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占勇
遲占勇微小說六篇
遲占勇
南苑市市報創刊,要找人題寫報頭,報社班子經過慎密商討,決定找本市書法家段錄,覺得他的字大氣又不張揚,樸拙又不失典雅,符合報紙定位和風格。
消息一出來,本市其他書法家不干了,段錄,他是誰?有啥資格題寫報頭?他的字哪能夠資格?書法家協會主席、副主席,協會理事,等等,更是心里一百個不服!他們聯名把電話打到市委宣傳部去了!
宣傳部副部長把報社社長叫了去,他說,我說啥來?這幫家伙!就會窩里哄!文人就這個德行!這樣影響不好,我看,咱們還是想個辦法,叫他們住嘴!
社長一臉茫然:啥辦法?我沒辦法了!
你看這樣好不好?副部長說,新來的市長很喜歡書法,干脆,就叫他題!
社長眼睛瞪得比雞蛋還大:他?那個字?
副部長拍拍社長肩膀:你就按我說的來吧,保證皆大歡喜。
果然,市長大字一出,各方屏息斂聲……甚至還有幾個書法家對其大加贊賞,認為這字寫得漂亮極了!給報紙添彩!
“快送我去大醫院吧,啊?”老候躺在床上沖兒子喊。
從年初開始,老候就總說自己有毛病了,問他哪里不舒服,又說不出個子丑寅卯,問急了,就說渾身不舒服。
到鎮醫院查,沒查出來。
到鄉醫院,沒查出毛病。
到市醫院,各種儀器都上了,花了好幾千元,還是沒查出啥大毛病。
兒子兒媳說了,爸爸,你別疑神疑鬼,真的沒毛病,別再查了吧……
胡說!這些大夫都是騙子!廢物!你們要是孝敬我,就帶我到省城醫院去!還得去大城市大醫院,哼,小醫院就是不行!
沒辦法,來到省醫院,省醫院有一個兒子的大學同學,找大夫會診,檢查,完了后,朋友把老同學叫出來,說,你老爸這是典型的偏執病,就得解除他的疑慮才行。朋友想出一個法子,老候兒子點頭稱是。
兒子回來,臉色凝重地對老侯說,你的病還很厲害,我的朋友找了醫院幾個專家會了診,給你開了藥,保證能治好,爸爸你別擔心。
我說嘛,果然有病吧?老候笑了,好像一件心愿完成了一般。
吃了兩副“湯藥”,輸了幾瓶液體。老候說,他的病好了,出院!
那副湯藥,就是幾種營養液。那點滴,就是生理鹽水。
鑒于現如今子女以工作忙為借口不回家看老人、回了家也不理老人的現象,我們報社決定搞一個活動,召集老人開一個座談會,看看老人們有啥建議,咋樣讓孩子們常回家看看,常回家干干,常回家嘮嘮。決定選出一個最佳創意獎,獎品是一臺大彩電!
老人們反應熱烈,紛紛發言。
一個老人說,子女忙,能給我們打個電話就滿足了。
一個老人說,國家設定多些節假日,讓子女有充足時間回家看看。
有一個老太太顫巍巍站起來,有些激動:孩子們回來了,本想說說話,可是,一個抱著個手機,那個專注啊,還不如不回來!建議把手機這個破東西取消!
大家笑了,這倒是個問題,可是,因噎廢食還是不行的。
受到啟發,一個老頭說,我那個兒子,就是在給手機充電時能和我們說說話干干活,能不能發明一種東西,讓手機用一會兒就沒電?
大家又哄堂大笑,但都鼓起掌來!
“靜一下,靜一下,”總編室主任喊道,還有哪個要發言?
就見坐在最后面的一位老者拄著拐杖站了起來:“我說個法子,國際上不是有‘節約電關燈一日”活動嗎?我建議,每個月關手機一天!”
大家愣了一下,繼而熱烈鼓掌!
這個創意最后成為“最佳創意”!
