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宛凝
心境俱清
◎茉宛凝

我心素已閑,清川澹如此。當我見到那一片夢境里的水域時,只想起這么一句話。不是腥咸的海水,不是渾濁的池水,也不是涓涓細流。而是一大片與天際相接的湖水,似海般寬廣蔚藍,又有溪水的清澈明朗。
一直想走到這么一處,有花有水有云,有情懷有味道地坐幾個小時,把一冊今生擱置了的書卷攤開來讀,把所有的匆匆,化作一陣風,從心湖上吹過去,把生活百般滋味都吹盡了,只剩天地間一片藍得純凈的水,像不諳世事的眼。
人在途中,素心素情,看什么都清明喜悅,干干凈凈,仿佛月色為襖,星空為燈,蟲鳴為樂,風為琴,暫與世人疏,徒步生閑情,一步一景,一步一念,像鋪開的水墨畫卷。
在山間,在水邊,在林中,衣袖帶了落花,沾了露水,已是讀了最自然樸素的故事,看透最樸素的風景,愛過最樸素的人,留下最樸素的心,以最樸素的姿態,老在煙水旁,老在樸素的情懷里了。旅行,可以讓人回歸最初,最素白的從前。
一直記得旅途中有一座祠堂,跨入高高的門檻,撲面而來的不是尋常的古味,而是許久沒有聽過的戲曲聲。祠堂正中央,一群老人圍坐在老舊的紅木漆桌旁,捧著一盞茶聽臺上的人唱戲,神情陶醉而沉迷。
那戲里唱的是從前的日子吧。他們的故事,全都婉轉在戲曲的每一個音調,每一句唱詞里。來到這里,仿佛世外桃源般,為一直生活在紛擾里沾滿塵埃與疲憊的心,撣去泥土,撣去死寂,使之變得鮮活,輕盈。
曾偶遇一間布藝店,便駐足看女子手持針線,氣柔息定地繡著棉布袋子,繡著錦帕上的小雛菊,繡著衣襟前一株梨花淡白。袋子只掌心般大小,蓋了印章,那清秀的毛筆字寫著“纖墨”與“韻”,落款是乙未年冬。
已經極少有人使用這么古典的年份名稱了。相比如今生硬的2016,2017年,我更喜歡落款是乙未年丙申年,桃月梅見葭月。不禁感嘆古人好雅致,日子過著過著,還要磨好一硯香墨來為時間取名字,來告訴所有人,花開了,冬來了,蒹葭蒼蒼了。
我多歡喜古人的庸常,讀書喝茶,眠琴綠蔭,鳥喧相從,人閑時到春山看桂花落,憂愁時找杏花村喝小酒,每日采采薇草,聽一折戲,唱幾段小曲。
時時清爽的呼吸,有菖蒲薄荷的柔軟。每一刻每一秒,仿佛都在路上,在天地間徜徉,永遠是淡然素雅的人,永遠有一顆澄澈的心,永遠看得見世間最美好的事物。
有時候旅行便是千里赴一席嬋娟。嬋娟是,與素未謀面的人相見,與牽掛的人重逢,與沿途的景邂逅,與心上的執念私奔。
這樣的時光,似一盞清茶,涓涓明澈,一個眼神就可以幻化成一束日光,張揚地照進所有生活中的掙扎與黑暗。便也只有旅行才能得到如此暖而不灼的光芒,那么亮堂堂地照進靈魂里去,把素心歸還,把癡心放逐,把喜悅好好珍藏。
去看看山河吧,與花鳥蟲魚相愛,與流云清澗為鄰,與糾葛和解,與自己言和,心上的千瘡百孔,會以落花補,以流水補,然后永遠在人生的路途上,且歌,且喜,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