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軍 蘇 靜 周 華
古都名城研究
漢魏洛陽城里坊搜佚
◎陳建軍1蘇 靜2周 華3
(1.洛陽市白馬寺漢魏故城文物保管所;2.洛陽市文物考古研究院;3.洛陽市文物鉆探管理辦公室,河南 洛陽 471000)
漢魏洛陽城建城史1600余年,見證了里坊制度由初創至發展完善的全過程,但傳世文獻中有關里坊的信息很少。隨著考古工作的深入,出土文獻中的許多漢魏洛陽城里坊名稱重見天日。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通過檢索歷史文獻,將已知的漢魏洛陽城里坊按朝代輯錄成文,為學者研究里坊制度提供線索。
漢魏洛陽城;里坊名稱;搜佚
里坊作為構成中國古代城鄉建置與管理體制的基本單元,是中國封建社會劃割與管理人居空間的基本方式,這種方式與儒家學說所倡導的統治理念相適應,歷朝承襲,形成制度,對中國古代城鄉建設與管理乃至中華民族性格養成影響達數千年。漢魏洛陽城作為周、東漢、曹魏、西晉、北魏王朝的都城,從初建至廢棄,歷經1600余年,見證了里坊制度由初創走向成熟的全過程,特別是北魏洛陽城的里坊建設已成為中國都城里坊制度的典范。但由于漢魏洛陽城已廢棄了1500余年,地面上有關里坊的建筑早已蕩然無存,散見于歷史文獻中的里坊信息亦是寥寥無幾且支離破碎。多年以來,學者們在浩瀚的歷史文獻、考古資料中如深海探珍般地尋找有關漢魏洛陽城里坊的線索,力圖復原漢魏洛陽城里坊的完整拼圖。筆者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通過檢索歷史文獻、考古資料,將漢魏洛陽城的里坊名稱匯集成文,以為續貂,請各位方家批評指正。
漢魏洛陽城立城之初(成周),亦是里坊制度初創之時。周公呈獻成王的洛邑規劃圖中應包括制里割宅的內容,強徙洛邑的殷商頑民就安置在上商里。西周早期的青銅器《令方彝》銘文:“明公朝至于成周,出命,舍三事命,遝卿事寮、遝諸尹、遝里君、遝百工、遝諸侯、(諸)侯甸男,舍四方命?!盵1]《尚書·畢命》記載了康王命畢公前往成周考察殷頑民改造情況,以根據善惡分居里之事:“康王命作冊畢,分居里,成周郊,作畢命?!簞e淑慝,表厥宅里,彰善癉惡,樹之風聲。”[2]西周晚期的《處簋》銘文:“王曰:處命汝司成周里人、眾諸侯、大亞,訊訟罰,取徵五鋢?!盵3]這些記載表明成周城自立城之初就已經建立了里坊制度,但囿于資料匱乏,先秦時期洛陽城里坊數量及名稱均無從稽考,包括上商里是否西周時就已命名亦無法落實。至戰國晚期,成周易名為洛陽,并先后經周敬王、秦相呂不韋的兩次擴建,形成南北九里、東西六里的城市格局,俗稱“九六城”,里坊數量當有所增加,但史無記載?!稇饑摺ぞ硎恕罚骸疤K秦說李兌曰:‘洛陽乘軒里蘇秦,家貧親老,無罷車駑馬。’”[4]據學者考證,乘軒里地處今洛陽市洛龍區李樓鄉太平村一帶,位于漢魏故城西南約7.5公里,當屬洛陽城外的鄉里。
