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他不喜歡我的頭發

孟憲印

摘要：頭發是《所羅門之歌》中最重要的審美意象之一；通過分析哈格爾對頭發打理方式為標尺的白人女性美標準的照搬及她的毀滅，論證非洲裔美國男性奶娃對白人女性美標準態度與非洲裔美國女性美標準建構的張力，評述派拉特通過剪短頭發等方式對白人女性美標準的顛覆，奶娃的覺醒對非洲裔女性美建構的作用，可以得出莫瑞森通過撥用審美意象頭發來表達其審美取向：自然的外形美和人格美的結晶應該成為非洲裔美國女性美的標準，女性美應該有自己的種族特質。

關鍵詞：《所羅門之歌》；頭發；非洲裔女性美標準；建構

中圖分類號：I1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1580（2017）08-0169-05

——“他怎么會不喜歡你的頭發呢？那也是他的頭發啊；他會愛這種頭發的。”

——“他一點都不愛這種頭發。他恨這種頭發。”

后一句是哈格爾，戴德對母親麗巴和外祖母派拉特所說的話，此時她在高燒之中，情緒異常激動，生命垂危。本場景是《所羅門之歌》中最令人心碎的一幕：祖母派拉特、母親麗巴和哈格爾在爭論奶娃是否喜歡哈格爾的頭發。哈格爾相信“他永遠不會愛我的頭發”，而派拉特只能用下面的話語搪塞：別說了，別說了，丫頭別說了。毛發原為動物身體表皮的覆蓋物，而頭發則指在頭頂和后腦勺部位的毛發，可保護頭腦，夏天可防烈日，冬天可御寒冷，更可使人增加美感。作為文化載體之一，不同的文化賦予其不同的文化內涵，頭發雖小，但諸多名家卻通過對它的描繪來表情達意，刻畫人物形象，顯示出獨特的藝術魅力。我國《孝經開宗明義章》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我國文化中有蓄發立志的傳統，古代男子成年要蓄發；古代小說中男女定情，其經典情節則是男贈女隨身佩玉，女贈男一縷青絲；區分男女的標志之一是頭發的打理方式，盡管文化文明不同，無論是基督教文明還是穆斯林文明或者是漢語文明，一般男性蓄短發，女性留長發，為滿足不同文明不同人群對頭發的打理要求，中西方共同點就是美發或理發行業已成為一個大產業；理發美容機構林立在世界大小城市的大街小巷，男男女女的發型林林總總，從不同的發型則可以透視不同人群的審美標準與需求。頭發的不同打理方式可以折射不同的審美取向。莫瑞森在《所羅門之歌》中通過陌生化最普通的審美意象——頭發，譬如頭發的打理方式、對待化妝的態度等，喻指非洲裔女性審美主體與客體的辯證張力，建構了非洲裔美國女性美的標準。

一、《所羅門之歌》的美學研究取向及學術意義

自1977年《所羅門之歌》發表以來，中外評論家對其津津樂道，如以研究內容和研究方法作為劃分標準，將其歸納為六個類別：女性主義批評、文化批評、神話原型批判、敘事學批評、生態批評和多維研究。我國近六年的博士論文有的整體研究莫瑞森的倫理思想，如修樹新的《托尼·莫瑞森小說的文學倫理學批評》（2009），有研究她的宗教思想者，如張宏薇的《托尼，莫里森的宗教思想研究》（2009），還有胡妮的《托尼·莫里森小說的空間敘事》則研究其空間敘事等等，不一而足。21世紀以來，美學研究是近幾年興起的研究莫瑞森的另一個新視角。美國馬克，康納（Marc C.Conner）主編的《托尼·莫里森的美學思想：言說不能言說之事》是美國學者關于莫瑞森美學研究的代表成果；我國學者也對莫瑞森的美學觀念、審美取向等進行了有益的探討：如羅選民的《荒誕的理性和理性的荒誕——<心愛的>小說批評意識》（《外國文學評論》1993年第1期）；特別是習傳進的《論<寵兒>中怪誕的雙重意識》（《外國文學研究》，2003年第5期）以《寵兒》為個案對其中的怪誕意象進行了解讀。美學始終貫穿在莫瑞森的小說創作中，所以從美學的視角研究《所羅門之歌》不僅可行，而且研究空間較大。細讀美學文本《所羅門之歌》可以發現：哈格爾對白人女性美的標準的照搬造成了她的毀滅，女性美審美主體——非洲裔男性在非洲裔女性美建構中起著重要作用，派拉特顛覆了白人女性美的標準，莫瑞森成功地、藝術地闡述了她的非洲裔女性美審美理想，豐富了非洲裔女性的審美經驗。

