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縷春風

王立光

幾縷春風，幾場細雨，遼南大地已是草色青青、煙水迷離。紅海河畔的小桃紅率先開放，接著就是東山的映山紅。小院里玉蘭競相爭艷，白的、紫的、粉紅的。濕潤的青青草在春光中純凈生長。勝日尋芳，這個季節，許多人都在春游踏青，以及黃昏后幽會。而馬鵬程則“不免要抿一口酒，開一罐果汁或者泡上一壺茶或者沖一杯咖啡”，回憶書寫往事……走過人間四月天，開始履行少年時曾經對美好的承諾。

我靜坐在電腦前，右手拖著鼠標，閱讀鵬程發來的電子文稿，就覺揭開了一段塵封歲月：一位英俊少年，遠去的往事，被春水浸泡。歷經人生匆匆聚散，飽嘗塵世種種煙火，品味生活苦辣酸甜。時光微涼，流年分明，而那少年卻在細雨中茁壯成長，越發昂揚挺拔。

馬鵬程同郭明義一樣都是鞍鋼齊大山鐵礦的礦山子弟。他出生在遼陽。小時候生活在千山北部的一個美麗山村——“可以飛上樹的雞，可以拱門的豬，可以挨家跳過矮墻而不被追打的狗。生活如此安靜、如此簡單、如此愜意。”

他和其他山里孩子一樣，上山，爬樹，挖野菜，捉蟲子，天真無憂。那片山頗有靈氣；傳說是曹雪芹的高祖、曾祖生活的地方，還有清朝嘉慶皇帝的老師王爾烈也在這里留下了青春足跡。這里是孕育文化才俊的沃土。鵬程從小就攜帶文學的基因。

鵬程的父親，年輕時當兵，轉業后來到鞍鋼。這里為共和國培育了一代代精英，老英雄孟泰、技術革新能手王崇倫，還有當代雷鋒郭明義。鵬程的父親就曾經是他們的工友。

鵬程的青少年時代成長在鋼城。父親和工友們對鵬程的影響是巨大的。耳濡目染，他的脊梁像鋼鐵一樣堅強。

母親相夫教子，勤儉持家。經常教育他：真誠做人，老實做事。“凍死迎風站，餓死不彎腰。”母親對孩子的影響潛移默化。鵬程說：“我一直記著這兩句話。自己的創業歷程困難重重，就是目前，也仍然是困難重重，但從來沒有想到過投機取巧。”鵬程自小就受到這種價值觀念的熏陶。

鵬程在1991年被分配到遼陽的一家企業工作。同去的120人中，綜合考評名列第一，因此到了供應科做采購員；后因工作需要調到銷售科。其間常常被借調到廠辦，執筆一些文件、領導講話稿的起草工作；也有機會跟著廠長參與重大商務活動，接觸過許多工商精英。5年間，在實踐中學習，在學習中成長，收獲很大。他說：“成果不亞于讀完一個MBA。因此非常感激給我機會的老廠長——我事實上的恩師。”

后來調到鞍山的一家同類型企業任銷售科長。當年的個人銷售業績就接近4000萬元，而全廠當年產值僅為6000萬元。成績突出，次年升任副廠長分管經營，那一年他27歲。鵬程說：當年我不過是個毛頭小子，腦瓜活、膽子大，看到社會上民營企業和私營經濟迅猛發展，自己也眼紅。于是，與幾個朋友合伙干了起來，買獨聯體的廢舊鋼材，賣給鞍山遼陽的小軋鋼廠。后來，干脆合伙在遼陽縣城開了家軋鋼廠，這樣就開始了自己的創業。

1998年，馬鵬程和朋友合辦公司。最初幾年生意也還紅火，再后來因為在哈爾濱和大慶發現了“新大陸”，他便退了股，專心致志在松花江畔單打獨斗。那段時間，事業上順風順水，一路飄紅。短短不到10年時間就創造了許多同齡人無法企及的輝煌，擁有了令人羨慕、忌妒的幸福。在回顧這段歷史的時候，鵬程曾經無比得意。

“但是，好景不長，”馬鵬程說，“少年得志使我忘乎所以。在這個喧囂、絢爛、大變革的時代，令我頭暈目眩，自我膨脹，屢次犯錯而跌入低谷。后來只好灰溜溜地回到老家，蟄伏了幾年。難耐寂寞，2009年重整旗鼓，又陸續創辦了三家公司。人到中年，開啟了新的人生之旅。”

馬鵬程的散文集，正是記錄了他的成長史、創業史，是他40年成長創業的縮影。鵬程的散文，是人生的詩。他以真摯的感情，寫他所經歷的人和事，他所生長、戰斗過的地方，他的喜怒哀樂，他的為人，他的品格——化成他的散文，帶著明顯的自傳色彩，猶如一幅幅淡淡的水墨畫。以簡樸平實的文字，輕描淡寫波瀾起伏的人生。不像濃烈的陳釀老窖，沒有慷慨的壯麗激昂。樸實中隱含著熾烈，平淡中流露出深情。在與艱難困苦的博弈中，寫下一行行帶血連肉的文字。

