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新春
M·克萊因在他的名著《西方文化中的數學》中說:“……幾乎每個人都知道,數學在工程設計中具有極其重要的實用價值。但是很少有人懂得數學在科學推理中的重要性,以及它在重要的物理科學理論中所起的核心作用。至于數學決定了大部分哲學思想的內容和研究方法,摧毀和構建了諸多宗教教義,為政治學說和經濟理論提供了依據,塑造了眾多流派的繪畫、音樂、建筑和文學風格,創立了邏輯學,而且為我們必須回答的人和宇宙的基本問題提供了最好的答案,這些就更加鮮為人知了。作為理性精神的化身,數學已經滲透到以前由權威、習慣、風俗所統治的領域,而且取代它們成為思想和行動的指南。最為重要的是,作為一種寶貴的、無可比擬的人類成就,數學在使人賞心悅目和提供審美價值方面,至少可與其他任何一種文化門類媲美。”《數學課程標準》中也指出,“數學是人類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那么,在數學教學中,如何體現數學作為一種文化的獨特價值?或者說如何利用數學的獨特文化品格涵養學生的精神?首先,強調理性精神的啟蒙。理性精神是人類所獨有的本性。我們說的理性,通常有兩個方面的含義。一是認知理性,是人類獨有的概念、判斷、推理等思維形式和利用這些思維形式進行思維活動的能力。二是道理理性或實踐理性,是指人類獨有的用以調節和控制自身欲望與行為的精神力量。我們說數學教育的理性精神啟蒙,主要是指前者。
事實上,數學之所以是人類文化的一部分,與認知理性意義上的理性精神是分不開的。文化,就其最廣泛的意義而言,是人類在社會歷史實踐過程中所創造的物質財富與精神財富的總和。這個意義上的文化,是與自然相對應的,即是指人類創造的、非自然的事物。數學對象恰恰是非自然的、人腦抽象的結果。鄭毓信先生說“:誰曾見過一?我們只見過某一個人、某一棵樹、某一間房,而決不會見到作為數學研究對象的‘一。類似地,我們也只能見到圓形的太陽、圓形的車輪,而決不會見到作為幾何對象的真正的‘圓。從而,即使就最簡單的數學對象而言,它們也是抽象思維的產物。”亞歷山大洛夫則說“:我們運用抽象的數字,卻并不打算每次都把它們同具體的對象聯系起來。我們在學校學的是抽象的乘法表,而不是男孩的數目乘上蘋果的數目,或者蘋果的數目乘上蘋果的價錢。同樣地,幾何中研究的,例如,是直線,而不是拉緊的繩子。”像一、圓、直線這樣的數學概念(也是數學研究的對象),在客觀世界中并不存在,是人腦對客觀世界進行加工、抽象的產物。于是,數學不再是自然的,而是非自然的,是人類創造的,從而是文化的。
在數學教育中,幫助學生逐步形成概念、判斷、推理的思維形式,并形成這種理性思維能力,就是用數學獨特的文化品格涵養學生的精神。
以幾何圖形的教學為例。
小學一、二年級時,學生在認識長方形、正方形、平行四邊形等圖形時,通常是通過實物得到一些具體的圖形形狀(即概念的表象),然后說“像這樣的圖形,就叫×××”。這不是概念,也無法引向判斷、推理。因為所謂“像”是說不清楚的,或者是主觀的:甲認為像,乙認為不像。從而也就無法理清長方形、正方形和平行四邊形之間的關系。要理清這些關系,需要作如下的判斷:所有的正方形都是長方形,所有的長方形都是平行四邊形。而這樣的判斷恰恰需要以明確的概念為基礎。
到了小學四年級,我們再認識平行四邊形時,就需要明確概念。即,兩組對邊分別平行的四邊形,叫做平行四邊形。此時,如果我們問如右圖的四邊形ABCD是不是平行四邊形,學生就可以根據概念確認相關條件是否滿足:AB與DC平行嗎?AD與BC平行嗎?這兩個條件都能得到滿足,就說它是平行四邊形。
