuclear Power Plant in R City as an Example
Wang Gang Song Kaiye
(Law & Politics School, Ocean University of China, Qingdao 266100, China)
Much of the facilities sitting literature is concerned with the phenomenon that certain services are in principle considered as beneficial to the majority of the population, but those proposed facilities to provide these services are in practice often strongly opposed by local residents. This phenomenon is popularly known as not in my back yard (NIMBY) movements. It made a start in the Western countries, but with the fast development of China’s economy and its rapid urbanization in recent years, the NIMBY movements have also increased correspondingly in China. The movements that draw social concerns are the Panyu trash incinerators of Guangdong province, the Xierqi eating leftover garbage landfill project and the PX projects in Xiamen, Dalian, etc.
Although most researchers in the Chinese and Western academic circles now seem to agree that this phenomenon is rather complex, and that the ″right of action,″ perception and profit are the three main reasons why people may oppose a particular local development. It is not still satisfactory on the practical level. In fact, previous studies of the causes of the NIMBY movements have always uphold the explanation framework of ″right-perception-profit.″ Although traditional framework has provided many beneficial and constructive messages for us to comprehend and overcome the NIMBY movements, there are still many problems and inadequacies. On the one hand, it has a simple and one-sided tendency, on the other hand, traditional framework ignores the new trend of extended thinking and the specific situations in China. Through the study of R city, we find that the causes of NIMBY movements has at least three dimensions of ″identity based motivation,″ ″risk opportunity motivation″ and ″media construction motivation.″ The aim is to show that it is more likely to lead to the generation of resistance behavior under the help of high mobilization characteristics, lower resistance risk, and the booster of medium. After comparing the traditional interpretation framework, we find that neither ″right″ nor ″perception″ or ″profit″ is the core motive to promote the cause of NIMBY movements.
In view of this, this paper puts forward a new framework of ″Multiple Resistance.″ Under this framework, the identity of the NIMBYists, the size of the risk of the NIMBY movements and new media mobilization are the basic structure of the ″Multiple Resistance.″ And ″hierarchical trust in government″ is the deep mechanism of this framework. Firstly, ″hierarchical trust in government″ promotes the generation of resistance; secondly, ″hierarchical trust in government″ regulates the border of resistance. Compared with the traditional framework, ″Multiple Resistance″ has increasingly become the norm and priority incentives. It is also more persuasive than the traditional interpretation framework. At the practical level, it is helpful to identify the people and regions that may be able to fight against the NIMBY facilities, so that the local government can take more targeted measures. These results demonstrate that the identity of the NIMBYists, the rationality of the NIMBY facilities and the new media mobilization will play a significant part in the NIMBY movements. This finding advances the understanding of the cause of the NIMBY movements.
environmental risk; NIMBY movement; right-perception-profit; mutiple resistance; hierarchical trust in government
10.3785/j.issn.1008-942X.CN33-6000/C.2016.09.193
2016-09-19
[本刊網址·在線雜志] http://www.zjujournals.com/soc
[在線優先出版日期] 2017-07-31 [網絡連續型出版物號] CN33-6000/C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16BZZ079)
1.王剛(http://orcid.org/0000-0002-6986-5286),男,中國海洋大學法政學院副教授,法學博士,主要從事海洋環境管理、公共管理研究方法等研究; 2.宋鍇業(http://orcid.org/0000-0002-3415-2171),男,中國海洋大學法政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環境風險研究。

①這類公共設施通常被稱為“鄰避設施”,即“產生效益由全體社會所共享,但負外部性效果卻由附近民眾承擔的設施”,包括:污染類(垃圾焚燒設施等),風險積聚類(加油站、核電站等),污名化類(監獄、戒毒中心等)及心理不悅類(火葬場、殯儀館等)四種類型。相關述評參見陶鵬、童星《鄰避型群體性事件及其治理》,載《南京社會科學》2010年第8期,第63-68頁。
②對這一類型的抗爭運動,有“鄰避抗爭”“鄰避效應”“鄰避沖突”“鄰避運動”“鄰避沖突”等表述,本文主要使用“鄰避運動”的概念來界定這一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