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關注、技術獨立董事與負向操控研發費用

吳美玉 夏同水 李燕

媒體關注、技術獨立董事與負向操控研發費用

吳美玉 夏同水 李燕

本文以2013-2015年獲得高新技術認證的中小板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分析了媒體關注通過技術獨立董事抑制管理層負向操控研發費用的路徑。研究發現：媒體關注能夠顯著抑制上市公司負向操控研發費用，技術獨立董事對上市公司負向操控研發費用的抑制作用不顯著；在分析媒體關注具體治理路徑時，結果顯示技術獨立董事遮掩了媒體關注抑制上市公司負向操控研發費用的積極作用。本文在一定程度上完善了媒體關注的治理路徑，并針對技術獨立董事存在的“遮掩效應”提出目前其存在專業咨詢、專業監督“缺位”現象。

媒體關注 技術獨立董事 負向操控研發費用

一、引言

對于高新技術企業來說，研發活動是增強企業核心競爭力的關鍵因素。但是由于研發活動風險高、專業技術性強、信息不對稱程度高的特點，使得企業能夠通過削減研發費用、推遲研發活動等真實盈余管理活動負向操控研發費用（Graham et al.，2005），但企業進行這樣的盈余管理會增加稅收支出、減少創新產出，損害其長遠利益（朱紅軍等，2016；李增福等，2013）。隨著研究的深入，公司治理的內外部治理機制相繼引入并不斷發展。在外部治理機制中，以紙媒、網絡等構成的媒體關注緩解了投資者的信息不對稱，并通過聲譽機制規范經理人和董事會成員的行為（Dyck，Volchkova and Zingales，2008）。媒體關注通過傳統監督機制引起董事會介入發揮公司治理，同時會通過市場壓力機制增加經理人盈余管理動機（于忠泊等，2011）。所以在內部治理機制中，有學者認為由于獨立董事的獨立性和專業性使其能夠有效抑制上市公司真實盈余管理（徐愛勤、陳旭東，2015）。胡元木等（2016）認為，財務型獨董囿于專業技術限制無法有效識別管理層負向操控研發費用的行為，而技術獨立董事能夠勝任。然而以上兩種內外機制能否有效抑制上市公司真實盈余管理行為尚未形成定論。并且，媒體關注作為外部治理機制，是通過怎樣的路徑將治理信號傳達至管理層？探析這樣的問題，有助于理清上市公司外部治理機制的具體路徑，折射現存于內外部治理機制的問題和挑戰，這對完善我國上市公司治理機制具有重大意義。

二、文獻回顧與研究假設

（一）媒體關注與負向操控研發費用

目前學界就媒體關注對盈余管理的影響機制分為兩類：監督機制以及壓力機制。有學者認為媒體關注能夠發揮有效的外部治理功能，監督企業的盈余管理行為，降低盈余管理水平；然而有學者認為，與媒體報道隨之而來的高關注度會為企業增加盈余管理的動機，加強了企業提高盈余的壓力。李培功（2010）認為，媒體曝光能夠對上市公司的違規行為起到一定程度監管作用，并且主要依靠促進行政機構的介入進行監督治理。多名學者對應計盈余管理、真實盈余管理進行比較，認為管理者更為偏好真實盈余管理（Cohen和Zarowin，2010；李彬，2011；程小可，2013；莫冬燕，2015；胡元木等，2016）。于忠泊等（2011）通過實證研究發現，媒體關注對真實盈余管理起到了監督約束的作用。陳克兢（2016）認為真實盈余管理通過操控實際營業活動達到提高盈余的效果，這些經營活動相比于應計盈余管理中的會計操控，更易被媒體識別和發現，因此媒體關注對于真實盈余管理具有一定的約束力。胡元木（2016）認為管理層操控研發費用的真實盈余管理行為包括延遲研發活動開始的時間以及減少正常的研發費用等。本文認為，媒體可通過對企業財務年報中披露的研發活動信息對企業是否操控研發費用的發生進行初步判斷，再將企業研發費用同上年、同行業平均等標準比較來確定企業是否操控研發費用以進行真實盈余管理。如果企業確實有操控研發費用的行為，媒體通過報道將引入公司內部治理，最終達到媒體關注的監督作用。綜上，提出第一個研究假設：

