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意

◎ 茉宛凝

玲瓏意

◎ 茉宛凝

古來，玲瓏在詩詞里指梅花與雪。

不久前在書上讀到一個句子：“素心人，玲瓏意?！彼啬钏圃拢岘噵染辏逍惆踩?，將人的心思寫得清凈若禪，安之若素，寡淡如蒲如荷。心素了，意方玲瓏剔透,素心的人總有不一樣的意境與心思。

曾在逛中國風的畫館時見著一幅畫，同樣是魚戲蓮葉的題材，卻不是傳統的黑白水墨畫。魚和水，一方是淡粉，一方是幽藍，色彩明艷又不失素雅，清明得仿佛看得見魚之玉骨，水之草木。波光粼粼，似動似靜。一時之間啞然，竟找不到詞語描述這般意境。只聽一旁的人低嘆了一句：好一幅素淡玲瓏的畫！

是玲瓏！清透空靈，澄澈如洗，看得人也清涼涼，沾滿了詩意氣韻，好似伸手就能掬一捧清水洗面，把俗氣俗塵都撲落開。

也曾遇見一個森林般的姑娘。身穿棉麻，無事便刺繡、讀書，素清棉布，斑斕麻線，一支繡針，繡出小雛菊，鈴鐺花，輕盈靈動，引得人想立刻去看一場花事，淋一場四季雨。

我在她的小島嶼里四處踱步，看她的繡品。一眼，是春雨長堤，一眼，是煙云青衫，一眼，是山映纖月，一眼，是溪石栽花，一眼，是古亭待君。畫中景各異，卻同樣甘于清幽，宛如仙子，飄然出塵。光陰仿佛被扯成了她手中的長絲線小棉針，細細密密地把花明玉凈，一點一點繡下來。

那作畫的人，這刺繡的人，一定像一首詩中所寫的那般：“垂簾默對此花身，意態翛然欲出塵。淡寫風神濃寫韻，天涯知有素心人?！绷浫怀鰤m，淡神濃韻，只癡山水草木，癡蟲魚鳥鳴，癡白云蒼山，不問前程，不悔來路，素心一生，而意思玲瓏。

喜歡看人煮茶。去旅行，在一間茶館里歇腳。店主是個老婦人，卻眉眼清爽。案幾上點了矮燭，其上擱了一壺水，放幾朵干櫻花，任它緩緩地煮好。然后端來白瓷盞，將茶倒入。

白瓷盞為底，茶水恬淡清透，花瓣清雅如畫，一看之下，像一塊琥珀?！斑@款茶，我自名為玲瓏意?！崩蠇D人突然開口說，聲音里帶著想念。“玲瓏意？”“清透明朗，素雅晶瑩，何不玲瓏？”“為何獨是這一款？”我問?！耙驗槲业呐畠撼＝o我煮啊?！蔽衣犃?，心莫名一動。

玲瓏意，初聽時以為一定是關于愛情，關于初見，偏偏不是親情。細想也是，世間永恒的愛情最終都會變成親情，世間最無私的情感也不過親情。

最純澈，最長久的情感，一定擔得起玲瓏意這般明透恬淡卻恒久的釋義。豐子愷說，既然沒有凈土，不如靜心。

靜心方得玲瓏意。因為靜而凈，因為凈，而有深情，才能將小字寫得宛若清露，才能將一壺茶煮得有人情味。

玲瓏意，是一種感情，也是一種心態。像塵埃中的一盞茶，像煙火中的一抹月色，像淤泥中的蓮花，塵垢不染，鉛華洗盡，不貪外物，自養清妍，一展卷，能把日常畫出寂然之氣，一發呆，能把山川看到老去。心有玲瓏意之人，也許清貧卻不苦楚，也許熱鬧卻不紛雜，永遠剔透而心思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