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哲++陳華文
2017年1月14日,漢語拼音之父、著名語言學家周有光先生去世,享年112歲。周有光為人低調,虛懷若谷;治學嚴謹,一絲不茍;待人接物,平易近人;淡泊明志,愛國愛民;匡國濟時,胸懷天下;心系教育,熱愛桑梓;豁達樂觀,百折不撓;夫妻恩愛,家庭和諧……
周有光的一生,光彩奪目,最有影響的是他在語言學領域的杰出貢獻。50歲之前,周有光主要從事經濟工作與研究,語言文字學對他而言,僅僅是一種業余愛好。周有光85歲以后開始研究文化學問題,他在語言文字學和文化學領域發表專著30多部,論文300多篇,在國內外產生了廣泛影響。
周有光,原名周耀平,1906年1月13日出生于江蘇常州青果巷,十歲時隨全家遷居蘇州,入當時初始興辦的新式學堂讀書。
1923年,周有光考入圣約翰大學,主修經濟。有一件事給周有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報到時,周有光領到學籍卡,上面有他姓名的羅馬字母拼音,圣約翰大學總務部依此管理,效率奇高。從大學一年級起,周有光對語言產生了興趣。
1925年“五卅慘案”時,校方不許學生出校游行,引發“離校事件”,整個中文部均離開,周有光也在其中。南洋公學支持愛國的舉動,是給離校老師、同學辦了光華大學,兩年后,周有光畢業,后在各校任教,并進入銀行工作。在此期間,周有光參與了拉丁化運動。
拉丁化運動始于20世紀30年代初,十月革命后,蘇聯掀起了一個被列寧稱為“東方偉大的革命”的文字拉丁化運動,在此影響下,瞿秋白、吳玉章、蕭三等人開始關注中國文字拉丁化。
1929年10月,瞿秋白在蘇聯學者的幫助下,寫成《中國拉丁化字母》一書。1931年5月,進一步擴展成“中國的拉丁化新文字方案”,并在9月的海參崴“中國文字拉丁化第一次代表大會”上正式通過。
該方案以北方方言為基礎,被稱為“北拉”,當時上海另有以上海方言為基礎的拉丁化方案,二者各行其是。為此周有光寫了一些文章。此前各國拼音方案均以方言為基礎,周有光認為中國方言太多,應先統一語音,否則拉丁化后,可能使各地人互相看不懂對方文字。他的觀點深得語言學家陳望道贊同。
1933年4月30日,周有光與張允和結婚。結婚后夫婦同往日本留學。因仰慕日本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家河上肇,周有光離開原本就讀的東京大學,轉考入京都大學,但河上肇在1933年1月就已經被逮捕入獄,周有光未能如愿作成河上肇的學生。
1935年12月,蔡元培、柳亞子、魯迅、郭沫若、茅盾等688人聯名提出的《我們對于推行新文字的意見》稱:“中國已經到了生死關頭,我們必須教育民眾,組織起來解決困難……中國大眾所需要的新文字是拼音的新文字。這種新文字,現在已經出現了。”后因抗戰,拉丁化運動轉向低迷。
抗戰爆發前夕,周有光返回上海,任教光華大學,同時在滬上銀行界兼職。
1945年抗戰勝利后,周有光回新華銀行工作,先后被派駐紐約、倫敦。工作之余,他利用業余時間讀書、學習。
1946年,周有光被新華銀行派往歐洲工作,在那里,他發現歐洲人對字母學很重視,于是買了許多字母學的書自學。
新中國成立后,周有光回到上海,一邊在復旦大學教書,一邊在新華銀行當秘書長,此外還擔任人民銀行上海區行第二業務處處長,“拿三份工資,工作很順利”。在復旦大學任教時,恰好陳望道任校長,他對周有光說:在文化中,教育是大事;在教育中,文改(指文字改革)是大事;在文改中,拼音是大事。他勸周有光把寫過的有關文字拉丁化方面的文章收集整理,出一本書。
1952年5月,周有光的《中國拼音文字研究》一書正式出版,一年之間竟連續出了4版。1954年,周有光又出版了科普類書籍《字母的故事》。
1955年,周總理點名要周有光去北京從事漢語拼音工作,任文改會下屬的拼音方案委員會組長,這是文改會的另一個小組,但不對外掛牌,專門負責簡化字。周有光從未想過進入這個領域,完全是邊學邊干。其實任何學問和事業偶然轉向的背后,都有其必然:他除了古文基礎好,還精通英語、日語、法語。正因為他具備開闊的語言學視野,也為他從事語言文字學研究奠定了基礎。但當時,主張用漢字筆畫式字母的人占多數,即便他的連襟、著名作家沈從文也反對他主導的漢字拼音用拉丁文字母。
1958年,由周有光主導的《漢語拼音方案》,經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通過。20世紀80年代初,他又促成國際組織通過漢語拼音方案為拼寫漢語的國際標準。之后,周有光繼續研究以詞語為單位的拼音正詞法,形成《漢語拼音正詞法基本規則》。
現在人們使用漢語拼音習以為常,然而回頭來看,周有光主導的漢語拼音方案,對于現代語言文字發展而言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漢語拼音方案》以其國際化、音素化的嚴密設計,使得不能準確表音的漢字有了科學的注音工具,為掃除文盲、推廣普通話、索引排序、工業編碼、制定手語等提供了前提條件。尤其是計算機應用普及以后,采用拉丁文字母的漢語拼音方案,在中文信息處理技術方面顯示出極大的優越性,為漢字信息化、漢語國際化、推廣普通話作出了巨大的貢獻,從這些層面講,周有光是受之無愧的“漢語拼音之父”。
20世紀40年代,周有光在美國工作時通過普林斯頓大學客座教授何廉牽線,和愛因斯坦有過交往。由于兩人領域不同,因此僅僅聊些生活瑣事。印象中的愛因斯坦非常友好,穿衣不講究,也沒有名人架子。由于無法進行專業對話,所以他對于愛因斯坦的記憶、印象并不深刻,而愛因斯坦“人的差異在業余”之名言,周有光一直記在心里。愛因斯坦認為:一個人到60歲,除吃飯睡覺,實際工作時間并不很多,而業余時間倒是更長。通過業余學習,可以成為某方面的專門人才。
和所有的知識分子一樣,周有光對于教育問題也有自己獨到的看法。他常說,人要活到老、學到老、思考到老。在談話集“教育要給孩子留有空間”一文中,他回憶了早年接受學校教育的往事。在上海圣約翰大學讀大一時,學校圖書館的報刊非常多,其中一名老師對周有光說,讀報是有方法的,讀報時要問自己:今天新聞中哪條最重要?為什么這條新聞最重要?這條新聞的歷史背景是什么?不知道就去查書。后來,周有光按照老師講的方法看報,思考問題的習慣逐漸養成。這種主動思考的閱讀法,對他后來的影響極為深遠。
一般來講,人老了,思想難免守舊,對新鮮事物或多或少存在抵觸情緒。尤其是近年出現的“網言網語”,社會上存在各種不同看法,周有光并沒有排斥網絡語言,而是秉持開放的態度。他認為,網絡語言的出現是一種自然現象,并不妨礙人們規規矩矩地寫文章。“至于這些網絡語言好不好……我認為沒必要發愁。因為一個東西創造出來,會玩的人自然會創造好玩的方法。我認為一個憑空創造的事情開頭都是不成熟的,假如長期不成熟,必然會被淘汰;假如是好的,將來會被大家接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