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佳錕+武琳悅
今年43歲的齊麗霞,2009年為豐富打工姐妹精神文化生活,在北京昌平區創辦民間公益團體木蘭社區活動中心。團隊由最初的幾個人,發展到如今有骨干成員20余名,120多位志愿者。幾年來,木蘭社區通過開展文藝演出和成長陪伴等多個項目,為打工姐妹提供參與平臺,以文藝的形式讓世界聽到她們的聲音,更好地幫助她們融入城市生活。
“不安分”的打工者,為“女工關懷”放棄作家夢
2017年元旦前,北京昌平區北七家鎮東沙各莊村木蘭社區活動中心,一間25平方米的屋子內,6名年輕女性正在排練舞蹈,準備“打工者春晚”節目。一旁的孩子們跟著一起轉了一會兒,就跑到隔壁的圖書室去玩耍看書。
一位身著黑色棉服、頭發簡單束起、未施粉黛的中年女性,站在屋子一角,幫正在排練的媽媽們數著拍子,指導舞蹈動作。她就是齊麗霞——北京民間公益團體木蘭社區活動中心的創始人。
齊麗霞說,她1996年從河南省高等師范學校畢業后,當過老師、會計、報社采編人員,還做過幾次小生意。“干什么都是熱火朝天,一直不安分”。
2002年,深圳的快速發展,深深吸引著懷揣很多夢想的齊麗霞。“此前我在老家,總覺得生活沒意思,想出去闖闖。”她直言,自己那時“有點文青”,想到深圳后寫個工廠小說,記錄打工者成功、勵志的故事。
齊麗霞和丈夫一起離開老家,去了深圳。“剛開始在印刷廠里,每天都拿著本子寫點東西,其他人都問我是不是臥底作家。”齊麗霞笑著說,自己當時打趣地回答道,等著吧,說不定你們的名字就出現在這里啦。
然而沒過多久,齊麗霞發現作家夢離自己越來越遠了。工廠里兩點一線、操作簡單、動作重復的生活,讓她意識到,自己變成了工廠機器的一部分,個人價值無法發揮。“就那么一個動作,一天重復做一萬次。嚴格的時候,還會有人在背后給你計時。”
齊麗霞回憶,當時剛好有一個“女工關懷”的公益組織,定期在工廠旁邊舉辦活動。她參加了讀書會、向工人普及法律知識等活動,慢慢地,她的生活重心開始改變,越來越多的時間用在參加公益組織的活動上。“那時我就期待著下班,然后就可以去參加他們的活動。”再往后,她有了想要加入其中,與他們一起工作的想法。
第一次應聘,失敗了。齊麗霞更加堅定地確信,自己就是想做這份工作。她經過認真準備,最終通過了第二次應聘,成為“女工關懷”的一員。“從此我放棄了自己的職場升遷夢。因為跟關注女工這個群體相比,之前那個夢就不算什么了。”齊麗霞說道。
從深圳來到北京,創辦“木蘭社區”讓務工姐妹抱團取暖
全身心地投入到公益活動中后,齊麗霞主要做法律宣傳和關注女工方面的工作。“法律我之前就一直在做,主要是工人工傷如何維權等等。但慢慢地,我便側重關注女工這個群體。”對于女工這個群體,齊麗霞認為有其特殊性,她們在很多方面需要幫助。
“我們那時主要走訪女工宿舍,尤其會注重幫助解決她們的情感、婚戀等問題。”齊麗霞坦言,因為自己是女工,對這個過程深有體會。而自己最大的困擾就是人在外地,不能陪伴遠在老家的孩子。“我記得自己剛出來工作時,就寫了一篇講述自己與孩子分別的文章……”講到這里,齊麗霞有些哽咽。
為了彌補對孩子的虧欠,經朋友介紹,2009年冬天,齊麗霞從深圳來到了北京。
起初,齊麗霞和幾個伙伴,先是對來京務工的女性做了些調查。通過路上隨機發放問卷方式,齊麗霞初步了解到,北京“城市社區女工”的特點主要表現為年輕化,年齡大多在18到30歲之間;文化程度以初中比例最高,達59.9%;工作時間長,沒有充足的休息時間和娛樂空間,且人際關系薄弱,社會支持和關注度小。