西漢時期,洛陽為京畿重地,據武庫,制敖倉,拱衛長安。王莽篡漢,欲效周公,“以洛陽為新室東都”[5],始建國五年(前13)又正式宣布“定帝德,國雒陽”,“乃遣太傅平晏、大司空王邑之雒陽,營相宅兆,圖起宗廟、社稷、郊兆云?!盵5]但經營規模卻語焉不詳,里坊情況亦無從查尋。上世紀二十年代以來,大量兩漢時期的簡牘陸續出土,一些洛陽里坊名稱重見天日。這些里坊包括了洛陽城里坊及洛陽縣屬里坊,但從漢簡上的記載無法區分。此外,西漢承襲周秦洛陽舊觀,并無重大城建之舉,漢簡記載的洛陽里坊有不少極有可能沿用了周秦時期的里坊名稱?,F將兩漢時期已知洛陽里坊一并輯錄如下:
出自《肩水金關漢簡》的洛陽里坊有42個(見表1)。

表1 肩水金關漢簡記載的西漢時期洛陽里坊名

注:1.表中所列漢簡輯錄于張俊民先生考證的肩水金關漢簡釋文;2.肩水金關漢簡的時間跨度為西漢中期至東漢初,故所列里坊均入西漢時期;3.括號內的字應為原簡撰寫人遺漏,釋文根據西漢時期的行政區劃及人員身份信息按名縣爵里登錄的格式補錄。
出自其他漢簡中的洛陽里坊有5個,具體如下:
北昌里。出自《居延漢簡研究》:“河南雒陽北部北昌里公乘□□年。直按:洛陽縣分南北部,亦為漢書地理志所未詳,西漢每縣有五部督郵,或有兩部者,因縣之廣狹而定。三國魏志,魏武紀,官洛陽北部都尉,洛陽之分南北部,亦其證也?!盵6]
西槐里。出自《居延漢簡研究》:“河(汝)南郡雒陽、緱氏西槐里。直按:漢書地理志,雒陽緱氏二縣皆屬河南郡,勞氏誤釋為汝南郡。當時寫簡之人對李實之籍貫記憶不清,故兼寫二縣之名,結果知為雒陽人,故將緱氏二字在原簡上涂去?!盵6]
上商里。出自《居延漢簡研究》:“建昭二年八月……雒陽上商里范義,壬午實買所乘車馬,更乘騂牡馬白。 ”[6]
楊里。出自《張家山漢墓竹簡247號墓》:“信,諸侯子,居雒陽楊里”[7]
安里。出自《敦煌漢簡》:“戊卒河南郡雒陽安里公上郭□?!盵8]
傳世文獻記載的東漢洛陽城里坊有7里1坊,具體如下:
東漢都洛,大興土木,營造宮室、苑囿、宗廟、社壇等,形成了兩宮相望的城市格局,極大地壓縮了安置里坊的空間。城內的里坊情況與漢長安城相當,即:南北宮二宮、永安宮及皇家苑囿占據了城區空間近二分之一,可容納里坊的空間有限,且無法整體規范里坊格局,只能利用宮城之間的可用空間安置里坊。董鑒泓先生在《中國城市發展史》中寫道:“(洛陽街道)相互交叉形成24段,按此估算,應有140多個閭里。”[9]這些閭里的分布情況尚不可考,傳世文獻中僅記載了數個里坊名。
步廣里。出自《河南志·后漢城闕古跡》:“步廣里,在上東門內,有翟泉?!盵10]《洛陽伽藍記》云:“建春門(東漢上東門)內御道南……中朝時步廣里也。”[11]
永和里。出自《河南志》:“永和里,有董卓宅。”[10]
延熹里。出自《后漢書·卷三十四》:“宣家在延熹里,與中常侍袁赦相比?!盵12]
上商里。出自《東觀漢記校注·卷十四》:“賜(鮑永)洛陽上商里宅”[13]?!逗鬂h書·列傳第十九》:“帝大喜,賜永洛陽商里宅?!盵12]商里,即上商里的省稱,最早出現于居延漢簡,為西漢時期洛陽里坊,東漢因之。
南許里。出自《東觀漢記·卷十八》:“周紆為洛陽令,見吏問大姓。吏曰:‘南許里諸李?!盵13]
左池里。出自《全后漢文》:“夫人年九十一,建寧二年薨于太傅府。是月辛酉,公之季子陳留太守碩,卒于洛陽左池里舍?!盵14]
