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書張文堂：“共同富?！钡嫩`行者

◎文/張金菊 梁生樹（本刊記者）

支書張文堂：“共同富?！钡嫩`行者

◎文/張金菊 梁生樹（本刊記者）

30多年前 張文堂響應“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政策步入商海 “先富帶動后富”成為他創業的初心 “必須堅持走共同富裕道路” 黨的十八大精神更加激勵他助力鄉親脫貧致富。2007年起 他自掏3.4億元建設新農村 讓700多窮村民一躍“齊步”跨入小康生活。其故事被建黨95周年大型文獻紀錄片《筑夢路上》拍攝展播。

2017年7月23日 一場歷史罕見的大暴雨突襲榆林 城區一些街道瞬間成“海”。

雨后次日 記者一行驅車出榆林城向東北方向行駛11公里 只見田地里一人多高的玉米正在吐穗 山坡上齊茬生長的幼柏正在抽枝 多個大小水庫像藍寶石鑲嵌在綠野中。眼前忽然一亮 只見在廣袤起伏的山巒綠色背景下 一片橙黃色現代村落鋪排在一面山坡上 層層疊疊 8排222幢農家小樓庭院似一幅油畫被鮮亮托出 這個地處黃土高坡的古塔鎮黃家圪嶗村在艷陽下呈現出一幅溫馨、美麗、富裕的美景。

在第三排一農家小院門口 67歲的村民張培發和老伴正將镢頭、編筐等農具裝入鈴木小轎車的后備箱 他們要開車到農田里栽種紅皮大蔥。

說起頭天的暴雨 兩位老人淡定地說 從新村打地基那天起 全村人就盯著、盼著能住進這別墅般的農家小院 大家過夠了那種“小雨小災 大雨要命”的擔驚受怕日子。領到新房鑰匙的那天 不少村民高興地說 是文堂讓我們全村600多口人住進了“保險屋”。

村民心中的“大恩人”張文堂 是榆林市榆陽區黃家圪嶗村黨支部書記 曾經是一位叱咤商海的成功企業家。他自掏數億元帶領村民共同致富的故事 在這過去“地上不長樹 地下無礦藏”的窮山村演繹得生動、曲折、震撼。

十年間 他用3.4億元 將原來的“窮圪嶗”改造成水、電、林、田、路一流標準 戶戶住進別墅般農家小院 人均年純收入突破1萬元的“富圪嶗”。他說“把錢留給子孫 可能成為他們揮霍的資本 用在新農村建設上 能實現打造全村百年基業的社會價值?！?/p>

黃家圪嶗村由黃家圪嶗和石山寺兩個自然村組成 過去200多戶村民散落在數條黃土溝壑間。吃水靠人擔 莊稼用肩背 不少人家破窯爛院外便是數十丈深的土崖 日子過得苦焦。

餓 是張文堂兒時最強烈的記憶。他6歲時父親因工傷事故去世 留在家里唯一的男人由此漸成家里的支撐。為了生計 他初中一年級沒念完就輟學 走進榆林城打零工 出苦力。

搬運工、建筑小工、木匠、泥瓦匠 干一樣就干到最佳 崗位在不停轉換 技能在不斷升級 張文堂賣力地勞作賺錢。

他心中憋滿抱負 非要與窮苦的命運抗爭 剛滿18歲便拉起自己的建筑隊。20多年奮力拼搏、誠信經營 建筑隊發展為擁有員工3000多人 集地產開發、建筑施工、裝修裝飾、物業管理、酒店經營于一體的企業集團。

城里事業做起來了 張文堂心里卻總裝著養育自己的窮鄉僻壤。晚飯后 他常開車與妻子徐雙梅回村轉悠 走在崎嶇的山路上 面對依舊破爛的窯洞和干涸、零落的土地 他心里口里一遍遍地詠唱當年流行的《熱戀的故鄉》 唱到最后 常常讓他哽咽……

養育他的貧窮的故鄉 似連著臍帶般讓他深情地癡愛?！叭绻一◣變|元在城里給子女們購置一幢大樓 幾十年后未必是張家的家業 甚至會成為子孫們揮霍的資本。同樣這筆錢 用在新農村建設上讓鄉親們生活徹底翻身、上檔次 那這筆錢的社會價值會隨著村莊百年存續而增值。”想到此 要回報養育之恩的張文堂心潮洶涌 賦詩一首《喜雨》 “春雨忽降潤心田 農家從今不再眠。顧步田園心頭盼 富裕和諧在何年?”

