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腹錦雞 我心中的國鳥

韓聯憲

作為一名長期從事鳥類分類學和多樣性研究的科技工作者，我認為每種鳥都有自己的獨特之處，都在生態系統中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很難將某種鳥挑選出來，為它戴上“最美的鳥”的桂冠。但是，總有某種鳥或某些鳥，或因色彩艷麗，或因行為獨特，讓人印象深刻，過目不忘。在我研究觀察鳥類的生涯中，看過亞洲、非洲、歐洲、北美4個大陸數千種野鳥，能讓我一見就怦然心動、過目不忘、終身銘記的鳥，紅腹錦雞首當其沖。就這個意義而言，我心中最美的鳥就是紅腹

錦雞。

初識紅腹錦雞是1965年春天，那時我是湖南省龍山縣民安鎮小學四年級的學生。有個星期天，一位叔叔帶我上山打雉雞，當時我國還未頒布《野生動物保護法》，打獵是被允許的。下山后我去他家吃晚飯。在他家豬圈旁邊，有3個用木條釘的鳥籠，左邊籠子里養著雉雞，右邊籠子里養著竹雞，而中間籠子里的鳥我卻從來沒見過。它色彩十分艷麗，頭和腰金黃，胸腹部鮮紅，看見有人靠近，它便在籠子里來回走動，就像一團跳躍的火焰。叔叔告訴我，這只鳥叫“金雞”。與金雞的第一次相遇，它的色彩之美、動作之靈，就鐫刻在我的記憶中了。

中學畢業后，我去農場勞動鍛煉，工余之時自學動物學，才知道金雞的中文學名叫紅腹錦雞，自然分布局限于中國，是中國的特有鳥種。后來在中科院昆明動物研究所攻讀碩士研究生學位期間，看了更多的資料，搞清楚了錦雞有紅腹錦雞和白腹錦雞兩個種，共同特點是頭頂具有發絲狀的冠羽和形態獨特的翎領。紅腹錦雞冠羽發達，顏色金黃，翎領赤黃具藍黑色羽緣；白腹錦雞冠羽紫紅，翎領銀白具藍黑色羽緣。

第二次與紅腹錦雞打交道是1988年春天，昆明動物研究所鳥類研究組組長安排我去湘西捕捉野生紅腹錦雞，運回昆明進行人工馴養繁殖。我在當地獵人的協助下，用馴養的紅腹錦雞做媒鳥，誘捕山上占區的雄鳥。我們在媒鳥周圍布放馬尾活套，讓它鳴叫，招引占區繁殖的雄鳥前來打斗，被活套捕捉。有只紅腹錦雞被活套套住后，左右掙扎，頻頻用腳趾去蹬勒在脖子上的馬尾活套，不料用力過猛，爪子不慎將頸動脈劃斷，不到兩分鐘就氣絕身亡了。這只紅腹錦雞的死亡，讓我十分難過，卻也讓我知道紅腹錦雞原來不笨，會用腳趾蹬開勒在脖子上的活套。

第三次看見紅腹錦雞是2004年夏天在貴州的一個自然保護區。我的一位同行帶領他的幾位研究生在那里開展鳥類孵化成功率的研究。村里有個小學生找到一個紅腹錦雞的巢，報告給研究組后，我隨研究組一起去做觀察測量。這個巢的雌鳥戀巢性極強，我們伸手摸它，它也不逃跑。同行見狀，干脆把它用雙手輕輕地從巢里捧出來，放在巢外，它依然臥在那里不動。測量完巢和卵，同行再把它捧回巢里，它還是安靜地坐在巢里。這只鳥的行為讓我們頗感意外。雖然說母鳥在孵卵期間對巢和卵非常留戀，人靠近時不會輕易離巢逃跑，而是靜靜地伏在巢中不動，但如果伸手去摸它或者捉它時，它還是會逃跑的。這只雌鳥的戀巢性如此強烈，讓我們見證了鳥類中的偉大母愛。

第四次與紅腹錦雞相遇是有備而去。我和護林員事先隱蔽在灌從中，觀察紅腹錦雞的求偶炫耀行為。在林中的小片空地上，3只雄鳥圍繞1只雌鳥，各自使出渾身解數，盡情展示自己華麗的羽毛，你方唱罷我登場，整個過程持續了30 多分鐘。陪伴我的護林員也是第一次看見3只雄鳥同時向1只雌鳥求偶炫耀的場景，不停地輕聲念叨：“漂亮！漂亮！太漂亮了！”金雞的求偶炫耀行為十分復雜，20世紀60年代動物學雜志曾刊登過龐秉璋先生一篇觀察籠養紅腹錦雞求偶炫耀行為的論文，但是閱讀文字描述與實地觀察求偶炫耀，兩者有天壤之別。

紅腹錦雞不僅形態美、動作美、行為美，還能讓人產生很多聯想。紅腹錦雞是中國特有鳥種，中國的版圖類似雄雞圖案。紅腹錦雞雄鳥的頭和腰金黃，胸和腹鮮紅，羽毛的顏色熱烈明快，充滿喜慶元素，很符合中國人的色彩審美觀。此外，金黃色和鮮紅色是中國國旗的顏色，看到紅腹錦雞就會聯想到偉大的祖國。如果中國推選國鳥，我一定投紅腹錦雞的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