戚里。戚里是帝王外戚聚居的里坊?!妒酚洝ぞ硪话偃罚骸坝谑歉咦嬲倨滏槊廊?,以奮為中涓,受書謁,徙其家長安中戚里。【索隱】小顏云:‘于上有姻戚者皆居之,故名其里為戚里?!盵15]西晉左思《三都賦·魏都賦》:“亦有戚里,寘宮之東。”[16]說明三國時期的鄴都亦有戚里。處于西漢與三國之間的東漢洛陽城有無戚里呢?《后漢書·卷三十六》在稱贊儒士張霸風骨時曾提及戚里:“霸貴知止,辭交戚里?!盵12]由于“戚里”一度成為外戚所居之里的共名,在文學創作中常用以指代外戚。如:《北史·卷十三》“宮闈有貫魚之美,戚里無私溺之尤?!盵17]唐玄宗有“戚里申高宴,平臺奏雅歌。”[18]的詩句;宋代孟元老撰《東京夢華錄·立秋》:“中貴戚里,取索供賣。”[19]故《后漢書》中的溢美之詞尚不足為憑?!短接[·卷六百六十四》引《老君傳》曰:“陰長生,新野人也。后漢戚里專務道術。”[20]陰長生,東晉葛洪撰《神仙傳·卷五》中有傳:“陰長生者,新野人也。漢陰皇后之屬,少生富貴之門,而不好榮位,專務道術?!盵21]宋代成書的《云笈七簽》稱其為陰真君。從這些記載來看,東漢洛陽城似有戚里。
九子坊。出自《太平御覽·卷一百五十七》引《漢宮閣名》曰:“洛陽故北宮有九子坊?!盵20]“坊(fáng)”字用于表達人居地理空間的時代大約始于東漢。宋代高承撰《事物記原·卷八》:“坊,方也。言人所在居里為方。方,正也。……漢宮闕名曰:洛陽故北宮的九子坊,則坊名漢有也?!盵22]北魏時期“里”“坊”混用,隋初稱“里”為“坊”,隋煬帝時一度復稱“里”,至唐代都城里坊均以“坊”名之。但民間“里”“坊”混稱現象一直延續至元、明代。
三國時期,曹魏定都洛陽,在東漢故都的廢墟上重建洛陽城。青龍二年(234),諸葛亮病逝,魏國邊境軍事壓力驟減,魏明帝遂大興宮室,于東漢北宮舊址營建洛陽宮,廢南宮,筑金墉,廣辟園囿,形成了單一宮制的都城格局。洛陽宮位于城區北部偏西,規模遠小于原北宮,南部及洛陽宮兩側的空間可借鑒鄴都的城建經驗,規劃建設棋盤式里坊,使東漢洛陽城的里坊布局發生重大大變化,只是相關信息查無蹤跡。西晉受禪曹魏,維持城市舊觀,未有大規模城建之舉,里坊幾無變化。有關魏晉時期的里坊唯里名及坊名多見于《太平御覽》《河南志》等傳世文獻。現羅列如下:
《太平御覽·卷一百五十七》引《晉宮閣名》記載的洛陽城中諸里45個:“年和里、宜壽里、永年里、宜都里、太學里、富儲里、德官里、大雅里、孝敬里、永安里、安城里、左池里、東臺里、安民里、延壽里、日中里、步廣里、西國里、東半里、穀陽里、北恢里、安武里、孝西里、太始里、光林里、石市里、宜秋里、葛西里、西河里、宣賜里、延嘉里、攸陽里、南孝里、中恢里、宜年里、渭陽里、利民里、西樂里、北溪里、西義里、東統里、宣都里、石羊里、中安里、右池里?!盵20]諸坊10個:“洛陽宮有顯昌坊、修城坊、綏福坊、延祿坊、休徵坊、承慶坊、桂芬坊、椒房坊、舒蘭坊、藝文坊。”[20]
清代徐松輯《河南志》記載的里名與坊名同樣引自《晉宮閣名》,但與《太平御覽》略有不同。《河南志》將可考出處的4個里名單列,并增補了汶陽里、宜春里、白社里,遺漏了攸陽里。坊名增補了福昌坊、壽成坊、宣光坊、安樂坊、舍利坊、益壽坊、永壽坊、城祚坊、陽遂坊、恭職坊、繁昌坊、吉陽坊、肅成坊等13坊[10],遺漏了修成坊。
《河南志》單列的里坊:
