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潔：自卿之后，再無“西游”

楊潔：自卿之后，再無“西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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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潔，86版《西游記》導演兼制片人

翻山涉水，兩肩霜華

累計重播超過3000次，全世界重播率和收視率最高的電視劇，自首播30余年來，86版電視劇《西游記》創造了這樣不可超越的國產劇紀錄。在這部被國內觀眾奉若珍寶的作品背后，有一個名字—楊潔。她是電視劇《西游記》總導演，她用卓越的想象力締造了一代代中國觀眾的青春記憶，用一位導演的擔當成就了一個時代的經典。然而，一個令人悲傷的消息傳來：2017年4月15日，楊潔在京辭世，享年88歲。

與中國電視劇第一代女導演楊潔作別，也是一場對青春與回憶的告別。因了這份春末意外，那些以三葉的吊扇、冰鎮的西瓜和降妖除魔的光怪故事建構起的夏天記憶，也提前復返了。

楊潔的名字，大多數時候，是與電視連續劇《西游記》緊緊聯系在一起的。但其實，還遠不止于此：她是新中國第一代電視導演，經歷了電視從黑白到彩色、從實況轉播到錄像、從舞臺直播到加工成電視藝術片的種種過程，見證和參與了中國電視事業二十幾年的發展和流變。她的身上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和令人難以置信的自信心。她個性鮮明，在每一次的巨大壓力和非議之前，都以一句簡單而頗具分量的“我自信我沒錯”來對抗和抵擋。所以86版《西游記》，窮盡6年時間，只花費幾百萬，就完成了全部的實景拍攝，而現在那個精雕細琢的時代遠去了。

楊潔曾說：“一切全新面前，我們只能憑借吃苦耐勞，當時提出來要以唐僧取經的精神來取完我們的‘真經’。一開始沒錢，都義務勞動，后來才有錢，我拍一集是90元，猴子、八戒是80元，沙僧是60元，就那么一點報酬。那時大家也不講報酬，不計時間，曾經有過連續工作23小時的紀錄，那是在揚州最熱的時候，為了搶一個演員的時間，就是從這時候，我拒絕那種跨檔期的演員。就是這樣的敬業和一絲不茍之下，才拍出了這部戲。現在我看有導演把上千萬、上億的錢不當回事，來拍出一個算不上上乘的東西，我覺得真心疼。”

風云雷電，任其叱咤

從上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因《西游記》所造成的萬人空巷無論南北。甚至當電視劇的播出時間因故推遲時，許多氣憤的觀眾將電話直接打到了電視臺。這場因好劇引發的群眾運動最后的結果是，電視臺將《西游記》安排到了夜間黃金檔。這樣的不滿和這樣的熱情高漲，到今天，該是鮮有發生了。

1981年，時為央視文藝部戲曲導演的楊潔，意外地接到了拍攝電視劇《西游記》的任務。當時與《西游記》同時立項的還有由王扶林執導的《紅樓夢》。多年后，這兩部作品并列四大名著改編的經典劇作。

當時已年近六旬的楊潔，為《西游記》傾注了所有的心血，而這部劇之所以能夠順利拍攝，可以說是楊潔用一次次的拍桌子和據理力爭來實現的。

1982年，楊潔正式開始電視劇拍攝的籌備，并在拍攝前力排眾議，準備一改傳統電視劇的生產方式，走出北京攝影棚采用實景拍攝，人物形象依靠塑形，而特技則借鑒電影的拍攝手法，“動用劇組的一切工種，解決已知和未知的特技問題。”

從1982年到1986年，劇組差不多拍攝完成了15集內容，央視方面提供的第一筆拍攝資金300萬元用完了。1986年春節期間，央視播出了前11集內容，在全國反響良好，然而劇組卻突然接到央視方面預算中斷只能腰斬《西游記》的噩耗。

“同樣是名著，為什么《紅樓夢》就沒有預算的限制？我懷著疑惑和不滿，決心帶著大家一起走下去，不但要繼續拍攝，還要為了《西游記》的生存去找尋資金。”楊潔后來回憶，劇組幾乎所有人都出動去找錢，最后是制片主任拉來了一筆300萬元的“外援”資金，才艱難維系。拍攝全程只有一部攝像機，劇組不懂吊威亞的技術偷師香港，卻因為鋼絲和技術不到位，屢屢導致演員摔落受傷……這些當年因缺錢和技術落后而造成的困境，都成了楊潔心中永遠的遺憾。

