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秋
他惜字如金卻愛我最深
◎秋 秋

我:“我要養只貓。”我爸頭也不回:“喵!”
我:“我覺得他哪哪兒都好!”我爸:“哼!”我:“不是,你幾個意思?你覺得他哪兒不好?”我爸:“瞎!”
我買了新裙子,在他面前轉了個圈,“好看嗎?”他從電視劇上勉強挪了一眼過來:“胖!”我:“瞎說!我這還叫胖啊?”他又轉回來,仔細看了看,想了想:“壯?”
剛學會化妝那會兒,手法拙劣,用色大膽,一日涂了金色的眼影,還美美地打了腮紅。我爸瞅了瞅,伸手把門后我小侄子的塑料金箍棒拿過來:“給!”
我爸哎喲哎喲從洗手間彎著腰、扶著墻慢慢挪出來,面色痛苦,眉目糾結。我嚇了一跳,趕緊去扶他,“怎么了怎么了?不會是腸絞痛、闌尾炎、膽結石吧?”他一臉“你傻嗎”的表情看我,推開我,緩緩俯身,輕撫小腿肚,吐出一個字:“麻!”
我一邊大力拍我媽的馬屁,一邊往嘴里塞紅燒肉,表示我可以多吃點,吃完再運動減肥。我媽對我的運動宣言表示認同、頻率表示贊賞、決心表示不屑。我趕緊說:“我剛辦了一張5年的健身卡,買了套運動裝,還有鞋,還買了羽毛球,花了一萬多呢。我覺得減肥最重要的是……”我爸悠悠往嘴里丟了一塊紅燒肉:“窮?”
想必你們也發現了,我爸說話喜歡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我認為他是少女青春校園戀愛小說的受害者,妄圖模仿那些冷酷的惜字如金的霸道總裁。畢竟,我初中買的那些粉色小說,總是莫名其妙地消失,然后出現在衛生間。問題在于,他頂著一張陳建斌的臉。
我結婚前那次過年,我媽遞給我一個厚厚的紅包。我假裝推讓:“哎呀,這怎么好意思?我都這么大了—這都多少年沒收過你們紅包了!”我媽神色自若:“不關我的事,你爸包的。說你這么懶,指不定哪天被婆家趕出門。嫁得又遠,一時回不來還能抽一張去吃口飯。”我:“……”
不是啊,爸爸媽媽,第一我不懶,第二上海也不遠。等等,不對啊!我重點應該反駁“趕出門”吧?我正一頓思量,我媽已經功成身退。算了,好歹有錢拿不是?我滿懷“發財了”的喜悅拆開厚厚的紅包—爸,你上哪兒換的這么多10塊的?
迎親當天,我早早收拾完,穿著大紅婚服坐在床上等接親。我爸晃過來問我,結婚大日子,有幾個老祖宗是不是要見一見。那能不見嗎?趕緊跟著我爸下樓。在哪兒呢?我爸拎著一大籃子黃紙就帶我上了屋后的山。哦,山上埋著的七位祖先啊!但是,爸,咱們能早點過來嗎?我穿平常衣服來啊,至少不會戴著這么繁復的仿古頭飾,也就不會被樹枝纏住半個小時啊……迎親隊伍闖院門時,新娘子貓著腰從后門悄悄溜進去,撈著裙擺,往樓上自己房間鉆……新郎找到鞋子,溫柔地替我穿上,準備背我下樓的時候,又停了一下,俯身從我頭上撿出一片樹葉……
婚禮流程有一項是新娘父親挽牽著新娘走上紅毯,新郎迎接,從老爸手里把新娘接過去,象征父親把女兒托付給女婿。本來就是一個動作而已,但我爸拉著我先生不撒手,絮絮叨叨說了十幾分鐘。在音樂聲中,我什么都聽不清,只能看見聚光燈下我爸目不轉睛,眼光飽含期許,我先生誠懇堅定,不斷點頭……
我萬分感動,儀式后問先生:“我爸跟你說啥了?”先生撓撓頭:“音樂太吵,一句沒聽見!”我后來問我爸,那天都說啥了?我都沒聽見。我爸說:“音樂吵得我自己都聽不見。”我:“哼,聽不見還說。”我爸:“我就是想拖他幾分鐘。”兩個演技實力派。
男人的友誼真是來得莫名其妙。婚后第一次回去,他倆已經動作一致地搬小板凳,用一樣的魚餌,動作一致地甩鉤、壓下帽子,專注于釣魚,并且不時展開技巧討論與互相吹捧及自我吹捧。傍晚,提著一樣空的桶回來。
又一日午后,外頭艷陽高照,家里一片安靜,兩大小男人連同釣竿不見蹤影。問我媽,母上大人在廚房頭也不抬:又喂魚去了!
我可愛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