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培
摘 要:中越兩國在地理上相互連接,水路陸路貫通南北,在古典文化上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中越兩國的歷史長河中,中國諸多的文學文化因素早已深深地植入越南人民的觀念、生活、乃至創作上,慢慢變成了其一部分不可分割的內容,中國的古典詩歌也對越南的古典漢詩的創作有著深遠的影響。中國古典詩歌包含了諸多支流,內涵概念廣泛,本文主要結合《皇越詩選》中的詩歌,淺析中國古代唐詩的創作對越南古典漢詩創作在內容、題材等方面的影響。
關鍵詞:越南漢詩;唐詩;唐文化;題材
中圖分類號:I04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7)23-0003-02
一、前言
越南是受中國古代傳統文化影響比較深遠的國家之一,越南曾是中國的一部分,歷史上,秦、漢、唐等朝代均對越南進行過統治,同時,漢文字也曾經是越南的官方文字。在歷史上中國對越南長達幾百年的統治,使得中國的漢字、漢文化廣泛地在越南地區傳播。大唐盛世,經濟政治文化空前繁榮,大量的人們遷移至今天的越南地區,與越南人民的方方面面都形成了交融,大量地講學、教育等也更進一步地擴大了漢文化在越南地區的影響范圍與影響深度。
二、中國唐詩對越南古典漢詩創作的影響
中國古典詩歌史上,唐代是詩歌史上難以逾越的高峰,唐代是詩歌發展的黃金時代,唐詩以豐神情韻見長,意境雄渾壯闊,無不在詩歌中展現著盛唐高昂的時代精神。在題材上,唐詩也有了新的突破,表現領域較之前獲得了極大地擴展,諸如言志抒懷、憂民傷亂、山水田園、詠物寄托、貶謫流放等等,這些主題均為越南詩歌的創作提供了很好的范例,使其在內容上對唐詩進行了效仿。
七絕詩《天長晚望》:
村后村前淡似煙,
半無半有夕陽邊。
牧童笛里歸牛盡,
白鷺雙雙飛下田。
這首詩是陳仁宗所作。一輪斜陽掛在天邊,即將西下,絲絲炊煙籠罩著一個個村落,縷縷余暉時有時無的灑下,遠方放牛歸來的牧童閑然自得地吹著短笛,笛聲輕妙歡快,天邊的白鷺雙雙朝著田野飛下,好不自在。給整首詩歌以輕快自然的筆調描繪了一副炊煙裊裊夕陽西下之時,牧童放牛歸來,白鷺自由地翱翔于天地田野之間的清新淡雅的田園風光圖。給讀者以極強的畫面感,好像整個人置身于田野山村,享受著黃昏時分悠然自在的寸寸光陰。
這首詩歌讓我想到了唐代詩人呂巖的《牧童》一詩:
草鋪橫野六七里,
笛弄晚風三四聲。
歸來飽飯黃昏后,
不脫蓑衣臥月明。
這首詩同樣寫牧童放牛歸來。開頭呈現的就是一副鄉村田野間大面積的綠色,絲絲縷縷清幽的晚風中還飄蕩著牧童若隱若現的笛聲,結束了一天的農事,酒足飯飽,還沒來得及脫下蓑衣就在月上柳稍頭時進入了夢鄉。整首詩不禁給人以滿足自得之感,讓人羨煞悠閑節奏中的鄉村生活。
《天長晚望》的創作與唐代山水田園詩的風格相近,都從簡單質樸,清新自然的筆調入手,描繪了鄉村傍晚寧靜悠然曠然自得的景象。在意象的使用上,也多有重復,“村、夕陽、黃昏、牧童、白鷺”……都是山水田園詩使用的典型意象。詩中巧妙、細膩地描寫了鄉村田園風光,濃郁的鄉村生活氣息洋溢在字里行間,可以見得,中國詩人對鄉村、山水等自然景物的追求,無不影響著越南詩人對自然風光的審美。
唐代文化內容涵蓋面廣,形式豐富多彩可謂空前絕后,各種思想在這一時期也形成了融合之態,對內相互相影響,對外兼容并包。宗教在這一時期也尤為盛行,儒、釋、道三家并存,對唐人的思想文化,社會形態等均有著深遠長久的影響,唐代詩人的精神風貌、人格品行等方面在不同程度上也受到了宗教的影響。在佛教的影響下,詩歌中也多體現了佛理和禪宗,隱喻著詩人對人生的頓悟與思考。
在唐文化的影響下,越南的詩歌中也不乏有體現佛理、禪理的。當初陳太宗一心向佛,想要隱居深山修行,但國師竹林卻說“在山沒有佛,佛在自心,心靜而悟即是真佛”,他領略到了此番話的真意,修心養性不一定要隱居山林,排除周遭雜音,而是真真正正要使自己的內心放空、清凈、頓悟。他回宮既理政又學道,心系百姓安康,陳朝歷經三次叛亂后,人們依然安樂幸福。這一時期,越南的封建制度得以鞏固,這也為漢詩的發展提供了穩定的社會環境。陳朝皇帝從陳太宗起就對漢詩有所造詣, 后陳圣宗、陳仁宗對漢詩更是喜愛有加,皇帝對漢詩的青睞重視,更是推動了漢詩在越南地區的蓬勃發展。
陳太宗《寄清風庵僧德山》一詩:
風打松關月照庭,
心期風景共凄清。
個中滋味無人識,
付與山僧樂到明。
