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

焦慶福

李 黑打算以狗杯為原型寫篇小說，這讓狗 杯高興得不得了。

李黑與狗杯是從小玩到大的伙伴，可是玩到今天，他們之間已有了天壤之別。李黑在信訪辦工作，還是本地小有名氣的業余作家。狗杯直到三十歲上才娶了貴州姑娘小紅，而后在焦莊做起了煮狗肉的生意。

當狗杯聽了李黑的構思，卻婉言拒絕了。小說題目暫定為《面子》，李黑想以狗杯和小紅的經歷為故事核，寫寫小人物的辛酸和劣根性。狗杯心里暗罵：“虧你爹給你起名叫李黑，要是給你起名叫李白，你更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狗杯結婚時廣發喜帖，把能邀到的朋友都邀了。辦喜事那天，李黑來了，張三也來了。張三是計生辦主任，也是狗杯從小玩到大的伙伴。張三的到來給足了狗杯面子?？墒翘煊胁粶y風云，狗杯結婚后的第二天，就有人舉報人販子販賣外地女子，小紅因此受了牽連，和另外十多個外地女子被請進了派出所。

狗杯很是著急，去鄉政府家屬院找到了李黑。

李黑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你說實話，小紅到底是不是拐騙來的？”

狗杯頓時結巴了：“我們是……打工時戀愛的呢！”

李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我看小紅也就二十歲吧？”

狗杯急得直跺腳：“就算是我自己‘拐騙來的，你趕快想辦法吧?！?/p>

李黑放低了聲音：“那你去找張三，我只是個小職員，他們領導們之間好說話?！?/p>

狗杯有些猶豫：“張三是領導，如果不給幫忙多沒面子?！?/p>

李黑卻笑了：“死要面子，還想不想救小紅出來？”

到了晚上，狗杯果真去張三家了。狗杯去時猶猶豫豫的，回來時就像撒了氣的皮球。

第二天，天剛麻麻亮，狗杯意外接到了張三的電話，讓他去派出所把小紅接回來。

這件事過后，李黑覺得如果把狗杯與小紅的經歷寫成小說，一定會吸引讀者的眼球。他這才動了讓狗杯提供素材的想法。

狗杯的不配合讓李黑很是遺憾，狗杯這狗東西，就是太愛面子了。

狗杯此后的日子倒也平穩，狗肉賣得也挺火。然而不知什么原因，狗杯卻最終關了狗肉店，帶上小紅和剛出生的女兒出去打工了。

狗杯這一去就是六年，與李黑及所有朋友都斷了聯系。其間，李黑寫出了《面子》的初稿，主人公就是狗杯，但李黑幾經修改后卻放棄了。李黑覺得，文學最忌諱胡編亂造、沒有生活、沒有細節，這會毀了他在本地文壇的盛名。

今年年底，狗杯突然帶著全家回焦莊了。狗杯出去時是三口人，如今卻成了五口人。小紅懷里抱著剛滿月的小兒子，狗杯領著已經三歲的大兒子，身后還跟著女兒翠翠。狗杯一家人走在大街上，就像行進中的凱旋的隊伍。

第二天一大早，天空中還飄著雪，狗杯卻急匆匆去鄉政府找李黑了。

狗杯找到李黑后就直奔主題：“你的小侄子屬于超生，還沒上戶口，你趕快想辦法吧。”

李黑也實話實說：“你去縣城找張三，他如今是××局局長，領導們之間好說話?！?/p>

狗杯很是猶豫：“張三這么大的領導，我有沒有這個面子？”

李黑笑出了眼淚：“還死要面子，小侄子的事牽涉到計劃生育呢?！?/p>

狗杯權衡再三，最終去找張三了。

三天后，狗杯辦下了孩子的戶口，還免去了其他的一些麻煩。

自此狗杯就沒再外出打工。孩子們以后要上學，需要他把家穩定下來。他和小紅這幾年有了些積蓄，便盤算著翻蓋門頭，再次煮起狗肉來了。

初夏的一個中午，天依舊火辣辣地熱。狗杯在集上賣罷狗肉，又冒著酷暑來到信訪辦。他是抽空來安慰李黑的。前不久鄉政府選拔信訪辦主任，李黑落選了。

狗杯邊擦汗邊埋怨：“你怎么不去找張三幫忙？”

李黑淡淡地說：“咱沒那個面子。”

狗杯說：“什么狗屁面子，你不會是空著手去找張三了吧？”

李黑直愣愣地看著狗杯：“你個狗東西比我還明白！”

狗杯撓了撓頭皮：“你還想寫《面子》嗎？把我和小紅的事給你說說？”

李黑撲哧笑了：“不寫你了，我有了更好的素材?！眅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