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扣皇后珊麗娜

清 逸

對于中國傳統服飾——旗袍來說，盤扣技藝是她的精髓之一。張愛玲曾說過：“細節往往是和美暢快，引人入勝的。”而盤扣正是因其精致的細節給旗袍添上了畫龍點睛的一筆。

盤扣，是中國特有的服飾工藝品，它經歷了朝代的演變，在清朝初期開始真正成型。在漫長的歲月中，盤扣一直作為女紅的一項重要手藝在民間廣泛流傳。然而，隨著工業文明的迅速發展及人們生活方式和節奏的改變，盤扣隨同許多傳統技藝一起，慢慢被人們淡忘。

前不久，中華盤藝第三代傳承人珊麗娜接受了我的采訪。這個被業內人士贊譽為“盤扣皇后”的非遺傳承人走進屋里，眼中笑意盈盈，帶來滿室的陽光。

一直到三十多歲，珊麗娜的生活和盤扣毫不相干，可是一旦認定這個目標，她卻用了20年的時間，傾盡家財，執著地實現著夢想。

珊麗娜的全名其實是珊麗娜·嵐櫻叆，這是她的德文名字SALINA REINOEHL的中文譯音。20世紀80年代，珊麗娜曾是一名演員，工作中頻繁的接觸，讓她愛上了旗袍。后來珊麗娜跟隨她的德國丈夫去了異鄉生活，可是對旗袍的情結仍在。每次回國探親，做幾身新旗袍總是一項重要日程，就這樣漸漸添置，家里儼然變成了一個旗袍博物館。她的家里有一百多套旗袍，只要參加比較正式的活動，她都會選擇穿著旗袍出席。但一次次打量款式不同的旗袍，珊麗娜心里生出了一個小“疙瘩”：盤扣的樣式乏善可陳，令旗袍少了靈氣。此后，她從搜旗袍轉向了搜盤扣，得知盤扣主要流行于中國和東南亞一帶，她還只身跑到東南亞收羅，結果令她失望。于是，性格倔強的她決定：“既然找不到我滿意的，我就自己做。”

回到上海后，經人牽線，珊麗娜專程到蘇州請來盤扣制作技藝傳承人榮華根師傅 (中華盤藝第二代傳承人)，拜師學藝，從最簡單的扣緣學起。盡管榮老已經八十多歲高齡，但要求絕不含糊：單“繰”（一種縫紉法）一根布條子，就得練上半年。榮師傅出生于裁縫世家，有一本祖傳的盤扣花樣圖樣本。除了自己學習外，她還聘請了8名青年徒工，一同跟隨榮師傅學習。

掌握了傳統圖案后，珊麗娜又想在此基礎上創新設計新盤扣。她尋覓、征集了大量新圖案，于傳統中融入時代氣息，如“百鳥朝鳳”“龍鳳呈祥”“壽字盤扣”“蝴蝶盤扣”等。珊麗娜喜歡中國古典的東西，這些都是她創作的源泉，她試圖將種種中國文化元素都融進精致的盤扣中。

盤扣漂亮，做起來絕不輕松，引線、拉實，做久了手指會發酸、指甲會生疼。生活優裕的珊麗娜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而今拈起這根可以繞出夢想的長線，便不舍得放下。為這份熱愛，珊麗娜一路走來的風雨歷程，甘苦自知。自費數百萬元，耗時20年，她硬是將已瀕臨滅絕的傳統盤扣技藝傳承了下來。

2009年，中式服裝盤扣制作技藝被上海市政府列入第二批上海市級非遺名錄。參加2010上海世博會“上海周”活動時，他們耗時一年制作的巨幅《長城》盤扣圖，贏得了海內外游客的青睞。珊麗娜曾先后三次登上國家最高級別場館舉辦大型展覽，接受領導人接見。

身為上海楣梅實業有限公司董事長的她是世界上制作盤扣款式最多的人，憑借著157個系列、2418枚盤扣榮獲上海大世界基尼斯紀錄，創造了轟動一時的“盤扣奇跡”。打破吉尼斯紀錄，確實是珊麗娜引以為豪的，從設計、畫模，造型，再到最后的裝幀，傾注了珊麗娜和她的師弟宋滔等人的心血。

