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奕宏:演員,首先要尊重電影的氣質(zhì)

《電影》:你說《引爆者》最吸引你的是它的核,這個核指什么?
段奕宏:我覺得電影可以粗略分為三種:一種是噱頭電影,一種是情節(jié)電影,一種是生活質(zhì)感的電影。有些電影情節(jié)可能看得很跌宕起伏,但是里面缺少一種生活質(zhì)感的細節(jié),因為這個需要花費大量經(jīng)歷去打磨。我不是十分看重一個導演的“段位”,所謂的段位只是世俗給予他的光環(huán)和輝煌。我看重的這個“核”是導演創(chuàng)作者本身對生活的掙扎感,對夢想的一種掙扎感,對創(chuàng)作狀態(tài)的掙扎感,對講故事的掙扎感,這種掙扎感的東西會打動我。
《電影》:似乎你更喜歡拍犯罪片?
段奕宏:它不是我有意而為之,是趕上了。因為現(xiàn)在的創(chuàng)作環(huán)境就是誰賣座,趕緊一窩蜂全搞這個。犯罪片對我來說,是不期而遇的一個巧合,但是我不怕,我一定是竭盡全力去區(qū)分開這種質(zhì)感的東西。
《電影》:你每次接到一個角色,都會去體驗生活嗎?
段奕宏:劇本的(人物)職業(yè)告訴我應該去接觸這些人群,演員是要相信、承認自己的局限性。再加上我本身生活當中是一個好靜的人,反而是這樣的機會讓我放下自己的生活習慣和生活節(jié)奏,迫使我有一個很好的理由接觸形形色色的職業(yè)。
《電影》:體驗時最關注哪些方面?
段奕宏:比如說《引爆者》,我要接觸煤礦工人和炮工,找出他們的生活狀態(tài)、心理狀態(tài)和精神狀態(tài)的一個共性,長期在一個封閉的環(huán)境里工作,對他們的家庭、生活來說影響有多么深,這都是我要去理解、了解的,才有可能接近他們的精神和肉體的溫度。
《電影》:和你搭過戲的人都說你是一個對表演很有想法也很執(zhí)著的人。
段奕宏:這感覺是給我挖坑。我覺得有能力的演員就一定要體現(xiàn)自己的價值,就是首先要尊重一個電影的氣質(zhì),我不太喜歡以不變應萬變的演法,所謂自我的個人魅力釋放到一定程度,大于了這個電影人物的氣質(zhì),或者是不尊重一個電影氣質(zhì),這不是我喜歡的。
《電影》:《引爆者》中的趙旭東這個人物的氣質(zhì)是什么樣的?
段奕宏:一個煤礦人、炮工跟警察一定是不一樣的,他可能明天就見不到升起的太陽了。那我就要去感觸,明天見不著太陽,今天會想什么?所以說你去想想這個問題的時候,你就能或多或少感受到這些礦工的一個共性心理狀態(tài)是什么樣子。這個是很重要的,在這個狀態(tài)之下,如果他的生活被逼到墻角,沒有你生存之道的時候,他又會是一個什么樣的狀態(tài)?憤怒,這種憤怒他怎么去釋放?其實這個是我看中的,我們在生活和工作當中經(jīng)常碰到不如愿的,碰到心里氣的不行的時候,那種憤怒和你性格上的一種小任性的憤怒是完全不一樣的,它是生存的憤怒。這個我覺得我們找準了,那就有打法了。
《電影》:如果在劇本中看不到這個人物和電影的氣質(zhì)怎么辦?
段奕宏:按理說一個電影編劇最應該去體驗生活,但我們編劇好像沒有這么深的去(體驗),還是在乎一個情節(jié)上的構想。那沒關系,我來,我可以完成,要演員干嘛?誰都能來演這個角色?所以我覺得演員的價值最基本的就在這。
《電影》:導演接受你賦予角色的這種氣質(zhì)嗎?
段奕宏:我覺得導演就是要有胸懷,這不是挑釁他,你要搞清楚,你請的是一幫有能力的演員,你就讓他們來發(fā)揮,我們來共同探討。我覺得有能力的演員不僅僅是創(chuàng)作和塑造上的能力,我最看中的是我們要有成全一件事、成全一場戲、成全一部電影和作品的胸懷,讓這件事情漂亮,這個作品有力道。

我覺得導演就是要有胸懷,這不是挑釁他,你要搞清楚,你請的是一幫有能力的演員,你就讓他們來發(fā)揮,我們來共同探討。”
《電影》:有些導演的個人風格和氣質(zhì)很重,那你們是如何協(xié)調(diào)彼此的氣質(zhì)?
段奕宏:比如說陳正道,我們在合作《記憶大師》的時候,我就知道,他要的那個電影氣質(zhì)是非常明顯的,沒關系,我來跟你合作就是要來嘗試你這種風格,我一定往上靠,我任何表演的出發(fā)設計一定是不同于《引爆者》這種接地氣的,也不同于伊谷春( 《烈日灼心》中的角色)的那種,一定是尊重你講故事這個題材氣質(zhì)的,所以要尊重電影氣質(zhì)。
《電影》:在你塑造的眾多角色中,哪一個是讓你依依不舍?
段奕宏:我沒有依依不舍的人物。我現(xiàn)在一直在力求能夠做到,可以專注在一個時間里,專注在一個故事里、一個人物里,同時我還得有一個很強的自在能力,就是置身在這故事之外的能力。以前可能拍了幾個月之后我才置身事外,現(xiàn)在我能做到隨時置身在這個故事之外。我覺得這樣對我來說,對我階段性的一種心態(tài)和創(chuàng)作方式都會發(fā)生著變化。
《電影》:塑造的角色中有打打殺殺特別硬漢的,也有很癡情溫柔的,對于這兩種不同的角色,你有怎樣不同的塑造方式?
段奕宏:沒法跟你說,我覺得還是根據(jù)故事吧,根據(jù)故事行為和情節(jié)所要求的一種真實情感的流露,然后達到一種觀眾相信的程度,沒有那種違和感。
《電影》:就像《愛有來生》中癡情三世的阿明,感動了無數(shù)人。
段奕宏:我塑造的阿明,他那個時候應該是什么樣感受,對愛的這種萌芽狀態(tài)和癡愛到一種癲狂,到最后不可思議的一種廝殺,我更關注的是他應該有什么樣的,一個現(xiàn)在的話叫“人設”的那種情感是什么樣的。現(xiàn)在我自己已經(jīng)置身在阿明之外了,那不是我。
《電影》:許多年輕的小演員都會以你的表演為標桿,你有什么想要建議他們的嗎?
段奕宏:我沒建議,我最怕給別人說教了,因為我也是從一個很個性、很難搞,在我父母面前很難管教的孩子走到今天。我覺得首先還是要有自己的認定,認定是非常重要的,你欣賞什么樣的作品、什么樣的表演、什么樣的演員,就是所謂的榜樣,你不能把我的要求給他,這就不是他了,要有好的、有質(zhì)感的審美,作為演員來說是這樣。
《電影》:你心目中的好演員是誰?
段奕宏:很多,但是有一部分共性就是他們飾演的角色讓我深信不疑,讓我記憶猶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