心里有了目標 用辦企業掙的錢回報故鄉 這是真理。張文堂說干就干。2007年 榆林市開展千企幫千村活動 張文堂將集團公司全權交給職業經理團隊 辭去董事長職務 以自己的文昌集團幫黃家圪嶗為名 他主動請纓回村任職。在全體村民的一致推舉下 挑起了黃家圪嶗村村委會主任的重擔。

在村民大會上 張文堂莊嚴承諾 “我要從根本上改變陳舊的思想觀念和落后的生產、生活方式 讓村里人過上比城里人更幸福的生活!”

張文堂深度進入角色 用腳步踏遍全村的溝溝峁峁 走訪家家戶戶 與黨員干部研判。很快一幅“農業水利化、經營規?；⒏鳈C械化、住宅別墅化、道路水泥化、環境生態化” 黃家圪嶗村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宏偉藍圖生成。

他找專業設計單位超前謀劃、精心編制的《黃家圪嶗村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規劃》在村民大會上一宣布 全村頓時“炸了鍋”。要調整地塊、制定標準、利益分配 要平窯、移墳、挖樹等 不同利益訴求吵吵嚷嚷 各種質疑聲此起彼伏 仿佛一夜間 他腦海里曾經質樸的鄉親們一下變得陌生了。

曾極力勸他回村的老支書黃生成 擔心張文堂受不了委屈 勸他趁眼下“陷得不深” 后悔還來得及。張文堂卻顯得非常淡定 自己商海打拼幾十年 啥苦都吃過 啥委屈都受過 他對村民的劇烈反應找了一個合情的理由——窮怕了。

大會、小會、村民代表會 耐心引導 動員干部、黨員、在外打工的村民苦心說服。做了近一年的思想工作 百分之九十九的村民簽了合同 張文堂要實現黃家圪嶗致富夢終于艱難起步。

2008年初 一場預計投資4億元 用8年時間將黃家圪嶗村打造成主導產業獨具特色、基礎設施完備、人居環境優美、村風文明、農民持續增收的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樣板村的戰斗正式打響。

在他“出錢出力”的十年里 為遷墳 張文堂被人指著鼻子痛罵 直到對方消氣 為了說服村民 “不送禮、不吃請”的張文堂 每年春節卻領著老婆孩子、提上煙酒上一些“氣不順”村民家拜年 為了不誤耕種農閑時節 他在推土機駕駛室里指揮作業 常常被工地灰沙糊成“土豪”……

對“花錢買氣受”之舉 朋友不理解 張文堂回答得很經典 “兒不嫌母丑” “能扛起別人扛不起的重擔這叫男人”。在他看來 村就是“放大的家” 村民就是自家的長輩和兄弟姐妹 受再大的委屈再大的苦 他無怨無悔。

在妻子徐雙梅眼里 丈夫張文堂有男人的俠骨柔腸 練就了泰山壓頂不彎腰的品性 也有對弱者浸入骨子里的愛憐。他干他該擔當的事 就會碰到南墻也不回頭。

“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 先富帶后富?！本x了4遍《鄧小平文選》的張文堂說 自己的行為其實是對改革開放政策的感恩與尊重。特別是從十八大報告里讀到“必須堅持走共同富裕道路”時 他心頭掠過從未有過的成就感和知遇感。

2015年初 中央電視臺大型文獻紀錄片《筑夢路上》的導演慕名到黃家圪嶗村暗訪3天后 決定將黃家圪嶗村作為新農村建設的樣板收錄。在中國共產黨成立九十五周年前夕播出時 黃家圪嶗村與安徽小崗村、山西大寨村一起代表中國不同時期新農村建設的典型被隆重推出。