齊麗霞坦言,大多數女工,通常是初高中畢業就離開家鄉,帶著各式各樣的夢來到城市。因為年輕,她們有很多選擇,可是到了20歲左右,家里人就開始逼婚。“有些姐妹,甚至連相親帶結婚,在一個月就完成任務。”齊麗霞說,等她們生完孩子再出來,就業時面對的卻是“未婚、25歲以下”的種種限制,結果就只能找門檻更低、工資待遇差的工作。
到了40歲,“上有老、下有小”,她們能找到的工作就更差了,工資也低。但這個時候的開支卻非常大。她們的孩子如果放在老家,是留守兒童,隔代教育,性侵、暴力都讓她們放心不下。孩子帶在身邊則有另外一個標簽,流動兒童,頻繁轉學甚至上不了學,對她們來說也是很大的難題。
“我們能做的,只是在城市里為她們提供一個社區活動中心。”齊麗霞表示,現在木蘭社區服務對象,大多數是從事超市營業員、餐館服務員、各類服裝百貨營業員等職業的女工,有百余人。“我們沒辦法讓她們變成有錢人,但可以讓她們的生活有所改變,甚至從絕望中開出花來。”齊麗霞說。
自編自演文藝節目提升信心,在打工姐妹低谷時托她們一把
“我們幾乎天天都來,早上9點到11點半,沒事兒就帶孩子過來玩兒。”2016年12月30日,排練舞蹈的盼盼說。她28歲,女兒都快5歲了。每次聽到要來木蘭社區,女兒都會吵著要一起過來。
除了舞蹈,還有歌曲。“木蘭花開”文藝演出隊的骨干成員們,在為“打工者春晚”而緊張排練著。
“不完美不萬能的媽媽/你有你喜歡的事/給自己放個假/背著行囊遠行吧/媽媽只是生活中的一個身份/不是一生的標簽/女人也可以不做媽媽/工作中散發著光彩與才華……”大家分著不同聲部,一遍一遍地配合練習著,樂此不疲。
“這首歌叫《不完美的媽媽》,是今年母親節的時候,大家每人說幾句、哼幾句創作出來的曲子。”齊麗霞介紹,這是大家的集體創作,歌詞中可以找到姐妹們自己生活的影子。“就是想借著曲子呼吁大家對‘性別角色刻板印象的反思,對‘兩性平等的追求。希望媽媽們不再受困于社會的性別標簽,敢于為自己活。”
“以前每天在家里就是看電視劇、睡覺,現在跟姐妹們在一起,就很開心。”木蘭社區成員李想說,自己生了孩子就沒有工作,一直待在家里。現在每天排練,隔段時間還要演出,生活很有樂趣。
據了解,木蘭社區活動中心目前開展了文藝隊、成長陪伴、家庭教育等多個項目。其中,文藝隊主要是打工姐妹通過表演與演唱進行集體發聲,展現真實生活,提升自信心。而“成長陪伴”則是通過各種各樣的培訓活動,學習怎么教育孩子,怎么陪伴孩子,怎么提升自己。
齊麗霞介紹,有這樣一個姐妹,她15歲就離開家鄉出來打工。后來結婚生了兩個孩子,她的丈夫很少操心家事。兩個孩子調皮搗蛋,成績很差。因為生活實在太艱難、太累了,她對未來失去信心,有好幾次跟齊麗霞說想自殺。齊麗霞發現她的主要問題是社會交往面窄,有了困難不知道找誰溝通,人很不自信。木蘭社區邀請她參加了文藝隊,在活動中,她認識了好多姐妹,性格變得開朗起來。她也學習了家庭教育,慢慢地知道怎么教育孩子。后來孩子懂事了,成績也提高了,她的生活仿佛一下子順了起來,看見陽光了。她原本就擅長做飯,在木蘭社區的支持下,她在家附近的小學旁開了一個小餐桌,為小學生提供午飯。有了穩定的收入,她的底氣足了,人也自信起來。而像她這樣的姐妹還有很多。
齊麗霞回憶,“木蘭花開”文藝隊成立之初,她們幾乎交不起燃煤的錢。過節時,一屜饅頭便成“饅頭大餐”。相較于睡在地板,她們將桌子稱為“上等床位”。就這樣,在苦中有樂的歡聲笑語中,互相安慰鼓勵著一路走來。
齊麗霞真摯地說:“木蘭社區這個機構存在的價值,就是在姐妹低谷時,托她們一把;在她們陷入困境時,陪伴著她們,給她們最溫柔的支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