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債一家親

□ 楊 帆

欠債一家親

□ 楊 帆

母親住院的第二天，表姐打來2000元錢。“這是給你媽補身體的，你代收一下。”表姐在電話那頭嘻嘻哈哈地說。

一聽這話，我的“人情小雷達”立刻發出警報——收錢一時爽，收下錢后的幺蛾子一大串。我立即滿腔深情地表示：“表姐，心意我們領了，錢就不要了，我給你轉回去。”然而，表姐駁回了我的請求，并痛陳她與我媽的深情厚誼。我毫無還嘴之力，完敗。迫不得已收下錢，我火速向親姐求援。

“才沒那么簡單，表姐是要用2000塊錢還我的人情。”視頻里，遠在8個時區之外的親姐一臉老謀深算。

原來，表姐去年讓親姐代購奶粉。就這筆錢，表姐堅持不懈一定要給，親姐千方百計堅決不收。一方發誓下次一定按價收款，另一方發誓再不敢找她代購。

我被親姐搞出的人情債氣瘋了。“姐，做人真誠一點不好嗎?你錢多是啵?歡迎砸我!”“你不知道，表姐要是肯收下那1萬塊錢，還能有這出?”什么意思?怎么又冒出來個1萬?“你忘了?幾年前爸爸生病，表姐給了1萬塊錢救急。后來她居然說不要了。”

啊呀，原來錢多的是表姐，說不要就不要了!怪不得這幾年兩位姐姐拉鋸戰不斷，一個找各種理由送禮發紅包，另一個“變本加厲”回送更多禮品，發更大紅包。原本是好意，結果雙方都身心俱疲。我有點欲哭無淚：“姐，為了錢傷感情真的‘大丈夫’?這次就讓表姐一回，把錢收下吧。”“唉，那好吧。”

本以為成功調停了一場“戰斗”，沒想到第二天一早，親姐又打開視頻急急召喚我：“不對啊，我算了一下，買奶粉只花了1200，表姐多給了800。你快給她轉回去，差點又輸給她了!”親姐瞪著缺覺的雙眼大喊。

什么?又要拖我下水打人情仗?不不不，我還要和醫生討論手術情況，還要去拿藥繳費，還要照顧媽媽飲食起居……我立馬給自己找了個強有力的理由：“那不行，表姐會給我轉回來的!”“那你再給她轉回去!”“那她還會給我轉回來!”我怒吼。“這次一定不能輸給她!”“你倆掐架為啥帶上我?”“因為你乖。而且，我沒有表姐的賬號。”

這是什么理由，太過分了，我不能再當包子!果斷用1200塊錢交了住院費后，把剩下的800塊錢連同表姐的賬號一起發給親姐。“800塊給你，請自己出手。”

可是，我還是沒能獨善其身。親姐把錢給了表姐，表姐又把錢給了我，外加一番“陳情表”，如此反復好幾輪。血槽已空的我癱倒在我媽的病床前，一番控訴，本想得到來自長輩智慧的指點，沒想到……

“這1萬塊暫且不說。40年前我扁桃體手術，你大姨為了給我湊手術費，還賣過血!”“媽，編故事就不好了。”“這是真事，那時候誰都沒錢啊，沒辦法!”我后背頓時一陣冷汗滾落，蒼天啊，怎么一不留神，還刨出了我們家埋藏40年的人情債，后果不敢想象。

果然，沒過兩天，親姐給我留言：“我給表姐買了一堆高級米粉，托朋友人肉帶回。你幫我寄給她。”后面還跟著一長串邪惡微笑的表情。“我聽媽媽說了大姨‘賣血救妹’的故事，你放心，我這回要好好補償她們。”

誰能告訴我，怎么親人間的守望相助，最后都成了累死人的循環債?

（摘自《環球人物》2017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