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風/譯
爸爸的微笑
○唐 風/譯

我和爸爸都喜歡玩棒球,不喜歡睡懶覺。記得我9歲時,那個仲夏的大清早,我們帶著棒球、手套和棒球帽,開車去了離家不遠的一座公園。“清晨玩棒球更有趣,等一會兒你就知道了。”爸爸告訴我,“早上的風帶著球在天上飛,那個情景你從沒見過。”
爸爸說得對。在晨風中,我們的球比平時飛得更快,落地更輕。紅彤彤的太陽從閃爍著晶瑩露珠的大地上緩緩升了起來,我們的擊球聲在公園里輕輕回蕩。
早上的兩個多小時,這座公園成了我們的地盤。過了一會兒,一位女士推著嬰兒車朝我們走了過來。她走近之后,爸爸禮貌地彎下腰,朝嬰兒車里的小寶貝揮了揮手,并且給了小寶貝一個他能露出來的最好看的微笑。那位女士朝爸爸甜甜一笑,然后就趕緊走遠了。
爸爸用一只手捂著嘴,走向了他的汽車。“咱們走吧,兒子,”他說,“我有些不舒服。”
此前一個月,爸爸患上了面癱,右半邊臉癱瘓了。他變得口齒含糊,耷拉著眼皮,每次喝水都會灑到襯衫上。就連微笑于他都成了天大的難事,以前每當提起歌星米克·賈格爾、影星伍迪·艾倫,或者他鐘愛的揚基棒球隊,他就會露出微笑,現在,他的微笑消失了。
我扎進車里,心里開始懷疑,爸爸這么早來公園打棒球不是想讓我欣賞日出,而是怕見到別人異樣2的目光。回家的路上,我們都沉默不語。
從那以后,爸爸更多時間都閉門不出。買東西、開車、帶我去看少年棒球賽,這些事都交給了媽媽。作為自由編輯的他把我們的餐廳改成了他的辦公室,每天從早到晚看稿件。他也不再喜歡和我打棒球。
去診所做理療的時候,醫生囑咐他:“現在盡可能使勁笑,用手推高你的右臉,試試吹口哨。”爸爸僅僅吹出了一口無聲的空氣。我最早的記憶就是爸爸跟著弗蘭克·辛納屈的歌聲吹口哨,也教會了我吹口哨。
美國每年大約有4萬人患上面癱,多數在幾個星期內就痊愈了,另外一些人至多幾個月也就痊愈了。但給爸爸治療了9個星期后,醫生承認,她對爸爸無能為力。“我從沒見到過這樣頑固難治的病人。”最后一個療程結束后,醫生這樣告訴爸爸。然后,她開出了收費單。
爸爸則樂觀地看待這一切,他偶爾會拿出一支可擦畫筆,在臉上畫出一道寬大的笑容。有時還會模仿一下貓王,他打趣說,噘起的嘴唇讓他能夠完美地演繹貓王的歌曲《瘋狗》。
那年9月,我開始上四年級,爸爸那時候可以眨幾下右眼,也能清晰說話了,但他的微笑還是沒能回來。于是我暗下決心:我在任何時候都不能笑,這樣爸爸就不會孤獨了。
這樣做對于一個四年級的孩子來說不是那么容易,同學們都到了會用刻薄言語損人的年紀,他們說我是“噘嘴侏儒”(我的身高當時只有3英尺10英寸)。老師們經常把我叫到走廊,問我出了什么事。
我想放棄“不能笑”這個誓言,但是我不想只讓爸爸一個人臉上沒有笑容。
有一次,我們全班同學玩威浮球時,我質問體育教練:“笑有那么好嗎?”他把我叫出來,罰我做俯臥撐。然后,他給爸爸打了電話。我不知道他和爸爸都說了些什么,不過那天下午放學,我走出校車時,看到爸爸正等著我,手里拿著手套和棒球。在幾個月時間里,我們第一次坐著家里的車,去公園里打球。“我們好久沒打過球了。”他說。
公園里有五六個孩子和他們的爸爸,站成一排,伸出戴著手套的手向我們招手。爸爸無法向他們報以微笑,但是他向他們點頭致意,我也跟著他那樣做。沒過多久,太陽下山了。公園球場上的燈光亮了起來,別人都走了。但是爸爸和我在夜色中繼續打著棒球,從弧線球到直線球,玩得酣暢淋漓。
我們要把失去的這幾個月寶貴時間奪回來。爸爸失去了微笑,但好在重拾了面對生活微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