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獨愛山西黑額蜓

汪闐

我一直對蜻蜓目這類動物關注較多，而這個類群也幾乎是每個人都熟悉的生物類群。在我們的童年幾乎都有拿著自制抄網追逐蜻蜓的記憶，甚至還有眾多看似是捕捉蜻蜓訣竅的兒歌被一代又一代地傳唱：“蜻蜓蜻蜓飛得高，老鷹叼；蜻蜓蜻蜓飛得矮，沒人逮。”沒錯，蜻蜓這類生物在我們童年的夏日中占據了非常重要的“地位”，我喜歡上蜻蜓可能也是兒時種下的種子吧。

雖然我們時常見到蜻蜓，但實際上蜻蜓在昆蟲綱這個大家族中卻并不是豪門望族，它們的種類稱不上繁多。拿中國來說，目前已經記錄的蜻蜓目昆蟲種類不過800種左右，而在我生長的北京，蜻蜓種類也僅僅70種左右。再加上環境因素，導致我們在城市中邂逅的蜻蜓種類就更少了。但即便如此，還是有很多人對這種靈動的小生命抱有極大的興趣，這不僅僅是因為蜻蜓水晶般的復眼以及斑斕炫美的體色，還有那與生俱來的殺手氣質以及為了捕獵而特化出的各類器官與飛行技巧。也因為這樣，蜻蜓在英語中被稱為“dragonfly”，國內的愛好者也喜歡稱它們為“飛龍”。隨著每年到各地去觀察、記錄蜻蜓經歷的增多，我邂逅的蜻蜓種類也越來越多。然而，山西黑額蜓這種蜻蜓，卻給了我永遠也忘不了的深刻記憶。

出眾的長相

最早接觸山西黑額蜓，是在我編寫《北京蜻蜓生態鑒別手冊》一書時。那時為了盡可能多地拍攝到棲息在北京的蜻蜓目昆蟲，我尋找有水系的地方進行考察。然而，拍攝了兩年后，卻還有一些種類沒有發現，山西黑額蜓就是其中的一種。而在那年秋季，我與好友前往昌平進行考察時，發現一條清澈的溪流間不時有一種大型蜓科昆蟲來回巡飛，直覺告訴我那有可能是我沒拍攝到的種類。激動萬分的我立刻拉著朋友守在溪流旁，也就兩三分鐘的時間，有一只蜻蜓在我們面前飛過，我清楚地看見了它的模樣。“是山西黑額蜓！”我激動地喊了出來。在那天隨后的考察中，我幾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搜索這種昆蟲上。功夫不負有心人，臨近黃昏時分，我終于拍攝到了第一張山西黑額蜓的生態記錄

照片。

有了這次意外邂逅，我在隨后的幾天持續前往這個地點。在隨后的觀察中，我發現了山西黑額蜓更多吸引我的美麗

之處。

首先吸引我的是山西黑額蜓低調卻不失璀璨的體色。它們的身體底色為黑色，在陽光的照射下呈現出黑曜石般的質感。在黑色的身體上，點綴著翡翠般的綠色斑點及斑紋，而碩大的復眼則閃爍著軍綠色的光芒。黃色的額部有著如其家族徽章一般的黑色斑點，這也是這類蜻蜓家族中文名稱的由來。寬闊的翅雖然和眾多蜻蜓一樣是透明的，但在它身上卻顯得蒼勁有力……眾多的色彩搭配得如此自然，讓我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家伙。

當然，擁有美麗體色的蜻蜓不在少數。就北京地區來說，有全身散發著黑色金屬光澤的黑麗翅蜻，身體如火焰一樣富有熱烈紅色的紅蜻，以及身體雖小卻極具視覺沖擊力的日本黃蟌，都是“長相”十分出眾的種類。

山西黑額蜓之所以能讓我如此癡迷，除了美麗的外表，還有很多十分有特點的習性。

智慧的“忍者”

山西黑額蜓可以說是蜻蜓目昆蟲中的智者。從水蠆（稚蟲）開始，它們就顯示出了超高的智商。

山西黑額蜓的水蠆全身棕黑色至黑色，腹部的背面有一個醒目的白色斑點，一般在清澈的溪流中都可以見到它們的身影。這些聰明的水蠆喜歡躲在石頭或其他物體下面，這樣一來，它們被天敵發現的幾率就大大下降了。不僅如此，假如它們受到了強烈沖擊或者刺激，抑或是將它們從水中撈出，這些小家伙會把腹部翹起，足全部收縮在一起，呈現僵直的狀態——這是昆蟲家族中著名的“假死現象”。雖然許多動物都會，但在蜓科家族中，水蠆會假死的卻并不多。

如果說大多數蜓科昆蟲都可以用“殺手”來比喻，那么最適合山西黑額蜓的比喻則是“忍者”。忍者最擅長的本領是遁術，即可以在很多環境下讓自己“隱身”。山西黑額蜓的成蟲就可以嫻熟地運用遁術。山西黑額蜓的體色以黑和綠色為主，因而它們身體的整體色調為暗色調，加上這種蜻蜓喜歡在林下的溪流中飛行，這就已經很好地起到了融入環境的效果。但是，如果你以為這就是它們的遁術，那可就錯了。

山西黑額蜓的絕技，是“隱身”飛行。如果你快速地接近它們，甚至想要捕捉它們，很可能會發現：明明上一秒還盯著它，下一秒它們卻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難道一眨眼的工夫，它就能飛出視野？蜻蜓飛行的速度當然不可能這么快。黑額蜓只是采取了一個巧妙的辦法，就是它們在遇到危險時會突然上升，在你頭頂上空懸停或是落在樹梢上。一般來說，我們的正上方是搜索的盲點，黑額蜓便是巧妙地運用了這個原理，完成了“隱遁”。也許，這手絕活兒，大概能解釋為什么直到2001年我們才真正地記錄了山西黑額蜓這個物種。

用生命去繁衍

山西黑額蜓最觸動我心靈的，是它們為后代的付出。

每年秋天，山西黑額蜓開始繁衍后代。在交配完畢后，雌性山西黑額蜓會沿著水面飛行，尋找合適的產卵場所。它們將卵產在時常被水沖擊的苔蘚上，其實這也是一種生存的策略。我們都知道，蜻蜓的幼年期要在水中度過，因此蜻蜓的卵是耐受不了干燥的。然而，幾乎沒有任何保護的卵，經常會成為其他水生生物的口糧。山西黑額蜓將卵產在經常被打濕的苔蘚上，這樣既可以保持濕度，又能躲避天敵，可謂一舉兩得。

然而，在產卵的時候，雌性山西黑額蜓的身體會被溪流濺起的水花打濕，它們的生命幾乎隨時都有被溪流吞噬的危險。就算順利地產完卵，低溫以及巨大的體力消耗也會讓這些雌性山西黑額蜓送命。在生命的最后階段，這些不起眼的小生命展現出了偉大的母愛。當我在晚秋看到溪流下游漂在水面上的山西黑額蜓尸體時，會感到再微小的生命都閃耀著不容忽視的光芒！

這就是山西黑額蜓，一個沒什么名氣卻有著說不盡故事的物種，一個擁有迅猛靈巧飛行能力的物種，一個自卵孵出后就擁有各種生存技能和生存策略的物種，一個為了后代甘愿犧牲自己的物種。沒錯！我最喜愛的動物當屬山西黑額蜓，我喜愛它們外表的美麗，贊嘆它們足智多謀的習性，更尊重它們犧牲自我的精神……當你了解了它們的故事后，是否會在野外無意與其邂逅時，多駐足凝望它們一刻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