“永安里,宣帝宅?!盵10]出自《晉書·卷六十六》:“劉弘……少家洛陽,與武帝同居永安里。”[23]
“汶陽里,趙王倫宅?!盵10]出自《晉書·卷五十九》:“黃門將倫自華林東門出,及荂皆還汶陽里第?!盵23]
“延嘉里,夏侯湛宅。 嘉,一作‘喜’”[10]出自《文選·卷五七·夏侯常侍誄(并序)》:“(夏侯湛)寢疾卒于延喜里第?!盵16]
“德宮里,潘岳宅?!盵10]出自《文選·卷五七·楊仲武誄(并序)》:“(潘妻)往歲卒于德宮里。注:陸機洛陽記曰:德宮,里名也?!盵16]
“宜春里,左思所居。 ”[10]出自《晉書·卷第九十二》:“謐誅,(左思)退居宜春里。 ”[23]
“白社里,董京,字威輦……常宿白社中……其里在建春門東。”[10]關于董京,東晉王隱撰《晉書》、東晉葛洪撰《抱樸子》等文獻均有記載,《洛陽伽藍記·卷二》:“瓔珞寺在建春門外御道北,所謂建陽里也,即中朝時白社地,董威輦所居處?!盵11]
“步廣里,在翟泉側,晉起居注曰:永嘉元年,里內地陷,有二鵝出,一蒼一白,蒼者沖天,白者在地。”[10]
《太平御覽》輯錄的“富儲里、德官里、攸陽里、東半里”,《河南志》記為“富弼里、德宮里、汶陽里、東牛里”,其中,德宮里、汶陽里可與其他文獻記載相互印證。南朝梁釋僧祐撰《出三藏記集》記載有西晉洛陽“東牛寺”[24],寺號里名,如同北魏洛陽景寧里內的“景寧寺”[11],故當為“東牛里”,剩余1個未知孰確。值得注意的是“西樂里”,漢簡中兩漢時期洛陽城有“南樂里”和“東樂里”。根據地名命名的規律,東、西、南、北、上、下、左、右等方位詞常常對應出現,現洛陽里坊的東樂里、西樂里、南樂里已明確,如果魏晉洛陽城的一些里坊名稱與前朝有承襲關系,那么兩漢時期極有可能還有北樂里。
散見于其他文獻中的魏晉洛陽城里坊還有:
南纏里。出自《三國志·卷二十九》:“華家時居西城下南纏里中?!盵25]華家是指城門校尉華長俊宅,城門校尉是西漢武帝為制衡京師宿衛力量而設置的城門官,東漢、曹魏、西晉沿置。
馬道里。出自《洛陽伽藍記·卷二》:“趙逸云:‘暉文里是晉馬道里。’”[11]
九重里。出自《太平御覽·卷七六七·釘》引楊龍驤(佺期)《洛陽記》:“石牛一頭,在城西北九重里?!盵20]楊佺期為東漢名臣楊震之后,出仕東晉,號龍驤將軍,所著《洛陽記》當為西晉洛陽城事。李久昌先生著《國家、空間與社會》誤將九重里記入東漢洛陽城里坊。
當利里。出自《晉當利里社碑》[26],又稱后土碑,1909年出土于漢魏洛陽城北郊,現藏故宮博物院。當利里因嘉名而成為多地里坊的共名,僅肩水金關漢簡上就有張掖郡驪靬縣當利里、張掖郡居延縣當利里、張掖郡觻得縣當利里、南陽郡宛縣當利里、右扶風茂陵縣當利里。從碑刻的出土位置看,洛陽當利里應屬城外的里坊。
東宮坊。出自東晉王隱撰《晉書·卷六》:“東宮坊有醉相殺者?!盵27]
太尉坊。出自《水經注·卷十六》:“舊魏舊帝置銅駝諸獸于閶闔南街。陸機云:駝高九尺,脊出太尉坊者也。 ”[28]
永喜里。出自東晉王隱撰《晉書·卷六》:“(賈)充乃架屋永喜里中,以安李?!盵27]但《晉書》記敘此事時卻說:“乃為李筑室于永年里而不往來?!盵23]《晉宮閣名》中亦有永年里的記載,故永喜里當為永年里。