二、哈格爾對白人女性美標準的照搬和她的毀滅

非洲裔美國女人大部具有豐滿的體型、卷曲的頭發、極具非洲特征的臉型、厚嘴唇和寬鼻梁。但長期以來由于體征使然，非洲裔美國婦女也有自己的審美標準和審美取向，她們的審美標準和白人女人的審美標準雖然共存，但后者處于強勢地位；和黑人男性相比，黑人女性更容易受白人審美標準下的美與丑審美范疇的影響，相當多的非洲裔美國婦女傾向于以白人女性美審美標準來衡量自身的美丑，她們的體征無法改變，她們唯一可控的身體部分則是她們的頭發，因此，當代相當多非洲裔女性改變發型，比如拉直，染發，配以美容手術，佩戴有色隱形眼鏡，最大限度地迎合白人女性美審美標準，她們最大的愿望就是以頭發為媒介從體征上接近美國白人女性。非洲裔美國女性之所以有這樣強烈的欲望來改變自己，目的是為了迎合和取悅非洲裔男性。之所以出現這種狀況，在很大程度上歸因于非洲裔美國男性的價值取向的白人價值標準的內化。非洲裔女性之所以改變發型，其主要或者說唯一的目的是獲得非洲裔男性的青睞。因此，對被白人審美標準內化的非洲裔男性而言，非洲裔女性是否得體地打理自己的頭發，是評判她們是否漂亮的最重要的標尺之一。

莫瑞森在《所羅門之歌》中讓其人物卷入到黑人女性對個人發型自身的喜好和黑人男性對黑人女性發型打理方式偏愛的沖突張力之中，派拉特和哈格爾代表了黑人女性是否屈服于白人女性發型審美標準的兩極：派拉特把自己的頭發用黑色的東西包著，她的頭發被剪成最自然的短發，而哈格爾理想中的美女最理想的發型標準則是“絲一般的黃銅色的頭發”，只要她擁有了這“絲一般的黃銅色的頭發”就可以贏回離去的情人。莫瑞森塑造了派拉特和哈格爾來彰顯白人女性美的標準對非洲裔女性影響的兩極，最后莫瑞森通過塑造主人公非洲裔男性奶娃來構建莫瑞森心目中非洲裔女性美的標準。

白人美女的女性氣質是指女孩必須年輕漂亮，具體來說，就是必須具有非成年特性和孩童似的特質，被奶娃所遺棄的哈格爾正是為了追求這種所謂的女性氣質而毀掉了自己。哈格爾在收到奶娃的圣誕節“感謝信”之后，決定采取行動：首先她決定殺死奶娃，因為感謝信傷害了她，她在瑪麗酒吧看到奶娃微笑著和一個姑娘在調情，那姑娘“那古銅色的絲一般的頭發，瀑布似的披散在他上裝的衣袖上”，她起了殺死奶娃之意。其次，當她發現殺死奶娃的目標不能實現時，她決定改變自己，成為有“古銅色的絲一般的頭發”的女孩。按哈格爾的邏輯，奶娃真正喜歡的女人具有古銅色的絲一般的頭發，如果她具有古銅色的絲一般的頭發，她就具有奶娃理想中的女人氣質，靠這種女人氣質就會贏回情人之心。endprint

