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話行道樹

潘春華

城市和鄉村的行道樹，是綠化美化大自然的重要組成部分，它們不僅改善了城市和鄉村的生態環境和自然景觀，還堅固路基給行人帶來了綠蔭。

道路兩旁植樹，這在我國2000多年前的周代，就是一項制度。當時的道路大都由官方出資修筑，有別于私家開掘的便道，故被稱作“官道”， 種于“官道”兩旁的行道樹便叫做“官樹”。

據《周禮》記載：“國郊及野之道路”旁必種樹，叫作“列樹以表道”，兼“以蔭行旅”，即在道路兩旁整齊地栽植行道樹，使路與非路有了較為明確的界限，也便利旅客行人遮陽擋雨。負責植樹工程的往往是一州一縣的“長官”， 西周時期，國家機構中就專設掌管林政的“山虞” 和專管護林的“林衡”。

秦始皇統一中國后，大修“馳道”于天下，東到燕齊，牽達吳楚，“道廣五十步，三丈而樹……樹以青松”，即在寬達五十步的馳道兩側，每隔三丈種一棵樹，使秦代的林蔭大道遍及全國。前秦建都長安，前秦的大臣王猛號召廣種行道樹，大大改善了長安城的市容景色，當時有句民謠：“長安大街，央樹楊槐”。

歷經風云變幻，行道樹木時有興衰。南北朝時，曾于道旁設堠以計里程，韋孝寬任雍州剌史時，下令境內道旁植槐樹以替堠，既免維修，又庇蔭行人。周文后見，怪問知之，曰：“豈得一州獨爾，當令天下同之。”于是，道旁植樹又普遍推行，后人指槐而懷人，韋公便在百姓心中建立了頗可懷念的政績。《史書記》載：隋煬帝楊廣令人開鑿大運河后，即令種上柳樹，并以己姓賜柳樹姓“楊”，這就是楊柳一名的由來。

漢、唐以來，長安城的行道樹盡植槐樹，稱“槐路”。南朝梁元帝《長安道》詩云：“雕鞍承赭汗，槐路起紅塵”，說明南朝道路也為槐路。唐長安宮城天街行道樹仍選槐樹，王維《送邱為往唐州》詩有“槐色陰清晝，楊花惹暮春”之句，韓愈《和李司勛過連昌宮》詩有“夾道疏槐出老根，高甍巨桷壓后塵”的句子。今西安臨潼和長安仍有2000多年的漢槐，也多有隋槐、唐槐、宋槐。

唐代，“官樹”的種植趨向多樣化，并由城市向農村延伸。如規定：“種田一畝，種桑兩棵”；凡驛站與驛站（道）之間，都要種植行道樹。唐開元中期，還通令各地，在通道兩旁都要種植各種樹木，以蔭蔽行旅的往來。唐文成公主遠嫁西藏時，曾特地從長安帶去柳樹苗，栽植在拉薩道路兩旁及大昭寺四周，被藏族人民親功地稱為唐柳和公主柳，不僅庇蔭著拉薩世世代代的百姓，而且表達了對柳樹成蔭故鄉的思念。唐代文學家柳宗元不但曾“手植黃柏二百株”，而且對種植樹木的成活率總結出“植木之性，其木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筑欲密”的經驗。唐代詩人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時，修筑白堤，以一株桃樹一株柳作為堤邊行道樹，既美化了西湖環境，又使白堤柳樹成蔭桃樹映紅。后人有詩贊曰：“湖邊綠樹映紅闌，日日尋芳碧水灣。春滿好懷游意懶，鶯撩吟興客情閑。波中畫舫樽中酒，堤上行人岸上山。無限風懷拼一醉，醉看舞蝶繞花間。”

在宋代，行道樹種植范圍更為廣泛，當時從福州古田縣海口鎮，直到海南道路兩旁，除種上蒼翠的松檜以外，還雜種荔枝，遠遠望去卻似一片連綿不絕的林帶。有趣的是，當時不少城市的路名，也以“官樹”的品種作為命名的依據。如長安城的街溝多植高楊，因此被稱作“楊溝”；天街兩旁廣種槐樹，俗稱“槐街”；曲江池多植柳樹，被稱作“柳街”…… 不但如此，宋代還將發展和保護行道樹，作為考察地方官吏政績的重要依據。

元代，曾頒布過比較完整具體的《農桑之制》，規定：“每丁歲種棗樹二十株，土性不宜者種榆柳”。明洪武元年，朱元璋登基時頒布了一道特別的詔令：“令天下廣植。凡民戶有田者，須種桑麻，栗棗各二百株。”一戶人家一年要種桑麻以及棗樹各200株，可見數量之多。從那時開始，僅金陵鐘山等地就植桑麻50多萬棵。后來又規定：“有田5畝至10畝的人，必須種桑、麻、棉各半畝；10畝以上的人，種桑、麻、棉的數量加倍。”明代民間流傳種“子女樹”的習俗，凡子女出生，就在房前屋后種植樹苗數株。襁褓中的嬰兒一天天長大，沃土中的小樹也一天天向上。待到兒女嫁娶之時，樹木亦已長成，可作嫁妝的家具之用。

清代，植樹護林，美化環境意識更加深入。《贛州府志》載：清初“贛南林業管理歸道、縣二級直接直屬第二科……若有違犯……重者交縣直屬二科處理。”為了動員群眾植樹，甚至作出“不樹者，無槨”（ 不種樹者死后不給棺槨）的規定。為了促進植樹綠化，清政府還指派駐意大利公使吳宗潦從國外引進用途極廣的新樹種——桉樹，在南方試種，并編譯了《桉譜》一書，向國內作推廣介紹。

清代名將左宗棠在西北廣種行道樹木，可謂近代林業史上的一項壯舉。公元1875年，陜甘總督左宗棠督辦新疆軍務西進時，見沿途“赤地如剝，禿山千里，黃沙飛揚”，遂傳令：“凡大軍經過之處，必以植樹迎侯。否則，無論巡撫、縣令，提頭來見。”并貼出告示：“有毀樹者，即軍法從事”， 以加強對新栽行道樹的保護。與此同時，左宗棠率先垂范，公牘之余，攜鎬種柳，隨軍將士也沿途廣種行道樹木。東起玉門關，西至迪化（烏魯木齊）的河西走廊沿途共植柳26萬株。一時間，垂柳夾道，蜿蜒二三千里，使昔日的荒漠大道變為綠色長廊。后人有詩贊曰：“大將籌邊尚未還，湖湘子弟滿天山。新植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度玉關。”如今，河西走廊仍綠柳成蔭，春風蕩漾，美不勝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