步庚里。出自北宋樂史撰《綠珠傳》:“時人名其樓曰綠珠樓。樓在步庚里,近狄泉。狄泉在正城之東?!盵29]《水經注·卷十六·谷水》云:“陳留孝廉董養曰:步廣,周之狄泉。”[28]而“庚”的字形與“廣”字的繁體“廣”相仿,疑似筆誤致步廣里錯記為步庚里。
上商里。唐代李賢為《后漢書》作注時,就光武帝賜鮑永上商里宅一事,曾引陸機《洛陽記》曰:“上商里在洛陽東北,本殷頑民所居,故曰上商里宅也?!盵12]徐松輯《河南志》亦引此條為東漢洛陽城上商里作注,但在《河南志》之“魏城闕古跡”和“晉城闕古跡”中均不見上商里的記載。《洛陽記》不存久矣,《陸士衡文集校注》輯錄的《洛陽記》殘句亦不見此條。陸機乃江左名將陸遜之后,西晉滅吳后方北上洛京仕晉,所撰《洛陽記》當為西晉洛陽城實錄。上商里,最遲西漢時期已有之,東漢沿用,曹魏、西晉因而未改,北魏都洛,孝文帝易名為“聞義里”[11]。
北魏太和十七年(493),孝文帝元宏決計遷都洛陽,重修洛陽城。為確立北魏王朝為承傳中華正統的地位,將北魏漢化從一般的制度層面推進到文化層面,洛陽城的規劃建設以儒家經典《周禮》中《考工記》的都城規劃為藍本,借鑒魏晉洛陽城、南朝太康城的成功經驗并加以創新,營繕了一座滿足孝文帝漢化和爭奪正統地位要求的洛陽新城。景明二年(501)又“發畿內夫五萬人筑京師三百二十三坊,四旬而罷?!盵30]“各周一千二百步?!盵30]北魏洛陽城的里坊建設在總結歷朝里坊制度建設的基礎上,有計劃地建立起形制規整、等級分明、布局合理、管理有序的里坊區,使里坊制度基本完善,這是中國城建史上的一個里程碑。有關北魏洛陽城的里坊,傳世文獻中《魏書》《北史》《南史》等正史的記載寥寥,唯《洛陽伽藍記》記載了不少里坊的名稱、方位及個別里坊的變遷,彌足珍貴。《河南志》中有關北魏洛陽城里坊的記載均出自《洛陽伽藍記》,更多的里坊名則出自墓志。
東漢末年,曹操提倡薄葬,嚴令禁碑,墓志便成為墓碑的替代物逐漸興盛起來,至南北朝時期,墓志已成為一種文體基本定型。里坊作為亡者的信息被鐫刻在墓志上隨墓主人一同深埋地下。隨著時光流逝,一些墓志陸續出土,被金石愛好者收藏。宋代以降,金石學興起,石刻碑碣成為證經補史、考證文字、研習書法的一門學科,墓志銘中的里坊信息為填補北魏洛陽城里坊的缺失提供了豐富的原始資料。現將傳世文獻及出土墓志記載的里坊輯錄如下:
1.出自《魏書》《水經注》的里坊 14個
孝德里。原名東安里?!靶⒌吕铩蹦怪緹o載,《魏書·卷九十二·烈女》記載了趙郡太守李叔胤之女“性至孝,聞于州里”,嫁范陽盧元禮為妻,父母先后亡故,李女慟絕,六日水米不進,形骸銷瘠,家姑護送其赴洛奔喪,八旬方至,“攀櫬號踴,遂卒”。朝廷“追號曰‘貞孝女宗’,易其里為‘孝德里’,標李盧二門”[30]。東安里,見李母崔賓媛墓志:“神龜元年(518)歲次戊戌十一月壬午朔廿五日薨于洛陽東安里?!盵31]墓志記載崔賓媛亦以孝親著稱,卒年與《魏書》記載吻合。從志文中得知,李女名令儀,為李家長女,適范陽世家盧元禮,亦與《魏書》記載吻合。
太學坊。出自《魏書·卷五十五》太學祭酒劉芳就四門小學選址事上表:“今太學故坊,基址寬曠,四郊別置,相去遼闊,檢督難周。計太學坊并作四門,猶為太廣?!盵30]
廟東坊。出自《魏書·卷二十一下》:“時將礿祭,王公并齋于廟東坊?!盵30]