鵬程是用詩情去擁抱人生的，他的散文富有抒情味、人情味。他是在用真誠去探索人生。所以，當愛情接踵而至時，他會做短暫的停留，冷靜時又義無反顧地離開。看著他決絕的背影，又顯得無比的優雅。那時候，仿佛連道一聲珍重都來不及。他讓每一次轉身都成永遠，又讓每一次相逢都成回憶。任憑世事亂云飛渡，他的內心卻始終月明水清。

他的散文是對真善美的探尋和呼喚，火熱的內心，涌動著他奔放的熱情。中華民族的優秀傳統、神州大地的山川錦繡、社會歷史的興衰更替、百姓民生的需求夢想、時代發展的前途希望等，通過他的手指——筆端——鍵盤，成篇成卷，自然天成，無刻意裝扮。他常常利用工作之便，跋山涉水，體驗生活，深入細致地研究所看到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接觸百姓，體察民情，了解百姓的實際生活和真正需求。所見所聞、所感所想，都化成樸素的篇章，反映了他高尚的藝術情操。

鵬程經歷的正是中國社會發生急劇變化的大變革時代。一串一串的腳印，一樹一樹的花開，無論社會世俗如何變遷，他都理智地對待。不管面臨怎樣的誘惑，他都能全身而退，并能夠深刻書寫。

人生總是矛盾著的，沒有的時候非常想得到，千方百計去追求，當有了的時候卻又不自覺，在懵懵懂懂中失去。在矛盾交織中，鵬程雖然小心翼翼地走了一程又一程。可待到回過頭來看一下走過的路時，鵬程心酸了，眼角也濕了。心里終于明白了行路難：有的路可以一個人走，甚至一個人走可能快些，但是，艱難的路，要大家一起走。一起在春風里走過，閃光的年華能相互輝映；一起在風雨中走過，泥濘的道路上需相互幫襯。雖然有一天同行者會在某個岔路口分開，但是，紅塵陌上，山高水長，前面仍然是“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因此要結伴而行。

或許，換了別人，會再轉換一下角色，給自己重新制定一個目標，確定一個新的追求。但是，鵬程卻堅定不移繼續向前走。他的散文抒發了他對既定目標的一以貫之的追求。“太陽已經西斜了，可前面的路還很長很長，抬頭望一望，環顧一下四周，到頭來還是堅定地走向了風雪中……”

也許，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別。鵬程總是能勇敢地追隨自己的心靈和直覺，不被教條所限，不被別人的觀念和思想所左右，在春風里去追求那看似遙遠的映山紅。

陽光低過屋檐，我揉揉眼睛。門前紅海河畔的青石小道開始喧囂起來，孩子與滑輪車，老人與狗，各個小廣場的音樂響起，跳廣場舞和健步走的隊伍開始集結……

真正的喧囂，是內心的不平靜；真正的平靜，是在心中沒有波瀾。如流往事，跌宕人生，鵬程怎么能夠平靜？每一天都是濤聲依舊，每一地都是萬馬奔騰。看在眼里，動在心中。表面上寂靜安然，端坐磐石，卻難以遮掩他鵬程萬里之志，洶涌澎湃之情。

如今鵬程已過“不惑”之年，進入“奔五”之季。“五十而知天命。”一個“不惑”，一個“知”字，值得人一悟再悟。悟透了可以讓以后的路走得更穩，以后的日子過得更順溜。

如果可以，請允許我預展一幅鵬程未來的畫卷——那是又走過了一個多雨的盛夏，鵬程獲得了一個碩果累累的金秋。

夜深了，紅海河畔，漸趨平靜。淡淡的霧氣透著清香，彌漫在美麗的遼東大地。如夢似幻的鋼城、古老的鄉村、點點燈火……似一顆顆發光的寶石。我重沏一杯普洱，撫懷靜思，一種無以言說的美，一種無以言說的溫馨……都在這杯茶中。美麗的千朵蓮花山養育了他的才情，他又用他的才情書寫他的人生，謳歌和贊美這個偉大的時代。

我仿佛看到：那個盛夏，窗外流螢飛過，清風透窗而入。鵬程舒展了一下酸痛的腰肢，驅逐疲倦，渾身上下無不透著一股剛毅與豪爽，穩重且堅定，瀟灑又飄逸。他回頭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妻兒，嘴角綻開了一絲淡淡的微笑。“鬢微霜，又何妨？會挽雕弓如滿月，射天狼。”他輕撫著自己新要出版的文稿，萬千感慨涌上心頭，眼角處一滴清淚悄然滑落……

鵬程將他即將出版的文稿發給我，并讓我給寫上幾句話，權當序言，我總覺不能勝任，并推薦了幾位德高望重的大家。鵬程還是執意讓我寫，只好勉力從之，如上贅言，以酬雅囑。是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