H1：媒體關注能夠抑制管理層對研發費用的負向操控行為。

（二）媒體關注與技術獨立董事

查閱上市公司獨立董事的述職報告后發現，大多數述職報告中都會提到“獨立董事關注媒體對公司的相關報道”，這從實踐角度證明媒體關注會對獨立董事產生影響。而媒體關注是通過聲譽機制影響獨立董事。多數學者認為，與有限的薪酬相比，聲譽機制是激勵獨立董事誠信勤勉的重要因素。Yermack（2004）通過對財務500強公司的研究，發現較于獨立董事的物質激勵，聲譽激勵對獨立董事行為發揮更強的約束作用。寧向東（2012）分析，聲譽是激勵、約束獨董行為的重要機制。黃海杰等（2013）認為，聲譽機制能夠激勵獨立董事保持“獨立”。如果獨立董事不能完成咨詢和監督的職能，造成自身聲譽受損，會受到獨立董事市場的排斥（劉浩等，2014）。本文認為，關于上市公司的媒體關注增加會降低技術獨立董事比例。首先，報紙媒體的解讀和分析會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大股東和技術獨立董事與管理層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并通過媒體深度解讀在一定程度上替代了技術獨立董事“專業咨詢”職能；同時，媒體關注引入了輿論監督，在一定程度上也替代了技術獨立董事“獨立監督”的職能。綜上媒體關注對技術獨立董事兩種職能的替代，使得不作為的技術獨立董事被股東大會撤換，因此降低了技術獨立董事團隊的規模。由此，提出第二個假設：

H2：媒體關注通過緩解信息不對稱以及引入輿論監督，在一定程度上替代了獨立董事“專業咨詢”和“獨立監督”職能，降低了技術獨立董事的規模。

表 1 變量定義

表 2 變量描述性結果

表 3 主要變量相關性

（三）技術獨立董事與負向操控研發費用

技術獨立董事負有咨詢和監督兩種職能。目前，眾多學者對技術獨立董事的專業性予以肯定。胡元木（2012）分析技術獨立董事的專業性能夠有效監督針對研發活動的盈余管理行為，發現良好的研發投資項目并且促進內部董事對專業技術知識的吸收和積累。胡永平（2015）分析，技術獨立董事因其專業背景，能夠客觀評價、有效監督企業的研發活動，并為研發活動提供良好外部資源。Osma（2008）通過對美國上市公司的實證分析，研究得出獨立董事能夠對管理層在短期盈余目標的壓力下削減研發支出的行為進行有效監督。胡元木等（2016）通過實證研究得出，技術獨立董事能夠有效抑制管理層操控R&D費用的真實盈余管理行為。根據以上分析，本文認為技術獨立董事通過自己的獨董身份和專業背景，從監督、決策的職能出發能夠實現對可操控研發費用的有效監督。首先，獨立董事作為獨立第三方，對上市公司以及全體股東負有誠信和勤勉義務，能夠積極治理公司盈余管理；其次，技術獨立董事擁有專業技術背景，能夠有效識別上市公司對于研發費用的操控行為，并且積極開發研發活動。因此，提出如下假設：

H3：技術獨立董事能夠有效識別并抑制上市公司負向操控研發費用的真實盈余管理行為。

（四）媒體關注、技術獨立董事與負向操控研發費用

由以上分析能夠總結出：媒體關注能夠抑制企業負向操控研發費用，媒體關注能夠降低技術獨立董事比例，而技術獨立董事同樣能夠抑制上市公司對研發費用的負向操控，所以本文推測：媒體關注通過技術獨立董事抑制上市公司負向操控研發費用的間接效應可能會削弱媒體關注抑制上市公司負向操控研發費用的直接效應，從而體現為技術獨立董事遮掩了媒體關注對研發費用負向操控的抑制作用。“遮掩效應”屬于中介模型多種模式中的一種，其表現形式為直接效應與間接效應符號相反，總效應被遮掩。因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表 4 實證回歸結果