“莫怪啊，莫怪啊，”哈格爾推斷奶娃不喜歡自己的原因，“我這樣子像在地下滾的豬，梳子哪里去了？”她瘋狂地找梳子，梳頭，梳頭之后，身體極度虛弱，在三天沒吃沒喝的狀況下洗了澡，然后火急火燎地去美容店燙染頭發，哈格爾是想用個人嶄新的發型和時尚的穿戴來贏回奶娃。很顯然，哈格爾希望時尚的發型能施展魔力，讓奶娃重新回到她身邊的奇跡發生。她的行為顯然證明了她自己也認為黑人男性對于黑人女性發型和服飾具有最后的評判權。哈格爾的上述言行使我們可以推斷，在當時的美國社會，有相當多的婦女已經接受了白入主流社會中男性決定白人女性氣質美的標準，在奶娃兒時去的光榮島，這里的女人有的是“絲質的頭發”，有的是“金色的頭發”；有的是“檸檬色的皮膚，藍眼睛”，換句話來說，光榮島姑娘們的這種打扮首先是為了吸引男性，同時也是為表明她們在社會中的階層，炫耀她們在主流社會黑人新貴的身份地位。

三、非洲裔美國男性對白人女性美標準的態度與非洲裔美國美女標準建構的張力

（一）非洲裔美國男性內化白人女性美標準

莫瑞森認為在非洲裔美國女性美標準的建構中，非洲裔美國男性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為了證明這一觀點，莫瑞森在奶娃追求自我認知、自我成長的旅途中，故意打亂奶娃旅行的敘述，目的是為了向讀者表明在哈格爾的毀滅過程中奶娃所起的作用，并且讓其承擔應有的責任，接受道德層面的審判。這種故意打亂奶娃成長之旅的敘述旨在說明非洲裔男性在所謂追求自我成長、自我精神的天路歷程中給黑人女性帶來的苦痛，這種苦痛當然是直接由非洲裔美國男性造成的：非洲裔美國男性對待女性的態度，就是以內化的白人女性美標準來評判非洲裔美國女性，給女性帶來了毀滅性的后果。小說最后一章，奶娃在回憶和哈格爾的關系時，他逐漸認識到，“他曾利用她——她的熱戀，她的瘋狂……而更有甚者，他曾利用她的躲躲閃閃的刻毒的報復”，來達到個人在血庫街成為明星的目的。

毫無疑問，奶娃在哈格爾死亡事件中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他對哈格爾的始亂終棄，是造成哈格爾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與此同時，哈格爾對于白人女性美標準的徹底屈服也是主要原因之一，她固執地認為奶娃之所以不喜歡她是因為她的頭發。奶娃作為非洲裔美國男性，他所內化的白人對女性的審美觀念在某種程度上亦是哈格爾悲劇的成因之一。

（二）哈格爾對白人女性美標準霸權話語的徹底屈服

哈格爾對發型改變的追求源于她對白人女性美霸權話語的徹底屈服和全盤接受，這種霸權話語沒改變哈格爾的發型，卻對她的心理及精神改變起到了操縱作用。哈格爾陷于非洲裔美國女性體貌特征無法改變的事實和白人話語中女性美標準的泥潭而不能自拔，奶娃作為女性美審美的主體，特別看重女性的發色和發型，哈格爾意識到了奶娃的這種審美標準，但無論她如何努力都無法達到這個標準，這一點導致了她的毀滅。哈格爾為改變自己，曾經采用了錯誤的策略，即借助美國資本主義社會中的消費主義體系：她用盡全家唯有的二百美元，去美容院，去購置時髦衣物，不惜血本地購置化妝品，不切實際地追求改變自然的本我。