黃家圪嶗舊貌

他用工匠精神 百年基業標準 系統規劃村里的一路一業布局村里的一草一木。他說“為群眾辦實事光舍得花錢遠遠不夠 必須撲下身子會干事、用真情?！?/p>

實現黃家圪嶗村人的幸福夢 張文堂將其作為一項系統工程、百年基業用10年去一步一步精心打造。

土地是農民的命根子。村里土地支離破碎 大地塊不足畝 小地塊犁地回不轉牛。張文堂動用50多臺機械 上勞1000多人 歷經三年 推平大山5座大山套小山20多座 填埋溝壑90多條移動土石320萬立方米 挖山填溝造地3000畝。使全村人均耕地面積達到5.75畝 較2007年增加3.83倍。

羊路峁、琵琶峁、大峁、石峁 村民黃生榮老人扳著指頭歷數張文堂平掉的山峁。

“農民有了土地 就有了基本生活保障 推山造地是我最感欣慰的事?！笨吹叫滦藿ǖ囊粔K塊土地 被人冠以“當代愚公”的張文堂仍激動不已。

水利是農業的命脈。在靠天吃飯的黃土地上 水澆地是黃家圪嶗村衡量家庭貧富的重要標準 也是鄉親們幾輩人做的夢。

張文堂拿出4000多萬元 移河砌堤3000米 建蓄水設施 鋪輸水管道。7個容積達60多萬方的蓄水池 布局在村周圍 既能灌溉土地 又成為未來搞鄉村旅游的美麗景觀。

在鋪設通往每一塊田地的輸水支管道時 施工隊建議用PVC管 張文堂一口否決 堅持用加厚的無縫鋼管為此多掏1000多萬元。他說 “我肯定再活不了百年 但我們干的每一項工程 爭取百年后依然可以造福群眾越是看不到的地方 越考驗著我們的人品與良心?！彼麨槁裨诘叵禄A設施花的錢 接近地面工程花費。

在黃家圪嶗新村 看不到一根電線桿 村民告訴記者 為了用電安全和將來發展觀光旅游時的美觀 新村建設時將電纜埋入地下 僅線路改造就花了2000多萬元。不少參觀者感嘆這里基礎設施標準已超過一些城市建設。

黃家圪嶗新村

原來的土路 很難走。張文堂投資上千萬元 修建鄉村水泥路16.2公里 鋪修村民生產生活路36公里 新建橋梁5座 道路硬化、綠化、美化。

“城里人最煩的是‘拉鏈路’那是因規劃不夠細 預留功能不到位 黃家圪嶗的水、電、林、田、路、房是系統工程 必須一次性到位 不能讓村民事后受打擾?！蔽牟瘓F駐村援建負責人劉琳說 這是張文堂反復提的要求。

為了讓黃家圪嶗的“主色調”由黃變綠 張文堂投資2000多萬元 組織群眾和公司職工對荒山荒溝、田間地頭、公路河道、房前屋后同步綠化栽植紫穗槐70萬株、桑苗30萬株、沙棘20萬株、沙柳30噸、油松2萬株 成片綠化面積達2000多畝。

2013年8月15日 是黃家圪嶗村民的大日子。張文堂建成的第一期81套別墅式農家住宅小院免費向村民發放鑰匙。

同時 新村物業公司管理服務工作起步。

原本住著三孔破石窯的村民黃建平領到鑰匙后 高興得在自家140多平方米的二層小樓里跑上跑下。他說好像在做夢 是張文堂讓他幾輩人美夢成真。

更讓村民心服的是 這次領到鑰匙的81戶村民 全是黃家圪嶗自然村的張文堂所在的石山寺村民全被安排到兩年后的二期工程解決 就連張文堂的親叔父們也無一例外。

走進黃家圪嶗村民的新家 漂亮整潔 家具、電器一應俱全 電輻射取暖、天然氣做飯、太陽能熱水洗澡。院子里 有精致的菜園、綠植 有養殖牲畜、存放機械的地方 處處體現著設計者的體貼與用心。