從紫砂壺式、石庫門式、梅蘭竹菊式、文人仕女式到造型各異的酒壇、古樸雅致的藤椅，風格迥異的青銅器……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相信這些惟妙惟肖的作品竟然是“衣服上的扣子”。設計過程中，珊麗娜往往是先在圖書館、網絡、朋友那里收集到各類圖片，然后畫出盤扣的設計圖紙，再請工藝師制作。

由于傳統手工藝普遍受益難、受益慢的特點，以及鉆研盤扣只有投入沒有產出，她的企業在經營到第4年的時候陷入了經濟危機，曾出現過連續幾個月發不出工資的窘境。就在公司難以維持下去的時候，員工主動為她募捐。她本人也變賣了德國丈夫留下的遺產和自己在中國的多處房產，將大量的精力與財力傾注其中。

珊麗娜說：“盤扣是從蒙古那邊傳來的，蒙古人為什么會發明它呢？蒙古人非常團結，也許這個扣子原本要告訴我們的就是人若是非常團結，你要解開這個團是很難的。發明盤扣的人當時肯定融入了他的想法和文化，你看它像拳頭，像一股力量?！?/p>

珊麗娜心中有一個揮之不去的情結，就是打造屬于自己的高端中式服裝品牌，復興傳統的旗袍文化。

20年來，盤扣技藝在珊麗娜的手里漸漸復原著生命力，也從一份愛好變成了一份她不愿推卸的責任。在她身邊，聚集起越來越多的年輕人。

珊麗娜有兩個在德國長大的女兒。女兒們原來對她迷戀的盤扣并不以為然，但隨著對中國文化的逐漸了解，兩個女兒明白了每個盤扣圖案的寓意。現在，兩人也迷上了盤扣，還拜宋滔為師，學做盤扣，對他的稱呼也從“叔叔”改成了“師傅”。

2012年，在徐匯區漕河涇街道的牽頭下，珊麗娜的工作室深入社區，手把手地教居民如何制作盤扣。他們在中國中學成立了中華盤藝基地，學校編撰了既反映傳統技藝制作過程、又融入了傳統和時尚氣息的校本教材。她同時長期在上海市聾啞學校授課。宋滔說，聾啞學校的孩子們學得格外用心，他們希望學到一技之長，成為未來謀生的一個技能。

珊麗娜每天仍然醉心于盤扣和旗袍的創意設計工作，盤扣的制作主要由宋滔來完成。她說，一對盤藝作品，從設計到制作需要數日復雜的工序與勞作，而前期構思的時間更是無法計算?！澳阒绬?，從我自己設計第一個盤扣造型，到變成成品花了整整五年多的時間?！?/p>

盤藝的制作大多數時間是被枯燥和重復性工作占據著的，因此在每一枚盤藝設計、開料、刮漿、風干、燙條、盤扎、整形、塞芯、封燙、修整、裝裱等十多個步驟的任何一個閃光時刻，她心中都充滿了滿足與成就。

“別小看這盤扣，其鉤織精巧細膩、構思獨特，每個盤扣都有一段動人的故事。中華民族的特色絕技，值得傳承弘揚，更值得向世界展示?！鄙蝴惸认蛭医榻B了兩對她制作的盤扣。

第一對是關于人生的三個階段：童年、壯年、老年；第二對是關于婚姻的，她將一對贈予新人的盤扣設計成了橢圓形，寓意他們不斷向著圓滿進發的過程。

珊麗娜一直很忙，她要將她的盤扣作品打扮一新，在周莊做陳列展示，也希望借助室內裝飾等商業形式，讓盤扣走出一條“市場化生存”的新路。

珊麗娜的愿望是有更多有志之士能收藏盤藝作品。此外，她計劃建一座藝術館，把收藏的盤扣以及她鐘愛的旗袍等海派元素展示出來，讓更多人了解，以此來將這份中華之美留住并延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