四、派拉特對白人女性美標準的顛覆

（一）派拉特獨立性的確立

派拉特和哈格爾一樣，年輕時也面臨過和哈格爾同樣的困境。她畸形的形體——光滑滑的、沒有肚臍眼的肚皮。為了討得男人歡心，她也不得不想辦法來掩蓋她的缺陷，而且她確實最后和一個男人好上了，發生了關系，然后有了麗巴，但她和男人同床時總是要把燈關掉。她拒絕和情人結婚，因為她清楚地知道，如果結了婚，就不能永遠關燈，使她的丈夫處于黑暗之中對她的特異之處視而不見。莫瑞森這樣敘述：她離開了他們兩個結識的島嶼，“她同一個男人有了長期關系之后，她又找了一個，可是再也沒有哪個男人像島上的那個男人一樣了……過了一陣子，她不再為她的肚皮擔憂了，也不再試圖隱瞞這個事實了……這使她遭到了孤立，已經沒有家了，又進一步受到了同族的人的孤立，因為除去島上那個至親般的幸福，其他任何消遣和娛樂都沒有她的份；最后派拉特終于生氣了”。

派拉特開始評估形勢：“盡管嚴重的無知無識拖累了她，可是她一點都不笨。當她意識到她目前和將來的在這個世界上可能遇到的陷入的絕境，就已經拋棄了已有的設想，徹底從零開始。”

這種語境下的派拉特也和哈格爾一樣面臨人生的重要十字路口。何去何從，她必須做出選擇。與哈格爾選擇完全屈從于白人社會理想化的美女標準不同，派拉特選擇了不同的道路：首先，即第一步，“她剪了頭發，這是一件她再也不愿提及的事情”。從派拉特的視角而言，她這樣做，使她的人身得到了自由，她發出了自己微弱的反抗之聲。她開始從自身尋找答案：“然后，她著手處理今后怎樣生活和什么對她才有價值的問題。我什么時候高興，又是什么時候哀傷，其中的區別是什么？要活下去，我要懂得什么？世界上什么才是真的。”

（二）派拉特持久的獨立性

派拉特一直留著短發，而哈格爾卻像文本中所展示的那樣，她的頭發也像她的生活一樣很難控制并且最后失去了控制；莫瑞森用頭發作為審美意象來喻指哈格爾和派拉特分別代表非洲裔美國婦女對待女性美標準態度的兩極。喻指理論是美國文藝批評的重要代表人物小亨利·路易斯，蓋茨在對非洲裔美國民間文化考察的基礎上，借鑒結構主義文藝批評理論和符號學的一些術語提出的概念，喻指的基本特點是“言此意彼”的委婉性，意象的喻指是指作家針對需要表現的描寫對象，對文學傳統中的一些基本意象進行修訂或改寫，從而含蓄地表達作者對描寫對象的態度。莫瑞森透過奶娃母親露絲的視角，借助她的回憶即文學批評術語“閃回”來講述：奶娃的母親聽說哈格爾立志殺死奶娃，她徑直來到派拉特的房子找哈格爾評理，通過閃回露絲回憶起她第一次見到哈格爾時哈格爾的形象：那是在三十年前，派拉特坐在椅子上，麗巴用一把理發剪刀給她剪頭發，那是她第一次見哈格爾，那時有四五歲的樣子，圓圓的臉蛋，梳著四條長辮，兩條犄角般的支在耳朵上，兩條尾巴似的拖在脖子后。莫瑞森再次用頭發的意象來喻指派拉特的獨立與哈格爾鬼樣的發型，“hom”（犄角）和“tail”（尾巴）這兩個字眼在非洲裔文化語境中代表魔鬼等意象，莫瑞森通過這兩個關鍵詞暗示我們哈格爾性格中的攻擊性及具有謀殺性的潛質，幾頁之后，露絲的視角又閃回到現在，露絲納悶：那個滿頭濃發的小女孩怎么會變成一個到處追蹤她的兒子，揮著刀要殺人的兇手呢？endprint

