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麗榮
包書皮兒
◎房麗榮

網上訂了一本書,馮友蘭著的《中國哲學史》。青白色的封面,磨砂材質堅韌厚實,邊角一道約三厘米的條封,最上面印著一個白發老者,目光深邃而睿智,這就是馮友蘭的頭像。喜愛之余,想起前年得一本好書,倚在床邊,邊賞讀邊喝茶,結果讀到情動處,弄翻了茶杯,茶水殷濕了心愛的書頁。那是席慕容的經典散文……心疼,心疼,心疼……用軟布反復擦拭,亦不能復原,恨恨不已,下決心再得新書,必定要包書皮兒。
說包就立即動手。開始準備材料。去辦公室借剪刀,問問有沒有類似掛歷的東西。問及用途之后,同事笑我,現在誰還包書皮兒啊,言外之意,我OUT得要命,土得掉渣兒。翻箱倒柜,還是找來了掛歷紙,紙剪刀……然后,折疊,裁剪,對折,包裝,壓平……最后,寫上書名。大功告成之后,長舒一口氣——可以放心慢慢品讀了。
說起包書皮兒,一下子掀起一簾回憶。小時候上學,新學期發了新書,回家放下書包的第一件事,必定馬上喊,媽——發新書了,幫我包書皮兒,包書皮兒。那時候哪里有現在五顏六色、各式各樣的現成書皮兒,連過年用舊的掛歷也沒有。我記得上小學五年級時,哥哥新年前才拿回一本掛歷,上面都是電影明星:山口百惠、栗原小卷……漂亮極了。十二頁的掛歷,我們姐妹翻來翻去,看無數遍也看不夠。最后,媽媽把掛歷掛得老高,說就是洗手了也不準隨便翻。這本掛歷掛了一年又一年,哪兒舍得包書呢。那時我爸在供銷社當會計,純屬職務之便,每次供銷社進貨時包裝棉布等貨物的牛皮紙,就是最好的書皮兒了。要是遇到紙色稍有變化的,更是愛不釋手了。將爸爸拿回來的牛皮紙裁成適當的幾份,剛好夠包發下來的幾本書。認真地反復對折,折疊,再折疊,用剪刀將紙裁好,小心翼翼地包在新書上,再讓寫字漂亮的爸爸用鋼筆寫上新書科目,寫上班級和姓名。名字要描得粗粗的、重重的才行,輕輕吹干墨跡(一般是等不及墨跡自然干的),再取來一摞厚書壓在新包的書上。一般要壓一宿,壓得平平整整才成。第二天早上早早起來,動作麻利地把壓好的書取出來,吹吹上面似有若無的浮灰,再一本一本輕輕放入書包,三口兩口吃過飯后,迫不及待地、樂顛顛地跑去學校。之所以迫不及待,是因為期待到校后的顯示、炫耀。同桌的,前后座的,好朋友,最討厭的……都必定要明里摸碰,暗地審視。或者透過同學的肩頭偷偷瞄兩眼,或羨慕、或鄙夷、或嫉妒的情緒一時間不斷變換著。自然是和同學的一番比較:議論某某的書皮兒顏色好,某某的書皮兒包得漂亮,一起笑某某的書皮兒難看死了……
記得有一次,媽從供銷社卸貨回來,淘到一大包絹帛似的淡黃色的包裝布匹的紙,那些紙上面有暗色的波浪形花紋。我們姊妹喜歡得不得了,等不及新學期開學,就央求著媽媽換個書皮兒。媽媽拗不過,只好同意每人只能給換一本。思來想去,我決定給心愛的語文書換書皮兒。書皮兒包完,媽媽還在書皮兒左下角畫了一叢蘭花、一只蝴蝶。漂亮極了!我用蠟筆涂了顏色。那個書皮兒著實讓我開心了好長一陣子,自信心和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我的作文水平也急速提升,被老師表揚過多次……
這也許是包書皮兒在那個時代、那種家庭、那一代人生活和生命中產生的另一種強大魅力!現在呢,什么是最想要的?什么是最珍貴的?什么是值得珍惜的?生活、聲音,所有的一切,被強烈地物質化……一直擁有的被忽略,近在咫尺的親情遭漠視……在消費和被消費中,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手里做著虛無的瑣事,口中翻滾理想的句子。目標、任務,不能讓你的身心保持激情;空調、冰箱,不會讓你的愛情永久保鮮。
于是,常常,我的心里充滿了回憶,那些貧窮而又知足的日子,那些勞累而又輕松的日子,那些簡單而又充盈的日子,那些狹長而又寬廣的日子,那些有時無望而又充滿寄托的日子……它們,真實地嵌在了我的生命中,沒有鉆石的閃亮,卻令我真實,善良,懂得珍視、感恩和感動……就如那小小的、普通的書皮兒,再也不能消逝、磨滅……
(責任編輯 象話)

房麗榮,女,70后,吉林通化人,現為公務員。通化縣作家協會理事,詩探索中國新詩會所會員。作品在各級刊物和網絡詩刊發表。新詩《金蓮花》榮獲“中華情”中國詩歌聯賽金獎;2016年被評為“七夕·華原杯”愛情作品大賽“十佳潛力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