圖 1 中介效應圖示

H4：在中小板的高新技術企業中，技術獨立董事在媒體關注對上市公司負向操控研發費用的抑制路徑中起到遮掩作用。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研究的是媒體關注與可操控研發費用之間的關系，因此要求樣本企業的研發活動多、研發費用高，所以本文以高新技術企業為樣本。本文選擇在2013-2015年獲得高新技術認證的中小板上市企業169家。最終，得到由507個樣本數據組成的平衡面板。文中的上市公司財務數據、公司治理數據、內部控制數據均來自國泰安數據庫、銳思數據庫。媒體關注數據來自CNKI中國重要報紙全文數據庫。

（二）變量定義

1．可操控研發費用

可操控的研發費用屬于真實盈余管理中“酌量性費用”的范疇。本文采用胡元木等（2016）提出的研發費用估計模型，具體如下：

首先，根據R&D費用與上期收入存在的線性關系，并同除以滯后一期的總資產以消除異方差性（Jones，1991），得到下式：

（1）式中，R&Dit是研發費用，Ait-1是第i個公司于第t-1年的總資產，Sit-1是上年收入，eit為回歸殘差。

其次，根據第i家公司第t年的R&D費用實際值減去估計得到的正常值，從而得到異常值M_R&D：

當管理層通過負向操控研發費用進行盈余管理時，企業的研發費用的實際值會低于其正常值，M_R&D即為負值。

2．媒體關注

本文的媒體關注Media采用的是滯后一期的報紙媒體關注。為全面搜索報紙媒體對上市公司的報道，本文以“上市公司簡稱（包括曾用名）”及“上市公司代碼”為關鍵詞，采用全文搜索的方式收集新聞數量。因為本文研究媒體關注對負向操控費用的監督作用，研究重點是關注度高低對負向操控研發費用的影響，所以并未對新聞報道的報道性質（正面報道、中性報道和負面報道）進行區分。

3．技術獨立董事

根據胡元木（2016）的實證研究，本文在搜集獨立董事個人簡介后，對獨立董事類型進行手工分類。具體分類規則為：（1）獲得工程師、高級工程師等技術類職稱認證；（2）擁有物理、化學、生物等學歷背景；（3）現就職于或曾就職于理工類科研院所、高等院校等。確定獨立董事類型后對某公司年的技術獨立董事數量進行加總，并除以董事會總人數，得到技術獨立董事規模Tecind。

4．控制變量

根據陳克兢（2016）的研究，本文選取的控制變量包括：公司規模Size，自由現金流CF，資本結構Lev，盈利能力ROA，董事會規模BS，獨立董事比率PID，監事會規模SBS，內部控制質量QIC，年度虛擬變量Year，行業虛擬變量Ind。具體變量定義如表1所示。

（三）模型設定

根據上文理論分析，本文構建如下4個回歸模型進行實證檢驗。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由表2可知，可操控研發費用中位數為負值，說明有超過一半的企業有負向操控研發費用進行真實盈余管理的行為。媒體關注的標準差約為1.15，說明在不同上市公司間媒體報道量的差異較大。技術獨立董事占董事會人數比例平均數為0.23，說明在中小板上市的高新技術企業中技術獨立董事平均為2-3人（樣本董事會規模范圍在7-15人）。為了消除異常值對回歸結果的影響，本文接下來的回歸過程對主要變量進行了10%水平下高位縮尾處理，并對所有變量進行中心化處理。

（二）相關性分析

表3顯示的是本文變量的Pearson系數。由表中可知，媒體關注與可操控研發費用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正相關。媒體關注與技術獨立董事、技術獨立董事與可操控的研發費用雖未通過顯著性檢驗，但系數分別為負、正。以上分析為本文假設1、假設2與假設3提供了先驗預期。

為檢驗變量之間的多重共線性，本文計算了VIF方差膨脹因子。所有變量的VIF值均未超過2，平均VIF值未超過1.5，說明變量之間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

（三）實證分析

模型（1）中，媒體關注（Media）的系數在1%顯著性水平上顯著為正，估值系數為0.0015，這意味著在上市公司存在對研發費用負向操控時，媒體關注的增加能夠緩解這類盈余管理；當上市公司的實際研發費用超過平均水平時，媒體關注的增加能夠促進上市公司研發費用的投入。以上分析說明報紙媒體關注能夠有效抑制企業負向操控研發費用，驗證了第一個假設。