樂里。出自《水經注·谷水》:“其水依柱,又自樂里道屈而東,出陽渠。”[28]根據《水經注》對谷水流逕的記述,樂里當位于洛陽城東建春門外。東漢洛陽的“東樂里”是否沿用到北魏?里坊制度發展到北魏時期,單字名稱幾乎絕跡,《水經注》記載的“樂里”疑似“東樂里”的省稱。待考。
太尉坊、司徒坊。出自《水經注·谷水》:“渠水又枝分,夾路南出,逕太尉、司徒兩坊間,謂之銅駝街。”[28]一些學者在統計北魏洛陽城里坊數量時,常把衙署占用的空間排除在里坊空間之外。《水經注》的記敘表明,衙署所占空間名之以“坊”,應計入里坊數量。如此說成立,則銅駝街兩側的衙署尚有左衛府、右衛府、將作曹、國子學、九級府、宗正寺及太社、太廟,可增已知里坊名10個。
照義里。出自《河南志·后魏城闕古跡》:“又有照義里。右城東?!盵10]《洛陽伽藍記·卷三·高陽王寺》曰:“潘崇和講《服氏春秋》於城東昭義里。”[11]《說文》:“昭:日明也,從日,召聲。”意為光明、明白、輔助、彰明等。 又:昭(zhao),《集韻》之笑切,去笑韻章。同“照”。照亮、照耀?!罢选蓖罢铡保滞╗32]。 照義里與昭義里當為同一里坊。
2.出自《洛陽伽藍記》的里坊名52個,占55個里坊空間,其中洛陽大市占4個里坊空間。具體情況見表2。
3.出土墓志記載的里坊118個,見表3。

表2 《洛陽伽藍記》記載的北魏洛陽城里坊

表3 出土墓志所見的北魏洛陽城里坊

注:1.墓志主要選自《全北魏東魏西魏文補遺》《洛陽新獲墓志》《洛陽新獲墓志續編》《新出魏晉南北朝墓志疏證》《秦晉豫新出土墓志搜佚》《全隋文補遺》等;2.北魏分裂至隋大業二年(606)洛陽縣治遷入隋東京德懋坊期間,歷東魏、北齊、北周、隋等朝代,郡縣區劃屢有更易,但里坊建制并無重大變化,里坊名稱猶存。故在洛陽縣遷入新都之前,表中東魏、北齊、北周、隋墓志所見的洛陽里坊應屬原北魏洛陽城;3.偽刻墓志多以真品為底本,僅改刻名諱、年號、官職等,志銘照錄,或改刻個別字,或刪除部分溢美之詞以仿冒北魏墓志,故志文中涉及的里坊名往往能夠得以保留;4.序號65-73的里坊隸屬河陰縣。河陰縣為曹魏置,北魏太宗并入洛陽縣,宣武帝正始二年(505)洛陽縣分出河陰縣,二縣并稱京師。河陰縣治位于洛陽城西大市南,其周邊里坊當屬洛陽城;5.序號36-42共14個里坊名為通假字的使用,實為7個里坊。
出土墓志所見里坊118個,其中,見于《洛陽伽藍記》的里坊有永康里、永和里、永安里、永平里、綏民里、勸學里、延賢里、宜年里、敬義里、奉終里、延沽里、孝義里、暉文里、東安里等14個里坊。因區劃變更的重名里坊有嘉平里、修仁里、中練里、熙寧里等4個里坊。以上共18個里坊,如此推算,墓志所見能夠確認為北魏洛陽城的里坊數共計100個,加上《伽藍記》中的52個里坊(占55個里坊空間)及傳世文獻記載的孝德里、太學坊、廟東坊、樂里、太尉坊、司徒坊,北魏洛陽城已知里坊數為158個。其中,延用前朝里坊稱謂的有永和里、永安里、永年里、德宮里、宜都里、宜年里、延壽里、宜壽里、谷陽里、安武里、利民里等。
[1]孔安國.尚書正義[M].孔穎達,正義.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750.
