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子豪
有些人,其實從未走遠過
◎苑子豪

很多年以前,在中學時代的某個夏天傍晚,我們第一次認識。
那是軍訓的第一天,我受到了幾乎來自全班同學的排擠,他們嘲笑我踢正步的樣子很丑,肥胖的我動作十分滑稽,一個人踏錯步導致整排人跟著受罰。就在所有人都對我白眼翻上天的時候,他出現了。
孤獨坐在地上的我,原本以為他會慢慢坐下來安慰我,可事實上,他對我說:“你留下多練一個小時吧,不然拖累全班人,你臉皮再厚也會不好意思吧。”……年紀小好欺負,就被同學們生生逼到了加練這條路上,人家都嗖嗖地沖回家了,我在操場上等著夕陽。但出乎我意料的是,那個罵我臉皮厚的男生竟然留下來陪我練了。
后來的后來,我們成了好朋友,他是我們班的體育委員,愛打籃球,全校的長跑冠軍,語文和英語很爛,喜歡化學。我們總是一起行動,上操的時候,升旗的時候,放學的時候。趕上他做值日,我就在旁邊寫作業,趕上我被老師叫到辦公室訓話,他就在門口等,我們默契到用眼神可以說話,情同手足。
每天晚上睡前都會打個電話確認一下今天各科留的作業,早上到了就一起跑去學校小賣店買課間吃的零食,笑微機課老師穿的衣服把肉都擠出來了好幾層,我每年生日他都會第一個零點送祝福。他爸媽也很喜歡我,總叫我去家里吃飯,阿姨人很好,紅燒肉比我媽媽做得要好吃,雖然每次他來我家時,還會違心地說我媽做飯更好吃。
像很多人一樣,我們曾說過要做一輩子最好的朋友。只是小時候的我們還不知道,這些所謂的誓言,等長大了都會變成曾經撒下的彌天大謊。
我們之間既有相同也有不同,體育課的時候,他總想帶我打籃球,教我過人和上籃,但我死活學不會。其他打得好的同學都著急,怕我耽誤他們打球賽,我只好說我先到旁邊學學。所以后來體育課是我一生的黑名單,我抗拒這門課程,因為在這時候我最孤獨,只能一個人繞著操場跑啊跑,心里問自己為什么,才突然明白,原來我只有他這么一個朋友。
我曾很多次試想過問他:要不然你別打球了,陪我跑跑步?我一個人走,很尷尬,像個害怕被人發現的小怪物一樣。但我不能干預他打籃球這件事,就好像我不能干預我們長大一樣。
畢業,升學,我們成人,再畢業,再升學。后來從別人口中聽說他去了南方讀大學,學的是汽車工程,交了個女朋友。我們少了聯系,他沒有再闖入我的生活,一南一北,天各一方。我們家他沒有再來過,可能是怕我爸媽認不出他了吧,我也已經有幾年的生日沒收到他的祝福了。然而可怕的并不是零點時沒有收到他的消息,而是我竟然也習以為常。我也再沒跟他說過生日快樂,甚至,更誠實地講,好像一年三百多天里,我都幾乎沒有想起過他,你看時間多殘酷。
直到前些天,我回爺爺家的時候,爺爺說他不小心把手機調成了靜音,讓我幫忙調回來。這個老舊的按鍵手機是我中學時候用的,號碼也都一起給了爺爺用,我離開家鄉后就換了更好的號碼和更智能的手機。打開手機的時候,發現陳年累月有很多條短信,除了一些垃圾短信外,竟然看到他每年都發來的生日祝福,準時準點,一次不漏。
我責備自己,心底里翻涌著這么多年的釋懷、掛念、肆意、軟弱,所有復雜的感情都在記住和遺忘的邊緣徘徊。回到家后周周折折很多次,終于要到他的微信加上,他問我:“換手機號了嗎?是不是也搬家了?那次去敲門是陌生人開的,說阿姨叔叔搬走了?”“嗯。”“最近忙吧?”“嗯。”“有空來家里,我媽說給你燒肉吃,我家沒搬。”
你看,時光的大風吹啊吹,呼嘯而來,呼嘯而去。有些人就站在歲月的門口沒走過,有些人背著行囊選擇了永遠離開,而還有些人,只是出了趟遠門,一定還會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