莫瑞森用哈格爾鬼樣的頭型喻指哈格爾的精神失衡：滿頭濃發壓迫著整個腦袋，莫瑞森還用與頭發有關的身體語言、身體姿勢來進一步描述哈格爾不正常的精神狀態：露絲警告哈格爾：“如果你一心要他的命，讓老天爺來救救我，我要撕斷你的喉嚨。”“你在折磨我”，哈格爾這時已經大喊大叫了，她把手伸進頭發里胡掐著，她沮喪的時候總是習慣這樣，但那可怕的樣子告訴露絲，這個姑娘有點不正常了。莫瑞森在此利用頭發這一最為普通的身體特征來對派拉特和哈格爾進行比照，彰顯了這兩位女性人物的天壤之別：派拉特拒絕被頭發控制，拒絕她的頭發被任何人控制，她剪掉頭發來控制自己頭發的命運，這種剪發不僅喻指她的獨立性，而且更發出強烈的信號，她絕對不會讓別人通過她的頭發或以其他任何方式來控制她的命運，而這種膽識正是哈格爾所缺失的。

五、奶娃的覺醒和非洲裔美國女性美標準的建構

（一）奶娃精神層面的覺醒

在藝術審美過程中，審美主體和審美客體的關系是相互影響和相互作用的，審美主體的審美經驗是審美過程中最基本的審美事實，審美主體的審美態度決定了審美主體的期待視野。“期待視野是德國當代美學家姚斯接受美學理論的核心內容：他說的期待視野原是文學批評術語，主要是指讀者在閱讀理解一部文學作品之前對此文學作品顯現方式的一種定向性期待，這種期待建立在讀者先前的文學經驗和閱讀經驗的基礎上，并預示了理解的可能的限度”。從奶娃對派拉特和哈格爾兩人態度的敘述我們可以窺見其對待生活、對待頭發的態度代表了兩個截然相反的極端：奶娃在小說前半部與哈格爾發展成情人實際上是在追求物質層面的財富，奶娃在弗吉尼亞州獲得了關于自己家庭的歷史知識和對生活的自覺。奶娃和所羅門的聯系使得奶娃把個人從以自我為中心的生活方式中解放出來，這里的所羅門是指奶娃的曾祖父，他拋棄了自己無助的孩子和絕望的妻子，單獨一個人飛回了非洲。

莫瑞森還特別設置了專門章節介紹了奶娃在沙里瑪認識的黑人妓女甜姐，她和奶娃的關系的發展使得奶娃從一個私欲膨脹、極度自私的人轉變成了能為人著想的人，他現在不僅僅是原來生活的索取者，還是在一定程度上的付出者：莫瑞森向我們講述甜姐給奶娃洗完澡后，他提出要給她洗澡，她說那不成，因為鍋太小，沒法讓兩個人連著洗熱水澡，“那就讓我給你洗個涼水澡吧”，他說。他給她身上打上肥皂，揉搓著，直到她的皮膚吱吱作響，像鎬瑪瑙一樣閃閃發亮。她把油膏涂到他臉上，他給她洗了頭發……他收拾好床鋪，他洗了碗碟。在美國這種宗教氣氛濃厚的語境下，洗澡使人自然而然地聯想起教堂的受洗儀式，奶娃被洗澡和奶娃給人洗澡表明了奶娃精神和宗教層面的覺醒，由于精神和宗教層面的覺醒，奶娃意識到了他對待哈格爾是多么不公平。“他給她洗了頭發”，莫瑞森再一次用頭發的意象來佐證奶娃精神層面的覺醒。