清風吹打青松,夜晚皎潔的月光透過松枝灑落在庭院中,心中凄涼的感受就如同眼前的風景一般冷寂,心中的所思所想無人能領悟,只有山中僧人能懂我心境,聊以慰藉,一同享樂到天明。
習習晚風,皎皎月光下的靜謐體現在詩的字里行間,詩中所提到的“滋味”也只有置身凄清之景中的詩人和山僧才能領悟得到。這種空洞、清凈、虛無的意境也許正是詩人心中所追求的境界,也恰如其分地體現了佛學禪理。
唐代詩人王維也是擅寫禪詩的大家,他的《竹里館》:
獨坐幽篁里,
彈琴復長嘯。
深林人不知,
明月來相照。
這首詩創作于王維晚年隱居藍田輞川時期。王維早年信奉佛教,有著超凡脫俗的思想,加之他仕途坎坷,之后一直過著半隱半官的日子。正如他自己所說:“晚年惟好靜,萬事不關心。”因而《竹里館》就應運而生。
詩人獨坐于幽深竹林中,獨自撫琴以排遣寂寞。此時此景,心靈澄澈、意趣悠然,這也與竹林的清幽與明月的澄明所交相輝映,“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寫詩人獨自一人身處清凈幽深的竹林之中,彈琴,長嘯。彈琴與長嘯無不體現出詩人傲岸高雅、超凡脫俗的心境,然而此情此景之中,卻只有詩人一人,難免顯得單薄孤寂,緊接下來的兩句“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意在表明自己雖獨居深林之中無人知曉,但也并未感到孤獨,天上皎潔的月亮依然在照耀著自己,無需人與自己為伴,一輪圓月足以成為自己的知己,慰藉心靈,與自己心心相印。詩歌整體的基調安然寧靜,詩人的心境亦與所處景致所散發的靜謐幽遠交相融合,達到人景合一。endprint
這兩首詩均表現了一種安詳靜謐的境界,在清幽寂靜中放空自己。這正是佛學禪理教化在詩歌中的體現。佛學對中國古代詩歌的創作影響頗深,而越南漢詩也承接唐詩,研究佛教禪宗,并使其體現在了漢詩的創作上。
自古以來,圣賢所作的大多名篇,皆因心中有所郁結不得志而成。仲尼困頓,作《春秋》,屈原被楚王放逐,才有了后來流傳古今的《離騷》,韓非被囚于秦國,乃有《說難》、《孤憤》等。細觀之,皆因心中郁郁不得志,難以抒懷,故而表現在詩作里。
而在唐詩中,表現詩人懷才不遇之感的題材也很多見,初唐詩人陳子昂的名篇《登幽州臺歌》,好一句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空懷著一腔的報國熱血,卻無施展的平臺,只能獨自黯然神傷,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盛唐詩人李白,一身才氣,卻終生沒有踏上仕途,然而他的詩里,更多表現的是桀驁不馴、不羈放蕩,“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是對自我的肯定,“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是對權勢的蔑視,讓人讀著好不暢快淋漓。而越南詩中,也有類似感情的流露體現。
《春日病起》一詩:
病起心無一事宜,
瘦容苦被谷風吹。
閑人恐入般游罪,
信步巡簾謾賦詩。
詩人遭受貶謫,終日郁結困頓,心病既而身病,心中無一事是符合自己心意的。山里的風吹著自己枯瘦蠟黃的面容,自嘲自己是個“閑人”,信步漫游賦詩,遠離朝廷的紛擾,恐再招致罪禍。
唐代詩人杜荀鶴,也有類似篇章,《自述》一詩:
四海欲行遍,不知終遇誰。
用心常合道,出語或傷時。
擬作閑人老,慚無識者嗤。
如今已無計,只得苦于詩。
這首詩也抒發了相似的思想感情,兩詩中,詩人均把自己比作“閑人”,雖是自嘲解悶,但也不乏有對統治者昏庸的嘲諷,讓有識之士變成閑人,是統治者的損失。兩者中,也都出現了“詩”,自己不得重用,只能吟詩作對來派遣時光,也不失是一種豁達的境界。
三、結語
自古以來,言志抒懷、山水田園、貶謫流放等情況,不論是在動蕩不安的先秦、魏晉,還是在國富民強的大漢、盛唐,更或是在毗鄰我國的越南,都實屬正常現象,縱觀諸多不得志的古人們,往往是一些以文藝見長的各類文人和各路思想家們。造成這些的原因也難以一言以蔽之,或是自身與朝代不符,或是統治者的昏庸無能不得任用賢能。然而古人們似乎都用詩詞歌賦來抒發自己郁結心中的不快,使得詩篇流傳于后世,供后人品鑒,無論是中國古典詩歌還是越南漢詩,都不失為一種財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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