其次,關注探究精神的培養。數學教學離不開探索和解決各類數學問題。這些問題有的與現實生活聯系密切,有的則與現實生活沒有太多關系。在此,對與現實生活密切相關的問題的探究,我們特別強調,應該培養學生對純粹的數學問題,或者說純粹的智力活動的好奇心與探究精神。
我國傳統數學對解決實際問題非常關注。一本《九章算術》即是一本實際問題與解的手冊。毋庸諱言,相對于對實際問題的研究,我們對純粹的數學問題的探究欲望要稍弱一些。原因當然是多方面的,但我們過于重視實際,而對看似無用的問題關心不夠,可能也是一個原因。
很多數學內容在現實生活中的用處往往是滯后的。古希臘學者阿波羅尼奧斯研究圓錐曲線時,不知道甚至沒想過會有什么用。兩千年后,人們發現天體運行的軌跡就是圓錐曲線。于是,當時的人們只需拿起先人為他們準備的工具即可。黎曼也沒想到他構建的黎曼幾何會成為愛因斯坦相對論的工具。更進一步,即使不考慮這所有的用處,哈代所說的“智力上的好奇心”“謎團的吸引力”“窮究真理的需要”,都應該成為我們思考數學問題的動力。用希爾伯特的話說,“問題就在那里,你必須解決它”。
其實,明清以降,很多有識之士就認識到了這一點,當時的學者積極翻譯《幾何原本》這樣的著作就是典型的例證。《幾何原本》是數學公理化的典范,其中幾乎不涉及數學的實際應用。徐光啟先生在翻譯《幾何原本》時寫了一篇《幾何原本雜議》,他在文中說:“此書有四不必:不必疑、不必揣、不必試、不必改;有四不可得:欲脫之不可得,欲駁之不可得,欲減之不可得,欲前后更置之不可得。”他還說:“(此書)有三至、三能:似至晦,實至明,故能以其明明他物之至晦;似至繁,實至簡,故能以其簡簡他物之至繁;似至難,實至易,故能以其易易他物之至難。”在他所譯的《幾何原本》的序言中,他說這本書“蓋不用為用,眾用所基”。大體是說,好似沒用,卻是所有用的基礎。
以圓的周長為例,我們知道,祖沖之把圓周率的值精確到了小數點以后六位。若從實用的角度看,這一結果已經足夠好了。比如,假設地球赤道是一個標準的圓,用祖沖之所得到的圓周率的值計算其周長,誤差也不超過1.5米。從實用的意義上說,有了祖沖之的結果后,接下來探索的意義不大了。但我們應該讓學生體會到,人類有對未知領域的天然的好奇心,從而不會停止對未知問題的探索,對圓周率的研究也是如此。這也是用數學的品格涵養學生的精神。
第三,注重對廣泛聯系的揭示。數學中的很多理論、結論,與客觀世界、現實生活有密切的聯系,我們在教學中要努力予以揭示。事實上,數學的思想、方法滲透到其他學科、滲透到我們的生活,這恰恰是數學作為一種文化力量的表現。
我們知道,黃金分割在現實生活中有著廣泛的應用。筆者以“黃金分割”為關鍵詞在萬方數據庫中進行論文檢索,就可以找到《“黃金分割律”在武術套路編排中的應用》《黃金分割定律在電視訪談節目中的運用》《基于黃金分割理論的數字色彩定量設計有效性驗證研究》等論文,可見這一數學結論與其他學科、領域的廣泛聯系。
此外,我們的生活中還有很多社會的、經濟的、體育的活動,主動利用了數學的結論與思想。比如著名的《獨立宣言》就是按《幾何原本》的公理化思想寫的。2004年奧運會閉幕式上,團體操隊員是按阿基米德螺線出場的。只要有可能,我們就應該在教學中努力揭示類似的聯系。
(作者單位:長沙市教育科學研究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