（二）奶娃收藏哈格爾頭發盒的重要象征意義及非洲裔美國女性美標準的建構

奶娃從南方歸來，來到派拉特的房子來告訴派拉特南方之行的重大發現，派拉特打奶娃的頭打破了一個瓶子，打得奶娃喪失了意識，奶娃在昏暗的地窖里恢復了意識，然后發現了一個綠白兩色的鞋盒，里面盛著哈格爾的頭發，奶娃告知派拉特他的重大發現后，派拉特不知道如何處理這個鞋盒，最后這個場景具有重要的象征意義：“如果我埋葬爸爸，我琢磨著我也要把這個埋掉——找個地方。”她回頭望著奶娃，“別，”他說道：“別埋了，把它留給我吧。”當晚他往家里走去，他回到家門口時，兩手空空，隨身所帶的東西一件沒剩，但他拿回一盒哈格爾的頭發。這盒頭發象征著奶娃內心的內疚及負罪感，此時他感到了一絲平衡。對具有非洲文化背景的人來說這盒頭發很容易令人聯想到派拉特非洲部落的一種特別懲罰：這盒頭發作為奶娃所犯罪過的提醒物，讓奶娃時刻有贖罪之意。

奶娃保留這盒頭發還有另一層含義，莫瑞森通過頭發的意象表明了非洲裔女性對待頭發的二元對立的觀點：哈格爾滿頭濃密的頭發像烏云似的遮住了她的臉部輪廓，她已經內化了白人主流社會對待頭發的態度，并屈從了這種審美標準，用這種扮相來吸引男人。而派拉特，第一步她剪了頭發，然后留的發型像男人一樣。這時的奶娃采取了實際行動，一方面保留了哈格爾的頭發作為贖罪的見證，同時又對上述兩種對待頭發的態度折射的兩種美學標準做出了抉擇。小說最后一個場景，派拉特和奶娃去沙里瑪埋葬派拉特父親的遺骸，派拉特被槍擊后，死在了奶娃的懷里。在這之前的早些時候，奶娃承認：“恰似自己的愚蠢依然保留一樣，恰似他的悔恨壓倒他為完成的事情而自豪一樣，哈格爾死了，而以前他沒愛過她一點兒。”現在派拉特死在了他的眼前，奶娃經過反思，得到了圣靈的啟示，他在喜歡的這兩個女人之間做出了選擇：“如今他明白了，他為什么如此愛她（派拉特），無需離開地面她就能飛翔，會有另外一個人和她一樣。”他對她說：“起碼還有另外一個女人和你一樣。”這種場景喻指奶娃無論是表層意義上還是象征層面意義上都做出了最后選擇：奶娃接受了派拉特對他的審美教育，她的生命的代價作為一種美學價值豐富了奶娃的審美經驗，改變了奶娃的審美期待，在代表了屈服于白人女性美標準的哈格爾和代表了以自然的頭發美為標準的派拉特之間，他終于選擇了派拉特，選擇了派拉特不同于白人文化準則的、具有非洲裔美國女性美標準特質的美學標準。

六、結語

綜上所論，可以看出莫瑞森筆下的頭發意象的喻指及其對非洲裔美國男性的影響，莫瑞森向讀者提供了白人文化霸權中女性美標準的另一種選擇：哈格爾梳洗整齊、燙直拉直的頭發，而這種發式象征著白人女性美標準的霸權以及隨之而來的生活方式，還有光榮島上所謂的白人新貴階層的生活方式和派拉特短短的卷曲自然的頭發。從莫瑞森對派拉特英雄式的描寫中，我們可以符合邏輯地解讀出派拉特的行為以及發型標準所代表的莫瑞森的美學內涵：在非洲裔女性美建構過程中，以奶娃為代表的非洲裔美國男性起著重要的作用，非洲裔美國男性要首先摒棄用白人女性美的標準來審視同族中的同胞姐妹，真正的黑人女性美是自然的外象美和人格美的結晶物，僅靠對白人女性美標準的全盤吸收，黑人女性并不能吸引同族的男性，黑人女性美應有自己的民族特質。

[責任編輯：劉愛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