模型（2）中，媒體關注（Media）的系數在10%顯著性水平上顯著為負，估值系數為-0.01，說明媒體關注的增加確實降低了中小板高新技術企業技術獨立董事的規模。根據前文分析，媒體關注緩解了大股東與管理層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在一定程度上替代了技術獨立董事的“咨詢”工作，同時媒體關注的“輿論監督”在一定程度上替代了技術獨立董事的“獨立監督”。媒體關注通過技術獨立董事兩種職能上的替代作用最終降低了技術獨立董事規模，驗證了第二個假設。

模型（3）中，技術獨立董事的系數未通過顯著性檢驗。與胡元木等（2016）未能得到一致結論的原因可能是由于樣本選擇的問題。本文的樣本選自中小板上市的高新技術企業。中小板較主板相比成立較晚，且具有“規模小、成長性高、風險高”的特點，技術獨立董事遴選、任職等方面的制度仍需完善。以上分析說明，對中小板上市的高新技術企業來說，技術獨立董事在監督方面存在“無效力”的現象，拒絕了第三個假設。

模型（4）相對方程（1）加入了技術獨立董事變量后，媒體關注與可操控研發費用的正相關關系依然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成立，但估值系數增加（由0.0015上升至0.0016），且技術獨立董事的系數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為正（0.0062）。因為方程（3）中媒體關注的系數與方程（4）中技術獨立董事的系數乘積與方程（4）中媒體關注的系數異號，說明技術獨立董事在媒體關注與可操控研發費用中起遮掩效應，驗證了第四個假設。

根據溫忠麟（2014）的研究，如圖1所示，在中介效應中，總效應等于直接效應與間接效應之和。由于媒體關注與技術獨立董事存在負相關關系（a），而技術獨立董事與可操控研發費用（b）、媒體關注與可操控研發費用（c’）皆為正相關關系。所以，在此中介路徑中，遮掩效應的出現說明通過技術獨立董事中介的間接效應遮蔽媒體關注對可操控研發費用的直接效應的積極作用，即技術獨立董事在媒體關注與可操控研發費用之間起到遮掩作用，這說明介于媒體關注與可操控研發費用之間可能存在其他機制，但技術獨立董事削弱了媒體關注對可操控研發費用的監督作用。

針對該現象，可能的原因是當前中小板獨立董事的制度尚未完善。查閱各中小板上市公司獨立董事述職報告發現，在大多數技術獨立董事的述職報告中詳細論述了自己在反對上市公司關聯交易等財務方面的監督作用，并沒有具體體現出運用專業知識為上市公司提供技術咨詢的內容。目前在中小板高新技術企業中，技術獨立董事當前的職能主要是在公司財務層面上的監督，而非研發方面的咨詢和監督。而現存于技術獨立董事在研發咨詢、研發監督中的“缺位”由媒體關注“放大”并由媒體關注補充。

五、結論

本文以2012-2015年我國中小板上市的的高新技術企業為研究對象，采用最小二乘法回歸模型考察媒體關注通過技術獨立董事影響可操控研發費用的影響路徑，并分析原因。本文的研究結論主要有四個方面：（1）媒體關注與高新技術企業可操控的研發費用顯著負相關。說明媒體關注能夠有效發揮監督職能，約束上市公司負向操控研發費用的真實盈余管理。（2）媒體關注與技術獨立董事比例呈負相關關系，說明媒體關注通過緩解信息不對稱和“輿論監督”降低了技術獨立董事的規模。（3）技術獨立董事抑制上市公司負向操控研發費用的作用不顯著，說明當前技術獨立董事的“專業監督”無效力。（4）技術獨立董事在媒體關注與可操控研發費用之間起到了遮掩作用，說明在媒體關注治理路徑中技術獨立董事抑制了媒體關注的監督作用，并且媒體關注放大了技術獨立董事專業咨詢、專業監督“缺位”的現象。

作者單位：山東師范大學商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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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五螺旋視角下區域戰略性新興產業創新發展研究”(15CGL077)