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暖而棲

◎瀟然軒夢

尋暖而棲

◎瀟然軒夢

風不再軟語溫存，雨不再纏綿悱惻，就代表冬來了，來的時候不懷柔，也不嬌俏，帶點薄涼的氣息。天一涼，風清日閑，人的心思就變得簡單許多，不再一味忙于奔波，豪情壯志慢慢收斂了，開始有點小慵懶，小散漫，只尋暖而棲。

處于冬天的人是有點憊懶的，李白在《立冬》中寫“凍筆新詩懶寫，寒爐美酒時溫”，立冬，麥田里的秋收作物早已收割完畢，動物也開始準備冬眠，筆墨被凍住，詩人也懶得寫詩了，不寫字干什么呢？溫酒煎茶。

外面水已結成冰又如何，寒風凜冽又如何，居于室，有暖爐，有美酒，溫了酒入胃，酒香氤氳開來，香氣在室內席地而坐，暖意也在身體里慢慢升騰。喝到微醺，喝到月上初升，陶陶然看滿地月光，讓已經醉了的人朦朧間疑是落了一地雪，又皎潔，又輕柔。

說是懶寫詩，不經意間就成就了唯美的詩句：“醉看墨花月白，恍凝雪滿前村”。猶來特意為之的詩句不一定好，率性道來，不經雕琢反而歸真純樸，恰如其分的妙。

冬天讀這樣的詩妙趣橫生，頗有點想親自體驗一番的沖動，但到底不是古人，沒有圍爐煮酒的意境，只好作罷。

轉身入了廚房，細火慢熬一鍋雞湯，加了板栗、紅棗、枸杞、少許生姜，當它們慢慢碰撞磨合，經過水和火的調和，各自收起堅硬的棱角，不再劍拔弩張，呈現出你儂我儂的姿態時，就有香氣染了滿室。湯水沸騰的咕嚕聲似是想將已然冬眠的碗筷叫醒，來盛這滿室貴重溫寧的人間煙火。

在異鄉的時候，我聽過最動聽的一句話就是：故鄉的雪，是暖的。

故鄉的雪，不是如約而至，也不是擺了儀仗聲勢浩大出行，只是在萬籟俱寂的深夜，踏著細碎輕緩的腳步而來，不擾民，不生事，只靜靜地落。屋頂落了一層，臺階落了一層，剛冒了新綠的麥田落了一層，一層疊一層……一覺醒來，一大片一大片的白，以最安靜的姿態覆蓋一切，還天地一寸一寸的潔凈。雖然帶著薄寒清冷的涼，但也給人光風霽月的暖。

這時登高望遠，風景別致，夜雪初霽，洵美且異。鄉村沒有林立的高樓，有的是一畝一畝經過精心分割的麥田，覆了雪，間或探出幾點綠意灑然的小麥苗，綠與白的遇見，像一場青蔥歲月的旖旎情事?？偸亲屓讼肫鹦牡鬃〉哪莻€人，純白時光，淺綠少年，說過一起江湖遠行，去最美的地方，喝最烈的酒，看草木萋萋，哪管日落日升。此中念想唯有雪能映照，一樣純白，一樣底色清亮。

始終相信這世間總有人活得像雪一樣清朗自在，人事風霜都已經歷，卻不介意這世間的荒涼，依然保有心里明亮的底色，澄澈而又美好。這樣的人總是讓人心生向往與歡喜。

“這場雪下得好呵！”有鄰居喜氣盎然地說道，鄉民純樸，心思簡單。在農人眼里關心的是萬物的生長，他們不一定知道“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但他們知道瑞雪象征祥和，這是蕭瑟冬天里最好的蘊藉，民自足而小安。

想著等老了，就回到故鄉，與喧囂相忘于江湖，余生與古井老屋相濡以沫。

有熱湯，有美好的期盼，心底有溫暖，對于冬，對于寒涼，無憂，亦無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