在黃家圪嶗新村第一排 是39套專供村里60歲以上老人入住的免費老年公寓 老人百年后 再循環分配給以后上了年紀的村民接著住。

001號老年公寓住著81歲的許翠芳老人 她正和其余6位鄰居玩紙牌79歲的劉自祥戲稱自己是牌友中的“年輕人”。他指著坐的沙發、打牌用的茶幾、掛在墻上的32寸液晶電視以及臥室的席夢思、廚房的整套廚具說 都是文堂置辦好的。許翠芳老人說 她入住時只帶了鋪蓋、衣物和碗筷。

74歲的張愛英在老年公寓和張文堂的母親相鄰而居 她說 之前全村老人都羨慕文堂母親生了個孝順兒子現在十里八村的人都羨慕黃家圪嶗老人有文堂這樣不圖回報的“好兒子”。

他以改革者的謀略和擔當探索讓村集體和村民可持續富裕的路徑。他說 “如果沒有科學合理的集體財富分配模式 必然會造成村民衣來伸手、不思進取的懶漢現象 那樣自己將是‘罪人’。”

如今 村民富了 黃家圪嶗美了 在外人眼里張文堂也該“功德圓滿”了。

可張文堂認為 黃家圪嶗的治理僅僅是硬件基本到位。村集體的財富分配機制、村民持續致富能力和村民素質的提高等不少深層問題正被華麗的外表掩蓋著 他不會留下“半拉子工程”。

他的擔心不是無中生有 一些苗頭性的現象被他敏感地捕捉到。

幾年前 他花200萬元買回并無償分配給村里10個養羊大戶一批良種白絨山羊 沒多久就被賣掉或殺了吃肉。這讓他認識到 無原則、無成本的一味給錢給物 不是辦法 不會被村民珍惜。

他花大價、費力整治的良田 返還給村民耕種后 遠達不到最初的預期。他總結 分散經營是農業的死穴 要想辦法打通小農經濟的“任督二脈”。

他發現 村里的年輕人吃苦肯干的少了 坐享其成的多了。為此 他在全體村民會上直言 若不加以引導和扭轉 黃家圪嶗將不會再出現“張文堂”了 他將成為毀掉年輕人斗志的“罪人”……

在抓硬件建設的同時 人才的培養成為村支部的一項重要工程。

2012年被選任村支部書記后 張文堂帶領村支部一班人謀劃全村的長遠發展。確定并實行“三分之一勞力在外打工、三分之一勞力在家種地、三分之一勞力從事旅游服務業”的就業計劃。

為此 他將村里文化程度高、年輕、有發展潛力的村民選派到文昌集團培養鍛煉 并與公司骨干結為“一幫一”對子 先后為村里培養入黨積極分子、村級后備干部20余人。

他鼓勵和支持村民種植葡萄、脫毒洋芋、優質小雜糧 養羊 引導村民增強自我“造血”功能。

在張文堂的規劃中 黃家圪嶗新一期投入即將實施。他計劃再用5年時間、投入1億元 用于鄉村旅游和現代觀光農業的基礎設施建設 建起一流的花卉種養植和觀賞基地 大大提高土地的產值。

他要建設獨具陜北特色、設施一流的農家樂供有能力的村民經營 讓游客能住下來賞山、賞水、體驗民俗。

到那時 黃家圪嶗村將會成為一個梯田層層綠、居住家家美、清水環繞、松林遍地的集生態、觀光、休閑于一體的社會主義新農村。

到那時 村集體一年的收入將數以百萬元計。他說 這些錢可以用在村民的醫保、社保、養老上 用在教育上 用在村里的公益事業中 但不能“一分了之”。

舍得掏數億元為村民謀福利 可為何不舍得將村集體收益人均分發給村民呢

張文堂說 簡單的分錢分物會讓村民產生不勞而獲的錯覺 會讓年輕人好逸惡勞、不思進取 這背離了共同富裕的初衷。

如今 作為全國勞模、全國扶貧先進個人、第十二屆全國人大代表的張文堂深知 一旦涉及村民利益 各式各樣的阻力甚至會讓他十年的心血和美譽“歸零”。為此 他帶領村支部一班人 把村民持久富裕 村民素質提高作為重要課題來研究、設計和改革。

做好人 當好支書 是張文堂的擔當與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