“回到上世紀80年代來看，當時并沒有形成商業化的電視劇生產體系，不要說大批量地生產電視劇，就連專業的電視劇導演都沒有幾個。”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尹鴻認為，楊潔作為《西游記》的導演，也是中國最早的電視劇導演之一，不管是作品還是她本人，在當時都具有石破天驚的歷史價值，“當年的電視劇生產環境下，那樣一批電視人的藝術追求在當下看來是一種稀缺的品質，《西游記》的經典改編本身無法超越，而人們的懷念也是因為它的不可重復。”

1988年，楊潔再拾導筒拍攝了《西游記續集》，補充了“九九八十一難”中缺少的部分，算是為當年的遺憾畫上了句號。但時隔數年后的續拍，已經難以再現當年的盛景，楊潔也退休離開公眾視線。盡管常年深居簡出，極少參加公眾活動，但楊潔心中那份“西游”情懷始終未曾淡去。

踏平坎坷成大道

《西游記》劇組里沒有主演和配角，所有人的待遇都是一樣的，沒有什么優待。搬設備，互相化妝，因為缺乏資金一人分飾多角。

而更讓我們津津樂道的是他們扎實的舞臺功底和字斟句酌的臺詞，帶有戲劇風，又帶有話劇風，然而這是一部電視劇，糅合效果又是如此出色。

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我們看到的孫悟空如此活靈活現，可是事實上六小齡童臺下下了多少苦功？舉手投足，眼神步法，就連挑金箍棒這一動作也許都需要學好久，演一只猴子，不是抓抓腮幫子就是猴子了，那也可能是蕁麻疹。唐僧是如此持重堅韌，慈悲的微笑、虔誠的叩拜、安詳的神態，就是一個高僧。

而楊潔導演，可謂當爹又當媽。缺少資金，自己掏腰包請大家吃飯；上鏡之前，要給每個演員講戲；為了尋找場景，帶隊去各地取景，力求真實貼切。楊潔導演就是西游記劇組里面的唐僧，走遍大江南北，率領各路人馬，一心取經即為拍攝一個好作品，沒有花架子，沒有噱頭，更沒有鋪張浪費，在自己能力范圍內做到最好。

《西游記》劇組的全體成員是用唐僧求取真經的精神和毅力來完成這部劇作的，幾年的通力合作、苦甘與共成就了彼此，正可謂：一年年含辛茹苦經冬夏，幾萬里風霜雨雪處處家。那由單機拍攝完成的上萬個豐富多彩的畫面，那費盡心思土洋結合的特技鏡頭，那千姿百態的君王臣宰的藝術形象，那苦心設計的瑰麗多彩的服飾、五光十色的煙霧、變幻莫測的燈光，還有那金碧輝煌的凌霄寶殿、若真若幻的瑤池仙境、流光溢彩的東海海龍宮、氣勢恢宏的大雷音寺等，不可想象的是，在那個較為拮據的年代，它們都是用廉價的三合板和泡沫塑料搭建而成的，而呈現效果絕對超乎想象，它是至今仍被人稱道的經典，而其經典之處在于它的開創先河，在于它的獨樹一幟，在于它打開了一個更加新奇的世界。

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

楊潔在自傳的結尾曾這樣寫道：“回首望，日子已經過去了三十年。那些恩恩怨怨的喧囂已經遠去，痛心徹肺的傷痛也已經淡化。可是，那幾年難忘的生活仍然鮮活地呈現在眼前。那些苦，那些樂，那些與大家一起摸爬滾打的日子和一同走過的坑坑洼洼的道路，在記憶中仍然深刻！”

86版《西游記》是一群人的故事，一群人的造夢，一群人的入夢。造夢的人逐個西去，剩下的人仍舊在這個夢境中嬉游。雖然心里清楚，就連話本都換了這么多折，說故事的人也必然是要重新換一撥，卻總歸嘗到了些許別離。如今，一個給我們講過故事的人離去，那故事我們曾聽了一遍又一遍，倒也不是她一直要講，而是太過吸引人，是我們一直纏著要聽。

我們熱愛它，并且我們不否認熱愛過它，這便是真的熱愛了。路迢迢十萬八千里，披荊斬棘一路將塵埃蕩滌。回首望多少往事歷歷，凝結下一片真情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