捧著老父親的骨灰盒,男人的眼淚又流了下來,他揚起臉,不敢把淚水滴在骨灰盒上。“爸啊,不要怕,不要怕……”。男人對著父親喃喃著。
一行人上了車,開離殯儀館不遠處,就趕緊停下車,把早就準備好的黃綢布拿出來鋪好,男人打開骨灰盒,慢慢地把骨灰倒在黃綢布上,“爸啊,不要怕啊,這就把你從小黑屋解放出來了,你可安心了。咱們回家了……”。
收拾停當,一行人繼續趕路,那個價格不菲的骨灰盒,被男人扔出窗外,滾到路邊的草叢里。這幾乎成了村人喪葬共同的儀式。不知道這個路邊被扔了多少骨灰盒子,也不知他們最后去了哪里,有人說,它們最終還是去了殯儀館貨架上。誰知道呢?按著父親臨終的意思,男人也想偷偷地把老父親埋在老墳的,可是,村里這樣干的,一個也沒逃脫被上面處罰的命運,到頭都是最后被扒出來拉倒火葬場的結局。
男人懷抱著黃綢布包裹,骨灰的熱度還在,男人覺得那是父親的體溫。男人抱著黃綢布包裹,像抱著一個嬰兒,想像著年輕的父親抱著自己時的情景,禁不住又流下淚來,“爸啊……咱們回家,給您準備了咱家那棵老松樹鋸成的棺木,您可放心的住了,爸……”
男人透過淚眼,向車窗外瞅著,外面灰蒙蒙的,看不清什么,像男人的心情……
好大商場!富麗堂皇。看看那家具的價格,都讓人咋舌。
在里面轉轉也很舒服啊。
我和妻子來到五樓,見到一套沙發,真是漂亮!
我和妻子一致認為,這是真皮的,至少也得上萬吧!
我和妻子小心地摸了摸,很柔軟。
一個高挑個子的女人款款走了過來:“請問,你們想看這套沙發嗎?”
“李梅!”妻子驚訝地說,“你在這里啊.”
妻子和李梅是大學同學。
“不瞞你們說,一般的顧客我們是不會搭理的,知道他們也就是看看,真怕弄臟了呢。這是意大利進口的真皮沙發啊。你們有眼光呢,”李梅說。
“嚇,這么牛啊,摸摸都不行啊。到底多少錢?”
“34萬!”
我們驚住了,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么貴,真有人買?”我試探著問。
“還真有,咱們這兒,有錢的多了。這套,已經預定出去了,主人嘛,保密喲。那邊那幾套,17萬的,都訂出去了,對了,你們小區的那個財政局的局長,他就訂了一套。還有那三套,一個是煤礦的老板,一個是信用社的李總,還有一個是組織部的張部長。這也要保密啊,咱們是熟人,否則不能說的。”
“我們平民百姓是望塵莫及的,坐坐可以吧?”
“行啊,誰讓咱們認識呢,否則還真不舍得,怕弄臟了啊。坐坐吧。”
我和妻子小心地坐了下去,真他媽舒服啊!
一大早,趁著涼快,東鄰女人來到房前菜園里忙活起來,幾天不侍弄,園子里就雜草叢生了。
這幾天忙著侄女的婚事,西鄰女人的菜園也荒了,趁著涼快,拔草,澆園,好個忙活。
東鄰女人發現,西墻角的幾個大倭瓜,又長出一圈兒,沒心沒肺的樣子,就知道愣長!那倭瓜秧,是從西鄰家爬過來的,干脆摘下來吃掉算了,東鄰女人想,但她立刻為自己的想法臉紅了。干啥啊,哪能這樣沒出息,人家的瓜,本想送過去,可一想起年初那場矛盾,東鄰女人就打消了念頭。
西鄰女人也去瞅了瞅東墻頭掛下來的那一串串豆角,可真喜人啊,長溜溜的,像是結伴嬉鬧的苗條少女。可那是人家的,西鄰女人想沖東鄰女人喊一聲,再不吃,可就老了。但她沒喊,不管了吧,因為孩子,竟半年不說話,至于嗎?女人想,我這是問誰呢?本是很好的鄰居,就因為孩子打架,這是何苦呢?我就主動些吧,不行嗎?女人聽見那邊有動靜,她知道,肯定是東鄰女人在忙著,于是,女人就故意咳了一聲。
東鄰女人聽了,也故意咳了一聲。
西鄰女人鼓了鼓勇氣,喊道:“誰家的豆角啊?可該摘了啊!”
東鄰女人聽罷掩嘴笑了:“誰家的大倭瓜啊?沒人要我可吃了啊!”
兩個女人就如同以前一樣,爬上墻頭,面對面笑了起來。
她們發現,那豆角秧和倭瓜秧,早已互相緊緊地纏繞在一起,拆也拆不開了呢。
當天晚上,東鄰家飯桌上多了一盆香甜的倭瓜,西鄰家的飯桌上,添了一碗嫩綠的豆角。

遲占勇,內蒙古作家協會會員,中國閃小說學會理事。《紅山晚報》總編室主任,副刊編輯。曾在《小說選刊》《小小說選刊》《百花園》《內蒙古日報》《南方日報》等海內外報刊雜志發表作品。獲得過第三屆中國閃小說大賽金獎。出版有閃小說集《彩虹的約定》《朦朧年華》,散文集《熱水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