[2]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殷周金文集成釋文:卷6[M].香港:香港中文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出版,2001:25.
[3]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殷周金文集成釋文:卷3[M].香港:香港中文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出版,2001:341.
[4]何建章,注釋.戰國策注釋[M].北京:中華書局,1990:625.
[5]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99.
[6]陳直.居延漢簡研究[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6.
[7]張家山二四七號漢墓竹簡整理小組.張家山漢墓竹簡247號墓[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99.
[8]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敦煌漢簡[M].北京:中華書局,1991:279.
[9]董鑒泓.中國城市建設史[M].北京: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2004:34.
[10]徐松.河南志[M].高敏,點校.北京:中華書局,1994:77.
[11]楊衒之.洛陽伽藍記校釋[M].周祖謨,校釋.北京:中華書局,1963.
[12]范曄.后漢書[M].李賢,注.北京:中華書局,1999.
[13]劉珍.東觀漢記[M].吳樹平,校注.北京:中華書局,2008.
[14]嚴可均.全后漢文[M].許振生,審訂.北京:中華書局,1999:790.
[15]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99.
[16]蕭統.文選[M].李善,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278.
[17]李延壽.北史[M].北京:中華書局,1999:319.
[18]彭定求.全唐詩[M].北京:中華書局,1960:30.
[19]元孟老.東京夢華錄[M].鄧之誠,注.北京:中華書局,1982:214.
[20]李昉.太平御覽[M].北京:中華書局,1960:2965.
[21]葛洪.神仙傳[M].胡守為,校釋.北京:中華書局,2010:171.
[22]高承.事物紀原[M].李果,訂.金圓,點校.北京:中華書局,1989:447.
[23]房玄齡.晉書[M].北京:中華書局,1999.
[24]釋僧祐.出三藏記集[M].蘇晉仁,點校.北京:中華書局,1995:304.
[25]陳壽.三國志[M].裴松之,注.北京:中華書局,1999:616.
[26]寧可.記〈晉當利里社碑〉[J].北京:文物,1979(12):57-60.
[27]劉曉東.二十五別史[M].濟南:齊魯書社,2000:246.
[28]酈道元.水經注校證[M].陳橋驛,校證.北京:中華書局,2013.
[29]魯迅.唐宋傳奇集[M].程小銘,譯注.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2009:352.
[30]魏收.魏書[M].北京:中華書局,1999.
[31]陶均.北魏崔賓媛墓志考釋[J].收藏家,2012(6):25-34.
[32]李格非.漢語大字典[K].成都:四川辭書出版社,1996.
Searchof Lifang Systemin Luoyang City in Hanand WeiDynasty
CHEN Jianjun1SU Jing2ZHOU Hua3
(1.White Hores Temple's Preservation House for Cultural Relics in Han and Wei Dynasty in Luoyang city;2.The Archaelilgical Research Institute of Luoyang;3.Management Office for Drillin Cultural Relicsin Luoyang City,Luoyang 471000,China)
It’s been over 1600 years since the HanWei Dynasty.Luoyang City has witnessed the progress of Lifang System from rising to thriving.However,the documents about Lifang System are far from enough.With the development of archeological work,an increasing number of documents about names of Lifang system have been unearthed.Based on the previous study,the author is trying to compile all the known information about the Lifang System in chronological order,to shed more light on the following study.
Luoyang City of HanWei Dynasty;Names of Lifang system;Searching
K878.3
A
1671-9123(2017)03-0001-10
2017-02-03
陳建軍(1962-),男,河南嵩縣人,洛陽市白馬寺漢魏故城文物保管所文博館員,主要從事大遺址保護研究。
(責任編輯 卞建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